第1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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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安?!敝軙N說了許多話,余皓卻比他更先笑道:“晚安?!?/br> 他把手按在周昇的額頭上, 于高鐵上醒來,翻了個身,片刻后又沉沉睡去。 早上四點,抵達北京。 這是余皓第一次只身離開郢市,從前雖然寒暑假偶爾與周昇出門玩,卻從未單獨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漂泊過,高鐵上的乘客蜂擁而出,拖著行李箱的余皓赫然也成了這北漂大軍的一員。 周遭的一切都在他的可想象范圍中,并不出奇卻又有種陌生感,高鐵站外拉住宿的人,給黑車招中介的乘客,余皓用手機叫了個車,找停車場坐滴滴的車走人。換了從前他一定會找公交或地鐵,但跟著周昇多了,他開始知道身上帶著錢、卡、相機、電腦,初來乍到不能省這點兒。 打車打了一百二十多,余皓先按著林澤給的地址,于六點半時抵達西城區報社外頭的大路,并給周昇發消息報平安,再在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預備先去報到再租房。 九月的北京清晨已漸有涼意,公園外頭有不少老頭兒老太太在打太極。從下高鐵到投宿,余皓覺得這城市對他相當友好,問路時大家都很熱心,大媽們還主動給他帶路。 周昇起初每過十分鐘問他一次,余皓便用手機拍照給他,匯報進度,到得七點多時,周昇那邊沒動靜了,估計是又睡著了。余皓辦完入住開好房,洗過澡洗過頭,也換了身襯衣,穿得稍微簡潔點,挎上相機包去報社報到。 報社在一個胡同里,是棟四層小樓,門上刻著“青華時報”,兩側還有一大排藍色的豎匾,都是新聞機構、青年媒體單位等等,相當有機關風格,門口有倆小石獅子。余皓進去時里頭沒人,在門口問了聲,一片安靜,就又喊了聲。 “來了!”一個大媽的聲音道,“聽見了!” 余皓一邊給林澤發消息,一邊說:“我找林澤……記者,編輯?” 大媽一臉茫然道:“不認識,那是誰?” 余皓:“……” 余皓心想不會吧,被騙了?那我不是可以回家了?估計周昇晚上看見他回去要樂瘋了吧。 “他讓我來報到的,這是他的名片……”余皓給那大媽看名片,大媽滿腹疑惑地說:“這不是重慶的報社么?你跑北京來做什么?” 余皓又解釋道:“他不是調過來了嗎?” “你等下?!贝髬屍鹕磉M去了,余皓心里忐忑不已,告訴周昇自己的遭遇,周昇回了句:【我看你還是回來吧,這是天意?!?/br> “這里!”林澤快步出來了,在走廊里頭朝余皓招手。大媽說:“以后別走這門,走側門,還以為是哪個領導派人暗訪來了,媽呀可把我給嚇的……” 余皓:“……” “謝謝大姐啊?!绷譂墒疽庥囵└约?。 “這不是報社嗎?”余皓道,“報社還怕暗訪?” 余皓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見到林澤,吐槽技能就像一下被自動打開了,林澤說:“你來得太是時候了,我正需要一個人幫我……” 林澤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余皓頓時震驚了。 里頭簡直就像個菜市場,幾十張辦公桌,到處都堆滿了混亂的稿件,司徒燁還在和一個編輯吵架。 “我這照片怎么就有問題了……” “臉全是黑的!”編輯道,“你讓我怎么發?” 司徒燁:“那是因為拍照時間是晚上??!” 林澤:“態度好點!” 接電話,打電話,a4紙飛來飛去,打印機還在狂響,余皓簡直以為那機器分分鐘就要爆炸。這景象他只在一個地方見過,就是肖玉君的郢江日報社。 “你在這兒坐?!绷譂沙囵┱f,“無論誰讓你挪位置你都別動,別起來,就說這是你的位置,坐著等我……楊老師!我的人來了!已經來了一個!” 余皓:“……” 余皓摘下相機包,剛坐下,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就叼著煙過來,手里抱著一大疊稿子,低頭看余皓。 余皓:“你好?!?/br> “讓地方??!”那男人道,“哪兒來的小子?” 司徒燁坐在一張辦公桌上,朝那男人道:“我們部門的人!” 男人說:“工牌呢?拿出來啊?!?/br> 司徒燁道:“這不是還沒做嗎?正找楊老師呢?!?/br> 男人道:“嘿,小伙子,你們這是做啥呢?”說著把手里那疊紙往桌上一摔,徑直走過去找司徒燁,司徒燁馬上說:“你干嗎?” “你干嗎?” 余皓看得心驚膽戰,生怕他倆打起來,那男人推開面前一個打電話的記者,過去找司徒燁,司徒燁卻從編輯的辦公桌上跳下來,朝外面跑了。 余皓:“……” 側旁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孩朝余皓道:“你幫我看看這個是什么字?” 余皓道:“我……這個……” 那女孩拿著份稿子,上面是一堆潦草無比的手寫,余皓看了上下文,說:“這應該是……旌旗的旌字……” “對對對!”那女孩馬上道,“給你加雞腿……” 前面一名男責編回身道:“這不是你自己寫的稿子么?” 女孩道:“我怎么認得出我自己寫的是啥?帥哥你再幫我看下……” 那大胡子男又回來了,說:“哎哎,你該走了,起來!” “我正問事兒呢!”女孩道,“你能別來煩么?” “這是我的位置!”那大胡子男道。 “你坐哪兒不是一樣的嗎?”責編回身道,“角落里頭不能坐?” “那是廁所!”大胡子男吼道,“你去廁所門口坐著看看?” 現場簡直一片混亂,不片刻,整個大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下來,余皓抬頭一看,一名大約六十歲的、穿著紅色連衣裙、涂了口紅化了妝的老太太從大辦公室盡頭的小辦公室里端著茶杯出來,林澤跟在她后面。 林澤指向余皓,說:“喏,我招的人?!?/br> “行?!蹦抢咸穆曇粲悬c沙,來到余皓身邊,林澤說:“快站起來!叫人!” 余皓心想你讓我無論看到誰都別起來……忙起身與那老太太握手,林澤道:“叫楊老師?!?/br> “楊老師好?!庇囵┑?,注意到她戴著個工牌,上面寫著“楊虹”。 楊虹拉著余皓的手,像領導親切慰問員工,朝林澤說:“他一路過來一定辛苦了,就讓他先回去休息?!?/br> “沒關系?!绷譂烧f,“余皓已經休息過了,他只想現在就投入工作?!?/br> 余皓心里抓狂:這都什么跟什么!你答應我帶我的老師呢? “那敢情好?!睏詈缬终f,“嗯,敢情好,辛苦你們了?!?/br> 她說著拿起茶杯,巡視了一圈,進去了,接著整個辦公室又吵了起來,司徒燁進來,如釋重負道:“還好保住了,給我找個椅子……” “沒有?!庇囵┑?,“你坐我這張吧,我蹲著?!?/br> “你坐這兒吧小燁?!焙箢^一個責編指指一疊書,司徒燁便把那一整套《漢語字形新注》疊起來,上面鋪了本《黨風黨紀》,一屁股坐著。 “我睡會兒?!彼就綗畛囵┱f,“撐不住了,有狀況隨時叫我?!闭f著朝桌上一趴,開始睡覺。 林澤又跟著楊虹進了辦公室,編輯部菜市場再次開始吵鬧,四面八方全是書,余皓朝身后看了眼,這群責編跟玩雜耍一樣,案頭校對的稿子、工具書,一個比一個摞得高,上面還放個裝了茶水的玻璃杯,要么堆個吃了一半的飯盒,余皓生怕身后的書掉下來把自己給當場砸死。 周昇發了幾條消息問怎么樣,余皓答了,其間司徒燁睡得從桌上滑下來,滑到余皓腿上,再滑到地上,整個人以一種扭曲的姿勢在桌子下睡著了。 這家伙腿也很長……余皓心想。 “你是編輯嗎?”前面責編回頭道。 余皓道:“我是記者,實習記者……” 責編說:“啊,林老師部門的人,你們記者最懂記者了,幫我把這個翻譯一下……” 余皓:“……” 那責編遞過來一張掃描后重新打印的手寫稿,余皓身邊那女孩道:“我真是受不了王老師了,他寫的都是什么鬼東西??!” “別說了!快點校!”一名端著茶的中年人說,“四十分鐘后發稿了!” 所有人頓時抓狂地叫了一聲,余皓道:“那個……翻譯什么地方?” “翻譯全文!”前面責編說,“寫在下面?!?/br> 余皓借了筆,也用不著翻譯全文,有些字跡還是不難辨認的,于是他把一些看上去難懂的字給圈了下,做了注解。 “你覺得有語病嗎?”隔壁女孩又拿著稿子問余皓。 “你自己寫的他怎么知道??!”后面又笑話她。 “狀語不能后置……” 突然鈴聲響,所有人整齊劃一地起身,就連說話說到一半的人也不動了,全部放下稿子,轉身走了。 余皓:“……” 司徒燁還在桌子底下睡,有人朝余皓喊道:“喝茶吃點心啊?!?/br> 余皓便跟著一群編輯過去拿點心吃,十五分鐘后鈴聲又響,大家陸陸續續回來改稿子。 余皓把手寫稿翻譯完后,林澤終于出來了,扔給余皓一張工牌,說:“下午去人事處填表,帶照片了么?” “帶了?!庇囵┱f。 “先吃飯去吧?!绷譂烧f。 余皓從那迷宮里起身,搖搖司徒燁,說:“起來吃飯了?!?/br> “吃飯了嗎?”司徒燁聽到吃飯,馬上醒了,揉揉眼睛,差點撞到背后的書堆,幸虧林澤眼明手快,把那一大摞書扶住。 “我下午申請辦公室去?!?/br> 午飯時,林澤用他的卡給司徒燁和余皓打了飯,余皓看見食堂的價格簡直驚了,紅燒rou一塊二、木耳炒芥藍八毛、紅燒鯽魚一塊二,米飯不用錢任吃! 余皓:“這食堂……” “好難吃?!彼就綗钣魫灥啬脺蒿?。 “湊合著吃吧,吃不了幾頓?!绷譂烧f,“一申請辦公室就沒這食堂吃了。余皓會做飯嗎?” 余皓:“會……一點兒,跟著周昇學的?!?/br> “你來北京他一定很無奈吧?!绷譂烧f。 余皓答道:“還行,他每周會飛過來看我?!?/br> 林澤與司徒燁點了點頭,林澤說:“咱們組現在就我一個人,他們不給小燁位置,辦公室也沒申請下來,說除非組里招人,否則都很難辦?!?/br> “那個和你們一起采訪的呢?”余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