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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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魚令嫣的舅家厲家雖然不顯,卻財資雄厚,還經營錢莊,人脈四通八達,不能小覷。清貴出身的嫡女,嫁妝豐厚,舅家通達,父親是翰林院從四品官,前途光明,還有她這個做太孫側妃并誕下皇嗣的嫡姐,就算被姚家毀親,只要好好籌劃,也能有個出路。 魚家為了三少爺的前途,也要費力為她鋪路,可雞蛋怎能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魚家必不會把她嫁進太孫一派。 可魚令姝覺得,還是令嫣進來最好。 大房和二房,各有安排。如此,魚家便多了條出路,又怎肯把寶都壓到她和她兒子身上。 令嬈看似開朗,實則是個心思多的,好強愛爭,有野心,反而不好控制,倒是令嫣,被厲氏護在手心,心思不重,性子軟,不愛多事,也更能把握。 自己已是側妃,還有子傍身,要想拿捏一個養娘,易如反掌,就算她日后得了太孫青睞,有了一兒半女,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并且厲氏有了兒子,強壓母親一頭,若令嫣在自己手里拿著,豈不是能牽制住厲氏,讓她不能再對母親放肆,而她手里的銀子,豈不是能為己所用。 “易煙,你再去我娘家一趟,就說弘先生來看過了,大公子八字輕,我的也輕,穩不住他的福氣,才容易得病。而四meimei八字貴重,需得她來,才能鎮住。為了大公子的安危,懇請四meimei進府,太孫也是這個意思?!?/br> 易煙猶豫道:“娘娘,可太孫那里……” “我自有辦法說服?!?/br> 第30章 金秋十月,黃昏來的虛早,西院東稍間里,內室床榻上,厲氏剛給兒子喂過奶,她拿出從懷孕時就用慣的羊絨小毯,蓋在兒子的胸口。 阿眠頂頂喜歡這條毯子,小手小腳蜷握緊毯子,吸著上面熟悉的味道,靈動的大眼,漸漸瞇了起來。 在娘親有節奏的微撫之下,他慢慢睡去,小嘴緊緊抿著,眉目松展,香甜的模樣,倒映出了令嫣的影子。 厲氏滿眼都是愛憐,輕柔地再給兒子蓋上一層錦被,拉下床簾,關緊內室的房門。 一轉過頭,她立即斂了笑容,走到外隔間里的軟塌旁。 魚恒正在給自己壓著床鋪,見她出來,喜上眉梢,問道:“你喂好衍兒了?” “噓,小點聲,他剛被我哄睡?!?/br> “怎么不陪著他一道兒睡?” 厲氏坐到離他三尺的地方,回道:“我有話對你說?!?/br> 魚恒忙收了手,正襟危坐,認真地聽著。 厲氏先問:“難道老爺真不知是為了何事?沒人在您回來的時候,通報一聲?” “我一來,連口氣都沒歇,便直奔你這里,哪有人能堵住,到底何事這般要緊,我瞧你面色差得很?!?/br> 厲氏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口中的話也被挪了出來,“老爺,您休了我吧,我把姑奶奶留的錢都交給您,只帶走我自己的嫁妝,還有令嫣?!?/br> 魚恒驚訝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陡然提了聲,又怕嚇到兒子,及時收住,啞然問道:“你這是怎么了,人誰能保證不會犯錯,真就一輩子都不肯原諒我,不愿跟我過了?” 厲氏低頭不語。 “阿眠怎么辦,你不要我,難道還不要他了?令嫣被你帶出去,以后還怎么嫁人,你忍心讓低嫁到外地去嗎?我們兒女雙全,我也真心要和你過下半輩子,也愿意等你回心轉意,你怎么連這點機會都不給我呢!” 厲氏彎下了身子,哽噎聲從齒縫間漏了出來,“我自知帶不走他,你們魚家就這么一個嫡子,怎會善罷甘休,可我也沒法子了,伯娘和嚴氏,實在是欺人太甚!” 魚恒才意識到,自己是想岔了,趕忙問道:“她們又做了何事,可是又責怪我不去大房,沒關系,我明日一早去跟母親說道下?!?/br> 厲氏猛然抬頭,淚痕還很清晰,憤然道:“太孫長子身子不好,你大閨女聽了那個什么弘逸子的屁話,竟要把我的女兒要到太孫府中,給她兒子做養娘。今日去給你娘請安的時候,她和嚴氏竟然厚顏無恥地夾擊我,想讓我從了?!?/br> 她越說越激動,眼睛里迸出憤怒的火光,“一個養娘,連妾也算不上,我家令嫣可是書香門第的嫡女,太糟踐人了。敢情我女兒毀了婚約,成全了她,她現在成了人上人,為了個神棍說的話,還要打我女兒的主意,做夢去,我厲寶貞就算拼了自己的命,也不會遂了她們的意!” 魚恒聽了以后,皺緊眉頭,青了臉,抑制住怒火,壓著聲道:“簡直是胡鬧,我們魚家已盡全力把她送進太孫府,為此還把令嫵許配給了長信伯的那個病秧兒子,她們竟然還不知足,還妄圖把令嫣搭進去,我看她是生了太孫長子昏了頭,敢提這蠢事出來,娘也真是糊涂了,竟然幫著嚴氏來逼你,怪不得你要生氣,不行,我得去好好說說她們,非得滅了這念頭不可?!?/br> “唉,老爺別去了,還是算了,說了這么多話,想必你喉嚨也干了,我給你倒杯茶喝?!眳柺侠?、按穩、倒茶、送杯,做的一氣呵成,根本沒給他緩沖的機會,而后有些心虛地說道:“其實今日我就跟她們發了火,想必老太太正在氣頭上?!?/br> 魚恒無奈嘆氣,問:“又大吵一架?” 厲氏摸摸鼻子,眼睛瞄著地面,小聲道:“我實在氣不過,就跑到嚴氏的屋里,把她那兒給砸了,還跟她動了手?!?/br> 其實是厲氏請安時,忍氣吞聲沒發作,回來后,帶上一群身強力壯的嬤嬤們,去嚴氏那里,把她整個屋子砸個稀巴爛。嚴氏拼命阻止,就被厲氏從頭到腳地收拾了一頓。 魚恒知道厲氏從小跟著她娘練過功夫,發起狠來,連他都制不住,別說弱柳扶風的嚴氏了,他完全能想象出那是怎么一副畫面。 厲氏繼續道:“后來,老太太也來阻住,我就……” 魚恒猛然起身,質問道:“你不會連我娘也!” “當然不是,伯娘畢竟是長輩,我怎能做這大逆不道的事,是她自己暈了過去。我立刻就收了手,還讓劉嬤嬤來給她看呢,熏了個鼻煙壺嘴兒就好了,中氣可足,現在還在鶴齡堂里數落我厲家三代嫁過來的人呢?!?/br> 魚恒這才放了心,無奈道:“你這脾氣真是該收收了,胡亂發泄一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是得冷靜思考一番,再找出最好的法子?!?/br> “老爺打算怎么辦?” 魚恒仔細說道:“你可能不知道,那弘逸子與我家還真有些淵源,我這一代,只有一個子嗣,當時父親便打通關系,求到弘逸子那里,牽墳動譜,只為求子孫繁茂,倒也是有用,我統共有了三兒四女。我家多感激他,逢年過節,必有好禮相送,那薄面還在,我這次再帶些好物過去,詳細詢問他一番,要是他改了口,豈不是最好?!?/br> 厲氏連連點頭,“若是他要銀子,我來出,要多少都給,但我女兒不能給?!?/br> “還有這事也不可能說辦就辦,說進就進,反正我會把事情拖著,你我得趁這段時間,趕緊把嫣姐兒的婚事給定下來?!?/br> 厲氏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她又想起了那個人的存在,脫口而出,“這事交給我,我會盡快給嫣姐兒找個如意郎君的?!?/br> 魚恒答道:“等去過弘逸子那里,我再同父親說,他老人家是不會同意的?!?/br> 等魚恒從弘逸子那兒得知真實消息,再把此事告訴了魚老太爺,他老人家著實發了把火,“豈有此理,若是我魚家真做了此事,豈不是要被別人笑掉大牙!沒有太孫的明令,別說令嫣了,連令嬈也不給。我看娘娘是被沖昏了頭,這個月的月錢暫別送了,讓她也醒醒神!” 第31章 魚令姝沒料到,娘家的反應會是如此,不僅沒同意送人,還斷了每月的供給。 她心中頗為惱怒,祖父的做法,讓她確認了,魚家其實對二房一對子女另有打算,比起她這個成器的孫女,魚老太爺更看重二房嫡孫的利益,哪怕這個孩子,尚在襁褓之中。 她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以前她剛入府時,因為家族勢弱,暗中受了多少白眼和欺凌,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心神上的折磨,被人騎在頭上的時候,也從未覺得被冒犯。 老天眷顧,她懷上了太孫的孩子,封了庶妃,入了皇家玉碟,皇上和太孫都上了心,還派了人保護,府中的人都變了態度,這日子才好過起來。 皇嗣哪是好懷的,祁側妃和殷側妃,還有其他在暗中隱藏的女人,想著各種法子,對她和同樣懷孕的太孫妃出手,太孫妃尚且招架不住,更何況是她了。其中的心酸苦楚、膽顫心驚,別人又怎能體會到,可被人暗害的時候,她也沒覺得被冒犯。 她打聽到,太孫妃暗中請了弘逸子測胎命,于是也費錢費力去討好,盡管弘逸子對自己的態度是那般輕視,她都沒覺得被冒犯。 最后得了個早產且危險艱難的結論,那以后的日子,簡直如噩夢般煎熬,她硬生生咬著牙撐了下來。 她拼著命,九死一生,生下兒子,失去了生育能力,才掙下這地位和榮耀。 魚家因她而受益良多,卻不肯為她多犧牲一些,不過一個二房的嫡女而已,能跟自己兒子比嗎? 娘家的反應,莫名觸發了她心中壓抑的郁火,她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深深冒犯了,更堅定了把魚令嫣弄進太孫府的想法。 皇上和太孫如此看重她的兒子,關系到皇嗣的安危,他們怎能無動于衷。 自兒子出生后,太孫對她青睞不少,就算不留夜,也時常要到她這兒來看望母子二人。 魚令姝抓緊機會,想要說服太孫,只要太孫愿意出面,這事就不是魚家能拒絕的了。 太孫石庭灝,五官清秀,帶著一股柔和的氣息,身高近七尺,偏瘦,風姿清朗,溫潤如玉。 他一向平易近人,待人寬容和氣,世人都贊他有開國文宗皇帝的風范。 可這并不意味著,他是個耳根子軟的,能吹枕頭風的。 魚令姝不敢在他面前扯謊,說道:“殿下,弘先生來看過保哥兒了,還摸骨看相,算了八字呢?!?/br> 太孫剛看過兒子,見孩子睡的香甜,又長大不少,心中順暢,聞言問道:“他怎么說?” “弘先生說保哥兒的命局如霧里探花,看不清楚,不好定論。不過身子不好,卻是有法子解的,只是……” 太孫溫柔道:“姝兒有話便說出來,無需在我面前拘束?!?/br> “說來,都怪臣妾不好,弘先生道保哥兒的八字太輕,臣妾的也不重,壓不住他的福氣,這才連累保哥兒受罪?!?/br> “他可有什么解法?” “倒還真有,他說可在臣妾的姐妹之中,擇一名八字重的,給咱們保哥兒做養娘,陪守在他身側,可護他平安。臣妾家中還有兩個meimei,都是十一歲左右,彼此之間只差了兩月。若說八字,還是十一月份出生的四meimei更重些。臣妾心中猶豫不定,擔心保哥兒的身子,也擔心四meimei,別說是家中了,連臣妾也舍不得她這么小就出來?!?/br> 太孫嘴角的弧度如月牙般完美,笑道:“弘逸子不過是個江湖術士,他的話哪能相信,姝兒無需自責。保哥兒生了兩次病,想必是因著他早產,身子還未調養過來,適應不了天氣。近段日子,我瞧他總算是緩過來了,吃的香,也睡的熟,精力也足起來了,重了不少。太醫們說了,只要他一年內別再生大病,精心調養過來,以后也能同足月的孩子一樣康健?!?/br> “可……” 他又忽然收了笑,盈盈的雙眼,微微一動,緩緩道:“你祖父致仕前,曾官至翰林掌院學士,我還在宮里的時候,就十分欽佩他的文采和人品,你父親也是個能干的,他們都對皇爺爺忠心耿耿?;薁敔斠捕啻卧谖颐媲翱滟澾^他們,還提到,這樣的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姑娘,想必也是極為懂事的,便把你指給了我。果真如此,姝兒就是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玲瓏人兒?!?/br> 盡管太孫還是和煦,盡管他說的都是夸贊的好話,可他卻像早就知曉諸事,像是早就把她看穿一般,那話里的意思,是那樣直白,就是在敲打魚令姝。 她心一沉,低聲回道:“多謝殿下夸贊,臣妾明白了?!?/br> 太孫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問:“聽聞你還有個meimei嫁到了長信伯府?” 魚令姝豁地想起了一件事,去舅家的時候,曾聽說過,掌管宗正大院的長信伯府,背后的主子,其實就是安凌王石景淵。 難道太孫和安凌王,真如傳聞中那般不甚和睦? 她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回道:“我母親的堂姐,正巧是那長信伯夫人,聽說我二meimei性子好,德行出眾,便討了回去做媳婦?!?/br> 太孫便沒再多說什么,魚令姝也松了一口氣。 與太孫說這一番話后,魚令姝很快就轉了性子和態度,親自給祖父寫了一封致歉信。魚家收了信,也立即捎回了銀子。 此事似乎就此揭過,如同微風掠過湖面,泛起點點漣漪,便恢復平靜??珊嫦码[藏的波動,卻無人能預料。 十月中旬的時候,太孫長子,再次生病,這次是來勢洶洶的大病。 他高熱不退,反復咳粘稠黃痰,連灌了三天的重藥,才終于降溫,可熱退后,卻多汗、氣短、萎靡,連咳嗽排痰的力氣都沒有,只得繼續用藥,化痰促排,慢慢收病。 這次,連太孫也有些后怕,他想起魚令姝的話,心中竟生出幾分悔意,終是行動,親擬了封信,派人送到魚老太爺手里。 內容先是表達了對兒子身體的擔憂,對魚家的信任與期待,而后提出,希望魚家能把四姑娘送進太孫府中,陪侍在大公子身邊,并允諾,以后不論如何,待四姑娘及笄,都會封她為庶妃。 魚老太爺嘆了一口長氣,這信上的東西,終歸不是明令,以后怎樣,哪能定論,難道出了岔子,他還能拿著這封信,去跟未來的君主,討個說法嗎? 太孫這樣說了,魚家不得不從,就算皇上知道了,也就是這樣。 四丫頭,真是可惜了?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