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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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里徐府尹被官家召喚而來,一進金殿,只瞧見賈文燕坐于案側,而崔金釵正與她絮絮低語,眸色狠厲,至于官家,還有柴荊、周文棠等侍從,卻是未曾看見身影。 她緩步入內,淡淡掃了二人兩眼,隨即清了清嗓子。 崔金釵聽得聲響,立時噤聲不語。 沉沉殿內,二人相對而視。 半晌過后,崔金釵緩緩笑了。她的笑容,張揚而又狂肆,滲著陰險,與那個眾人所知的、生性持重的崔家大女兒,全然不是同一個人。 秋日天陰,殿內未曾點燈燃燭,更是顯得有些昏暗。崔金釵沉沉笑著,實在有些瘆人。 她揮了揮手,讓賈文燕暫時退下,隨即掀擺坐于案后,一邊提起毫筆,細細寫字,一邊對著徐挽瀾說道:“山大王又鬧出了事,攪得后宮雞犬不寧,官家領人去看了,還要再待上一會兒,才能回來?!?/br> 她稍稍勾唇,抬起眼來,道:“徐府尹,我知道你有話要同我說,而我,也有話要跟你談談。來吧,咱們就坐在這金龍寶殿,敞開窗子說亮話罷?!?/br> 徐三緩步而行,含笑站在她的眼前。 崔金釵逆光而坐,眉眼間滿是陰影。而徐挽瀾卻是迎著光,負袖而立,那一雙甚為明亮的雙眼,迥然清亮如江月一般。 崔金釵低著頭,一邊寫字,一邊緩緩說道:“你我倒也算是有緣,不遠萬里,借尸還魂,相會于此。你對我一無所知,但我對你,卻是了如指掌?!?/br> 徐三稍稍瞇眼,心中思量起來。 崔金釵勾唇一哂,擱了毫筆,傲然抬首,對她沉聲說道:“我知道你是甚么念頭,但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我就會捍衛這個制度?!?/br> 說著說著,她的語氣愈發激憤,表情都帶了幾分猙獰:“徐挽瀾,你那套算什么?你只是想給你自己爭得權力,你只是想坐到高位,你對這個朝代,能有甚么貢獻?《興國要策》你讀了嗎?這才是實打實的,這才是能給時代帶來革新的!” 徐三聽著她這口氣,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崔金釵是知道她的,知道她這號人,還知道她的政治主張。崔金釵,很有可能是從這個朝代的后世穿越來的。而在崔金釵所熟知的歷史上,徐挽瀾很可能是個還有些名氣的歷史人物,甚至,她真的對當時所處的時代做了些甚么事,導致時代的方向,出現了扭轉。 徐三緩緩笑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做了甚么,且肯定是做成了。不然崔金釵不會如此憤慨。 瞧崔氏說話的模樣,這些話,她一定憋了很久了。也許當她在歷史書上看到徐挽瀾其人其事之時,她就憋了股勁兒,想要指著這個古人的鼻子,當著她的面,將她往死里罵。 徐挽瀾想到這里,心情竟有幾分舒暢。 她笑瞇瞇地看向崔金釵,輕聲說道:“《興國要策》?又不是你寫的,你得意甚么?” 徐挽瀾記憶力超群,會背不少詩詞,然而即便如此,在科舉考試考詩文時,她也從來沒有借用過古人詩詞,也恰恰因此,她在詩文一科上的成績很是平庸,給她拖了不少后腿。 她不信佛,不信道,公平是她最篤定的信仰。 如果她在考試中借用別人的詩詞,憑借這種不真實的優勢,超過了其他比她更擅長詩文的土著考生,那么這就叫做不公平。 或許這種想法,太過畫地為牢,自我局限,甚至可以稱之為她性格中的缺點。但這種固執之處,也恰恰是她性格中的閃光點。 崔金釵被她這樣一噎,竟氣極反笑。她靜靜凝視著徐挽瀾,看了她好一會兒,隨即低低說道:“其實我方才所言,不過是想試試你,我之前無法肯定你是不是穿越者。在見你之前,我想象過無數次,你會是怎樣的人。我來了之后,第一個念頭,就是趁你尚未顯達,將你盡快除掉。但后來幾次三番,未能得手,而我也漸漸知道了你是怎樣的人,所以我決定,用更為光明正大的方式,將你徹底干掉?!?/br> 她很是自信地抬起頭來,對著徐挽瀾說道:“我知道你聰明,知道你懂人心,會來事兒,但我告訴你,我也不差。而且,我還知道你未來的命運……” 她緩緩勾唇,笑容愈發陰鷙,“有多悲慘?!?/br> 徐挽瀾卻是不以為然。 她要是真悲慘,崔金釵會這樣卯足了勁兒針對她嗎? 就算真的如此悲慘,那又何妨?她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 再說了,事在人為,崔金釵所知道的那個徐挽瀾,難道就是她這個徐挽瀾嗎? 不管崔金釵對她如何挑釁,徐挽瀾卻是不理不睬。她緩步而出,影子被日光拖得老長,接著立于檐下,負手而立,又思索了起來。 崔金釵雖然強調她自己不差,但是以徐三之見,她實在算不上聰明人,記憶力好像也沒有特別突出。但就是這樣的一個穿越人士,卻可以寫出《興國要策》那樣規整清晰的奇書,實在無法不讓徐三起疑。 徐三正低頭想著,卻忽地見到柴荊快步而來,見到她后,眸中微亮,清聲說道:“徐府尹請隨奴過來。官家拿三大王沒有辦法,又想起徐府尹先前幾番將他治住,這便讓奴請娘子過去?!?/br> 山大王宋祁,一直是徐挽瀾的觀察對象。 然而近幾月來,宋祁這熊孩子可是波折不斷。便說六月的時候,他因為一個世家女子說他“不過是帶把兒的,能有甚么出息”,當即揪著人家的領子,將那女人的頭狠狠壓到了池子里去,死不撒手。 宮人都說,瞧三大王當時那模樣,滿身戾氣,幾如邪魔投胎,分明是下了狠心,定然要將那女人溺死的。 那女人被水嗆得昏厥,好不容易才救了回來。她這一句話,差點兒惹出了人命官司,官家對此卻是敷衍而過,雖罰了宋祁,卻罰得沒多重,雖賞了那世家,卻也沒賞甚么正經玩意兒。個中態度,實在值得細細玩味。 徐三跟在柴荊身后,低聲出言,向他詢問緣由,卻原來是山大王宮中有一內侍生了天花,被送出宮外去了。而那內侍心靈手巧,先前給山大王刻過一把木劍,乃是這少年的心愛之物。 如今內侍染病,按著規矩,該要將他宮中遺物一并燒毀,山大王心愛的這把木劍,自然也不例外。哪知這熊孩子卻是死活不肯,以命相脅,誰也不知他將木劍藏到了何處,他也死咬牙關,不肯向旁人透露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玥的火箭炮~ 也謝謝甜竹君和青蘋黃檸的地雷~ 第147章 劍嶺云橫控西夏(三) 劍嶺云橫控西夏(三) 官家之前曾立過兩任皇后,一任姓韓, 即是山大王的生母, 也是那韓小犬的親戚, 令一人則姓梵, 亦在幾年前亡故,未曾留下一兒半女。 山大王當時送信給崔鈿, 讓她救韓小犬出來, 一是因為周文棠想將韓元琨納入兔罝, 二來,則是因為他和韓小犬有這份血緣上的牽扯。 韓小犬落難,乃是因為韓氏倒臺。恰恰因為這一點, 朝中文武,大多覺得山大王并無親族倚仗,因而完全不可能身登太極。但是在徐挽瀾看來, 這或許也能算作是山大王的一個優勢。 一個男人,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若想登基為帝, 要么他就手腕極強, 后臺極硬, 筆桿子槍桿子全都握在了手心里, 要么呢, 他就得是個讓人非常放心的人選,讓人覺得他對朝綱、對政局并無威脅。 山大王身后并無氏族支撐,假使徐挽瀾真的輔佐于他, 她或許就能成為他唯一的支撐。 而這山大王,雖說跟韓小犬不是很熟,但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情,倒都有幾分相近,一般的傲氣,一般的死鴨子嘴硬。但是山大王,卻又比韓元琨多出幾分狠勁兒,暴戾恣雎,好似是只兇惡的小野獸,時刻準備沖出來,咬下人的血rou。 眼下徐挽瀾去了那山大王所在的瑞本宮,還未入門,提耳一聽那聲響,仿佛是在動刑。她趕忙往前邁了幾步,挑眉窺去,便見官家手執長鞭,竟是在親自鞭打著山大王,那鞭子擊在山大王裸在外頭的白屁股上,清脆作響,聲聲入耳。 至于周文棠,卻是不知去了何處。 徐三幾個月未曾見過山大王了,今日一瞧,暗自想道:這十幾歲的男孩子,一日不見,個頭便躥得老高,眉眼之間也褪了稚氣,添了幾分英武。 若是從前,見著宋祁露屁股,徐三倒也不會覺得有甚么,反正是個屁大點兒的熊孩子。然而今日這一看,徐挽瀾不由搖頭失笑,跟燙著了似的,趕緊移開眼來。 她緩步上前,先從宮人手中捧過茶盞,送到了官家眼前,又溫聲軟語,說了些俏皮話兒,總算是勸得官家暫且歇了怒意,擱了鞭子,坐在庭院里休憩起來。 宋祁趴在那藤屜子春凳上,蒼白的下唇,已然被咬出了血來。然而即便如此,他卻是一聲不吭,不肯乖乖交待木劍的去處。 瞧見徐挽瀾過來,這少年又羞又憤,一邊將頭埋入臂間,一邊背過手去,想要將褲子提起。官家看在眼中,卻是嗤了一聲,命宮人將他的手死死按住,偏叫他將那兩團紅彤彤的猴屁股露在風中。 宋祁又氣又急,忍著痛意,又開始叫罵起來,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個污言穢語。 徐挽瀾心下一嘆,稍稍抬眼,瞥見官家的臉色愈發陰沉,趕忙笑著開口道:“方才臣聽柴內侍說了,三大王死活不肯說出那木劍在哪兒,讓官家心中很不痛苦。那木劍沾染了病氣,按著規矩,是該收拾收拾,焚毀了的。官家如此氣急,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生怕三大王也得了那不治之癥,這小子倒好,親娘的情都不領?!?/br> 她這番話,正說中了官家的心思。那婦人抿了口茶,沉沉瞥了宋祁一眼,神色雖有幾分緩和,卻仍是不發一言。 徐三接著含笑說道:“只是官家,也該想想三大王的好處?!?/br> 官家嗤笑道:“這混世魔王,能有甚么好處?下到陰曹地府,無常鬼差也不敢收?!?/br> 徐三眉眼彎彎,輕聲說道:“三大王與那小侍自幼一起長成,小侍得了病,被送出宮去,只在三大王身邊留了這么一柄桃木劍。道家有個說法,以桃木為劍,可以敕召神將,辟邪求福。那小侍行將撒手而去,卻還不忘為三大王和圣人祈福,可見其忠孝之心?!?/br> 她打量著官家的神色,轉而又為山大王說起好話來:“而三大王如此顧念舊情,不懼生死,也要將那桃劍留住,可見咱三大王,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瞧著好似沒輕沒重,不知規矩,可是這情義,又如何能用規矩來衡度呢?” 官家看了她兩眼,又瞧向趴著不動的宋祁,口中緩緩說道:“重情重義,可以。但是這柄桃木劍,必須要焚毀,決不可多留?!?/br> 徐挽瀾聞言,趕忙毛遂自薦,說只要將這小子交到她手里,她定然能將他勸得口風松動。她接著又說那文德殿內,不少大臣候見,皆有要事相商,官家聽后,心思微動,深深看了她兩眼,而真就起身而去,將這不聽話的小子交到了她手里來。 宋祁趴在春凳上,此時已然羞憤到了極點。他將頭死死貼著凳面,另一只手很是費勁兒地去夠那落到膝上的褲兒,口中則狠聲罵道:“你算甚么東西,輪得到你多管閑事?” 四下無人,唯余桂子香濃,秋風落葉。 徐挽瀾打從當訟師起,便被人罵習慣了,也懶得跟這熊孩子計較。她并不看他那紅腫的屁股,只伸出手來,幫他將褲兒提起,接著嘆了口氣,坐在那春凳邊沿,很是認真地瞧著他,含笑說道:“還站得起來么?” 宋祁要強的很,唔了一聲,死咬著牙,撐著兩臂便要起來。 徐挽瀾笑了一下,又輕輕將他壓下,隨即低下頭來,湊到他耳畔,低低說道:“說罷。那桃木劍,藏到何處了?” 她離他如此之近,少年不但能感受到她那溫熱的鼻息,甚至能透過她寬大的官袍領口,隱隱窺見她漂亮的鎖骨,還有那繡兜兒的一點點邊沿。 青春期的男孩子,輕易便會情動。 宋祁連忙移開視線,磨了磨牙,抬著腦袋,用那正處于變聲期的嘶啞嗓音怒道:“老女人,別以為我是個好說話的。甚么顧念舊情,甚么重情重義,這都是你安到我頭上來的,我不過就是喜歡那物罷了,他們來要,我偏不給,讓他們干著急去!沾了病氣也好,這日子,我也不想過了!” 小鴨子似的,嘎嘎嘎的。 徐挽瀾撫掌一笑,不緊不慢地道:“這就好辦了。你既然只是喜歡那物,我就給你尋個一模一樣的,如何?” 宋祁卻又死活不肯。 徐挽瀾又裝模作樣,逗了他一會兒。屁股上的陣陣痛意,加上心頭上的窘迫與憤恨,再添上徐三的有意刺激,宋祁這小子終是憋不住了,眼角驟然落下淚來。 說自己是不重情,不重義,實在是小男孩古怪的叛逆罷了。那小侍和他一起長成,人死燈滅,只留下這么一把桃木劍,如何讓他舍得交出去燒了? 徐挽瀾靜靜看著他那生氣又委屈的小模樣,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想去摸他的腦袋,宋祁卻是死咬著唇,立時跟她拉開了距離來。 徐三的手懸在空中,半晌過后,她輕輕一笑,巧聲說道:“我有法子讓你留著那木劍,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會幫你?!?/br> 《牛痘新書》里有言,“唐開元間,江南趙氏,始傳鼻苗種痘之法”。雖說大部分人都認為天花種痘之法,乃是始自于明朝年間,但唐朝就有的說法,也不是沒有。 徐三先前在壽春之時,就親眼見識過天花的恐怖。前幾日她在府衙中與下屬閑聊,聽起其中一人提起了京中有名醫,擅長種痘之事,她便立時去找了那大夫,和他探討一番,又親眼見識了他種痘的過程,回去之后便寫了折子。 只可惜戰事在即,官家政務繁重,約莫是還沒瞧見那折子,又或者是那姓周的男人,分門別類之時,將這折子分到了不重要的那一摞里。但是沒關系,今日宋祁鬧了這么一出,這折子便能派上用處了。 崔金釵先前攻擊她,說她沒有為這個朝代做任何的實事。推廣種痘預防法,姑且就算是一件小小的實事罷。 天花感染十二天內,必然會發病。那小侍被送出宮外,也有小半個月了,三大王依然生龍活虎的,可見也沒甚么問題。而那桃木劍,早早就送來了三大王手中,宮里這規矩,也著實是有些沒必要。 但徐三卻偏欺負三大王無知無識,而那三大王聽了之后,想了一想,悶聲說道:“要我答應你何事?先說來聽聽?!?/br> 徐三溫聲道:“一年。我要你一年之內,不準惹你娘著急生氣。我日后給你帶的書,你都要摘抄做筆記,寫你的讀后感想。一個月一冊,不多。你覺得這交易如何?” 三大王卻是有些猶豫,目含懷疑,審度地凝視著她。 徐三嗤笑道:“你也可以拒絕我。但我告訴你,你身為皇子,每日去了哪兒,在哪兒待了多久,見了誰,身邊都是有人記著的。只要我耐著性子,去查去問,不愁找不出來。只要一找出來,我就將那木劍黏成木渣,再燒成木灰……” 她話音未落,三大王便不情不愿地搶聲道:“行行行,我答應你了?!?/br> 他面上答應,心里卻是想著,等他一拿到木劍,就立刻翻臉不認人。甚么交易,全不算數。 徐三接著問他木劍藏到了何處,三大王原本不想交待,可徐三掀起衣擺就走,說要喚來宮人,繼續代官家行刑。少年捂著自己的屁股,到底還是撐不住了,只得告訴了她木劍的去處。 可他卻是沒想到,徐挽瀾也是個愛使詐的。待到天花疑云一過,徐挽瀾就再也沒露過面了,就連那柄桃木劍,也被她帶走私藏,說是等到一年的約定過后,再將桃劍歸還給他。 不就是柄劍嗎!他還不想要了呢! 話雖如此,可等到徐三托宮人送來每月一冊的書時,少年面前不情不愿,可卻還是老老實實捧卷而讀,讀著讀著,他竟忍不住將那書湊近鼻間,輕輕嗅著味道,暗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