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昇叫苦道：“老婆，你來大姨媽嗎？這幾天光和我過不去了……”

    突然兩人都不說話了，一個穿著襯衣黑西褲、背著電腦包的年輕男人推門進來，叮咚聲響，店員說：“歡迎光臨?！?/br>
    “是他？”余皓詫異道。

    周昇懷疑地一瞥那男人，緊接著，那襯衣男走到相機男對面，坐下，襯衣背上被汗濕得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周昇道：“應該是了，那倆人好像是……嗯，像是gay？”

    “不會吧?！庇囵┮苍谟^察，總覺得這個組合稍微有點奇怪，同事？卻不像單純的同事關系，是偵探或者機密調查員，搭配攝影師的組合么？

    五分鐘后，余皓應該可以肯定兩人的關系了。

    因為他們剛坐下沒一會兒就開始吵架，起因是相機男罵襯衣男說好陪自己度假，結果在郢市哪里都沒去，就來這家什么傻逼茶屋喝了個茶下午就要走了。襯衣男則開始哄他，自己有工作沒辦法……

    “答應我事情之前，”相機男道，“你難道不該先安排好自己的時間嗎？辦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應，這是連你侄兒都知道的道理……出來喝個茶還得面試……”

    “不要吵啦不要吵啦?！敝軙N的聲音道，“寶貝，哥哥給你留個聯系方式？晚上call我？”

    相機男：“……”

    襯衣男：“……”

    周昇拉過椅子，跨坐著，余皓站在周昇背后，試探地看著兩人，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你好?！币r衣男只是看了一眼周昇，再看余皓，便點了點頭，說，“把桌子拼起來吧，點點吃的？我請客?！?/br>
    周昇起身，隨手拉過桌子，余皓坐下，對這襯衣男的第一印象就是：氣場有點像陳燁凱。

    相機男說：“你們聊吧，我出去逛逛?！?/br>
    襯衣男說：“待會兒改簽，陪你再玩一天，行吧？”

    相機男這才換了個姿勢坐下來，側對著他們，調整鏡頭，開始拍茶屋落地窗外的行人。

    襯衣男從電腦包里拿出幾張資料，翻開，朝周昇道：“周昇，你好?！?/br>
    資料上是打印出的余皓簡歷，周昇眉頭深鎖，余皓心里嘀咕，不會是和金烏輪有關吧……

    “我叫林澤?！蹦且r衣男先朝周昇伸手，周昇與他握了握，余皓也與他握手，握手的時候感覺到這人力度很穩很足。

    上一次感覺到這種力度，還是在歐啟航事件里，與調查組三人告別時。

    “他叫司徒燁?！绷譂山榻B道，“我愛人?！?/br>
    周昇與余皓一起點頭，司徒燁側頭，也朝他們點頭，又瞥落地窗外，表情有點落寞。

    周昇不再那么警惕他，說：“找我們有事？”

    “我從一位師妹那里拿到這份簡歷，”林澤說，“上面有兩個電話，我就隨便選了一個……”

    余皓：“怎么不直說？”

    林澤云淡風輕地說：“從朋友那兒拿的簡歷，當然不能在電話里說，被社里發現，會害她被處罰?！?/br>
    余皓之前遞給肖玉君的實習簡歷上面確實留了自己與周昇的電話，因為肖玉君與他們熟，余皓怕自己偶爾沒接到，就把周昇的也列上去了，搞了半天原來是這樣。

    司徒燁看了兩人一眼：“你倆是……”

    “和你們一樣?！敝軙N知道是肖玉君介紹的人之后，便放心了，只要別有什么奇怪目的就行。

    林澤“嗯”了聲，余皓道：“你是記者嗎？”

    林澤翻了下余皓的資料，似乎在思考。

    林澤說：“最近是的?！?/br>
    余皓道：“我沒把簡歷投給你，不能算吧，而且我連你身份都不清楚，你就來面試我？”

    司徒燁朝余皓豎了下大拇指。

    林澤反問道：“那你覺得我像什么？”

    余皓沒回答，反而說：“我建議咱們互相提問？”

    林澤笑了起來，說：“可以?！?/br>
    余皓說：“你是記者……嗯，你不是本地人？”

    司徒燁笑著看了兩人一眼，過去坐到周昇對面，周昇扔給他一把勺子，示意他吃冰淇淋。

    林澤說：“以前我和小君一起參加過一個學習班。輪到我了，兩年前的施坭案里，你是怎么判斷出施坭父親對她長期實施性侵犯的？”

    余皓：“……”

    林澤看也不看余皓，又翻了一次簡歷。

    余皓本想說是周昇看出來的，但細想起來也不對，應該是自己與周昇分別推斷出來的，源頭就在于施坭毫無預兆的大哭上。

    “哭?！庇囵┱f，“她的表現令我覺得不合常理?！?/br>
    “嗯?！绷譂沙烈髌?，注視余皓雙眼，“能仔細描述一下么？”

    “不能?！庇囵┱f，“不想八卦太多被害人，希望你理解。輪到我了，你想招記者？”

    “理解，對?！绷譂烧f，“我篩了很多份簡歷，一直沒找到特別合意的，找小君要了一批，這里頭我覺得你很不簡單?！?/br>
    “入職的話，會在哪兒工作？多少錢一個月？”余皓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了。

    林澤道：“沒多少，不過我覺得你會有興趣?，F在輪到我，你如何判斷出你們學校梁金敏教授長期遭受她丈夫林尋的家暴？”

    余皓說：“這就真的和我沒多大關系了……”然而他忽然想起，說完全無關也不盡然。

    “墨鏡吧，”余皓說，“也是一種細節，你連這件事都知道？”

    “我還知道你倆赤手空拳，去追一部內有犯罪證據的筆記本電腦?！绷譂烧f，“記者總有記者的消息渠道，不奇怪。到你了?！?/br>
    余皓頓時警惕道：“你從公安系統里調了我的檔案？誰給你的？”

    林澤忽然笑了起來。

    林澤：“輪到你問了?！?/br>
    余皓：“這就是我的問題?！?/br>
    林澤說：“見義勇為的錦旗?！?/br>
    余皓懷疑地看著林澤：“你找過我們的輔導員？”

    林澤點點頭，說：“當然，我假裝成實習單位給你們薛老師打了電話，幾句話就套出來了?！?/br>
    余皓：“媽的……他肯定沒少說我壞話?！?/br>
    “對他來說是壞話，”林澤說，“對我來說不算，唯一不太滿意的就是你破壞欲還不算太強?！?/br>
    余皓哭笑不得：“當記者的還要搞破壞么？”

    林澤：“偶爾也要采取一些非常規手段……”

    “我覺得你可以不用面了，阿澤?！彼就綗钫f，“你倆都有一種非常相似的氣場?！?/br>
    周昇也覺得有點兒，余皓在懟人的時候，那種毫不猶豫就脫口而出的信心感，確實與這名喚林澤的人存在相似之處。

    “一種死纏爛打、問個沒完的、記者的氣場?！敝軙N說。

    “阿澤就有種王八蛋的氣場?！彼就綗钫f，“不管你想不想說，他們都一定要問出答案為止?！?/br>
    “對！”周昇差點就要和司徒燁擊掌，這種所謂“王八蛋的氣場”是對某些記者最形象的描述。

    林澤：“……”

    余皓：“……”

    余皓想了想，有點郁悶地說：“其實我確實很想當個記者，就是因為啟航那事……”

    林澤收起余皓的簡歷，看了眼表，也不再問余皓了，反而道：“先介紹下我和我的團隊吧。原本呢，我在鄰市任職，在一家媒體當總編。但明年開始，北京的青華時報社，需要增設一個新的部門。這個部門相對于整個媒體系統來說，有一定的獨立自主權，我將以借調的名義，出任這個部門的負責人，任期兩年，組建起一個團隊?！?/br>
    余皓點了點頭，安靜地聽著。

    “這個團隊只負責采、編兩項工作?！绷譂山忉尩?，“稿子發總社，由他們決定發不發，薪水不會太高尤其對實習生來說，但你會學到很多東西?！?/br>
    司徒燁又補充了一句：“這個部門還很可能會隨時關門大吉?！?/br>
    余皓心想你男朋友待會兒回家真的不會揍死你這個專業拆臺的嗎，孰料林澤認真點頭道：“對，還得看風向吃飯，隨時可能會被關停?！?/br>
    周昇道：“然后大家一起被抓進去？”

    “這倒不會?！绷譂烧f，“上頭有政府關系，我們算是直屬部門，有人罩著?！?/br>
    余皓問：“團隊有多少人？”

    “兩個人?！绷譂烧f，“我，小燁?！?/br>
    余皓看了眼周昇，周昇眼神意思很明顯，這就是你喜歡的工作吧？

    余皓說：“我不是傳媒專業出身，也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采訪訓練……”

    “我要的也不是專業記者?！绷譂烧f，“那些都可以教，我需要的是‘調查’記者?！?/br>
    周昇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余皓依稀記得這個職業，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做了。這群人是最野蠻最流氓的人，采訪內容幾乎全是在和公權力作對。既面臨著被跨省的危險，有些還在濫用職權，名聲相當爛。

    周昇道：“你讓一個還沒畢業的實習生，去當調查記者？”

    林澤點頭道：“對?！?/br>
    余皓道：“現在還有活的調查記者么？”

    林澤點頭道：“有，我就是?！?/br>
    余皓沉吟良久，說：“那我男朋友呢？”

    林澤朝周昇說：“考慮到你的家庭背景，我覺得不大適合?！?/br>
    周昇只得不說話了。

    “有人帶我嗎？”余皓說，“我……很多事我完全不懂?！?/br>
    “當然?！绷譂烧f，“會有人帶你，有兩位記者老師，都是做社會工作出身的，后面轉調查記者，以及一位責編。順利的話，這個團隊的實力會很強?！?/br>
    余皓：“再確定一下，在北京上班？”

    “北京上班?！绷譂山忉尩?，“經常性出差，會全國跑?！?/br>
    余皓道：“我得再想想?！?/br>
    林澤說：“不著急，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決定了我要不要你，請你如實作答，說出你最真實的想法，因為如果價值觀不相符，你在這個團隊里，也是待不久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