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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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白霧漫漫,那人一襲白衫,也不知是隨口一說,還是有意為之,說是待她中得三鼎甲,便將最后一色箋紙當做賀禮,親自給她送來。 周文棠。他隨侍官家身側,閱遍奏折章表。若是她能直接和他對面,那就可以略去不少麻煩。 只可惜那人身在深宮,不是她想見便能見著的。思來想去,還是要在崔氏及羅氏之中選上一個。 徐三嘆了口氣,候了少頃,總算到了城門里頭。她提起毫筆,在那簿冊之上記下了自己與唐玉藻的姓名、來處,以及身來開封,所為何事,又要居于何處。徐挽瀾寫自己是來備考應試,那守城之人見了,便狀似無意,問了她幾道試題,徐三一一答過,暗道這京都守衛,當真嚴密。 過了城門之后,徐三一抬頭,便見八街九陌,車龍馬水,軟紅香土,熱鬧非凡,唐玉藻按捺不住,掀起車簾,偷偷往外看去,亦是眼花繚亂,瞧著甚么都覺得稀罕。接著便如崔鈿說過的那般,有不少閑人湊了上來,又是販賣地經,即所謂開封地圖,又問她可有驛館住下,個個都說自己便宜寬敞。 那些人如此熱情,也是因為蒲察給她的這馬車,乍一看很不起眼,但若是懂行的一瞧,便知這裝飾造材,皆是上品無疑。 徐三挑了個面善的少女,從她手中買了份地經,又向她詢問最近的驛館在何處。那少女見她并不還價,給錢也利落,心生好感,趕忙給她指了處可靠驛館,又反復交待她,京中魚目混雜,讓她小心被偷被騙。 徐三到了驛館,掏出碎銀,讓那跑堂的將馬車看好,接著便讓唐玉藻下了車,給了他一個裝著銀兩的香囊,叫他莫要亂走,在此等她歸來。 徐三將長棍縛于身后,兩袖間各放了四五塊鏢刀,接著又把虎符及書信藏于胸前衣內,這便負手而行,按著地經,往外尋去。她穿道過巷,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繞到了一處靜僻無人的巷道中來。 她面色如常,匆匆而行,才走了幾步,便聽到身后傳來了些許響動。 徐三娘勾起唇角,鎮定自若,借著余光往后一瞥,便見有三四個粗壯婦人尾隨于自己身后。瞧那幾個婦人的打扮,好似是平頭百姓無疑,但徐三耳朵靈,她一聽就知道,身后這幾人,都有功夫底子,而且絕對是當過兵的。 她走的這條小道,并不是通往相府抑或羅府之路。她早先跟那小娘子買地經,便是心中起疑,借機停留,瞧瞧那幾人是跟著她停,還是不作停留。便連那賣地經的小娘子都瞧了出來,才會出言提醒,讓她小心被偷搶。 徐挽瀾眼神發冷,行至岔路,往左一拐,接著緊緊貼于墻壁,手一伸,便將長棍抽了出來。若是別人想要她的性命,她絕對不會再有一絲手軟。 便好似當年蔡大善人一案,她心存善念,并未告她謀反,哪知蔡氏卻不依不饒,連帶上秦嬌蕊,又是對她親眷出手,又是設計害死晁緗。結果到了最后,她還是要在御前告她謀反。 那幾名婦人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徐挽瀾瞄準時機,待領頭那兩人才一邁步,兩手各執一塊鏢刀,指間寒光一閃,便將兩塊鏢刀深深扎入了兩人喉間。鮮血噴涌,濺得徐三袖上、衣襟全是,便連臉頰之上,都染上了鮮紅血液。 這幾人似是沒料到她還有這般功底,領頭兩人目眥欲裂,直直栽倒于地,余下二人,先是一驚,隨即反應過來,神色發狠,抽出長刀,便朝徐三砍了過來。 利刃破風而來,徐三瞇眼一避,接著握緊長棍,繞到二人身后,對著其中一人后腦連擊數下。那人悶哼幾聲,站立不穩,當即栽倒在地。徐三眼疾手快,撿了那人落刀在手,手臂一橫,便將最后那人逼到墻邊,刀刃死死貼著那人的頸邊。 她眼神冷厲,低低說道:“誰人派你來的?” 那人狀似十分驚恐,嘴唇蠕動,仿佛要如實托出,哪知下一瞬間,那婦人手上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按住徐三喉嚨,將其雙手反剪身后,反將其死死壓到墻上。 徐三雖說腕力驚人,攻擊的速度也夠快,但論起力氣,還是正經的功夫拳腳,她到底還是比不過這長年習武從軍之人。那人緊緊鉗握著她的喉嚨,咬牙逼問道:“徐三娘,交出虎符,饒你和那小奴不死?!?/br> 她自是不會干等著徐三交出,手上早就在她胸前摸索起來,用力將她那衣襟扯開,大手一按,便感覺到了一塊堅硬之物。婦人瞇起眼來,勾唇冷笑,一把便將虎符拿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在最初的設想里,這篇文的故事是徐三到開封開始的,至于壽春及燕樂,都是回憶里的事。 后來實在不舍得把晁四和蒲察略過不寫哈哈哈哈,于是還是寫了 第110章 使君本是花前客(二) 使君本是花前客(二) 那婦人掏了虎符出來,舔唇咂嘴, 自鳴得意, 哪知她低頭一看, 卻見手中那所謂虎符, 竟是幾塊鏢刀粘成的,根本不是那刻有銘文的鎏金虎符。她急火攻心, 這便要逼問徐三, 哪知徐三娘便在此時, 趁她不備,猛地將她手中那幾塊鏢刀搶了過來。 那婦人努目撐眉,抬手就要去擋, 哪知說時遲,那時快,徐三娘猛地一沖, 便將她死死壓在墻上, 手中那拼作虎形的數塊鏢刀,立時扎進了那婦人心窩里去。那女人口吐鮮血, 不敢置信地瞪著徐三, 頹然倒地, 死不瞑目。 她的那雙眼睛, 白多黑少, 目眥欲裂。她的瞳孔深處,滿是憤怒與驚恐。 徐三瞥了兩眼,默然收回目光。 她頭一次殺人, 是在燕樂,殺了六七個尋仇的土匪。這一回,是她第二次殺人,一共殺了四個。死在她手里的人,竟然已有兩位數了。 前生她是律師,今世她是訟師,然而就是這樣的她,竟會走上這樣一條血雨腥風的路。 徐三娘咳了數聲,揉了揉被抓得生疼的脖頸,隨即靠著墻,抬起手,將那被扯得大開的前襟勉強掩上。 真正的虎符,已被她放到了給唐玉藻的那荷囊里頭,和碎銀混在一塊,便連唐玉藻都不曾曉得。而她也清楚,她讓唐小郎在原處守著,他便不會走開,這錢囊他派不上用處,多半也不會打開—— 畢竟那小子滿腦子都是描眉畫眼,誨jian導yin,往日里雖也精打細算,頗有一手,但也絕不是愛財貪利之人。而瑞王手底下的人,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動手,而那驛館人來車往,唐玉藻多半不會出事。 徐挽瀾顧不得擦拭面上鮮血,歇整片刻,喘順了氣,便急急起身,走到那幾具尸首邊上,將那鏢刀復又拔了出來。沒辦法,蒲察只給了她一百來塊鏢刀,她必須省著點用,更還要循環利用。 哪知她先前手上太過使力,那鏢刀竟扎得極深,徐三娘眉頭微蹙,于那模糊血rou間摳了許久,都不能將其拔出。徐三娘眼瞼低垂,嗤笑一聲,笑自己落得如此狼狽不堪,竟在死人喉間摳尋,只為拔出殺人兇器。 誰知她才一停手,便聽得身后吱呀一聲,似是鄰舍聽著動靜,推開了后門。徐三一驚,起身就要跑走,可緊接著卻聽得身后之人說道:“三娘這是要去何處?” 這聲音淡淡的,不急不緩,如敲冰戛玉,溫和清潤。 徐三一聽見這聲音,先是一驚,后是一喜,轉頭一看,便見那人立在檐下,一襲白衣,如雪月寒清,而那眉眼之間,卻又帶著淺笑,不至太過疏離。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當時當下,一心想見的周內侍,周文棠。 徐三一看見他,眼底深處,盡是毫不遮掩的驚喜之色,周文棠看在眼中,沒來由地,竟是微微一怔。他稍稍一頓,視線巡脧,看向立在巷尾處的女人。 她身染鮮血,形容狼狽,瞧那周身氣度,已與一年多以前,那個為了情郎告御狀的少女截然不同。她成長起來了,學會了決絕與取舍,男人面上不顯,心中卻很是滿意。 徐三隨著周文棠入得院內,坐于竹林小軒之中。她急著要將前因后果一并托出,周文棠卻是不急,喚她坐到蒲團之上,親自給她倒了碗茶湯,接著又施施然地,探看起她的傷勢來。 徐三抿了口茶水,便將瑞王幾次謀反不成娓娓道來,而周文棠默然不語,一邊聽著,一邊拿巾子沾上溫水,動作輕柔,給她擦拭面上鮮血,接著更是輕輕抬起她那小尖下巴,看了看她頸間淤紫,而后手指沾上軟膏,竟開始給她涂抹傷處。 徐三一驚,下意識閃躲了一下,周文棠卻面色如常,抬手按住她肩部,示意她不要亂動,繼續敘說。他表現得這般尋常,徐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多想了。 只是從外表來看,周文棠除了眉眼出眾些,皮膚細白些,與尋常男子,并無不同。徐三縱是知道他是閹人,說話間也仍是睫羽發顫,抑制不住那心上的異樣之感。 徐挽瀾說罷之后,周文棠也已給她涂完了傷藥。她微微抬眼,凝視著周內侍,卻忽地感到秋風瑟瑟,入得簾中,而自己的胸前也驀地一涼。徐三一驚,這才發覺自己那被婦人扯開的衣襟,一時之間,忘了掩上。 雖說在這個女尊國中,女子便是袒胸露乳,大搖大擺地上街,旁人也不會多說甚么。但是她衣襟大開,還和周文棠挨得這樣近,而他那寒玉般的手指,就在自己脖頸處來回涂抹,這般情形實在太過曖昧,亦讓徐三覺得尷尬難言,心間異樣。 她咳了一聲,抬手去整理衣衫。周文棠面色如常,與她拉開了些距離,一邊拿帕子凈手,一邊緩聲說道:“不錯。待你面見官家,只管一字不落,重復一遍即可?!?/br> 徐三點了點頭。她垂下眼來,望著淺黃茶湯之中,那上下浮沉的葉芽兒,隨即低聲問道:“中貴人……是何時知道我在外頭的?” 方才她立在巷間,背對著周文棠,然而那男人推門一望,便喚出了她的姓名。驚喜褪去之后,她漸漸明白過來,周內侍或許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了,又或者,他出現在這里,本身并非巧合,而是早有蓄謀。 他知自己遇險,卻袖手旁觀,見死不救,這到底是為何? 竹林小軒,雀鳴啾啾。那白衣男子,默不作聲,只扶案起身,踩著柴屐,緩步走到檐下,望著那秋光之中,隱于草間,不住低頭啄食的雀鳥。 徐挽瀾靜靜望著他的背影,半晌過后,才聽得他緩緩說道:“三娘,若是我每日都來此處,投喂這吟雀鳴鳥,長此以往,我會如何?鳥會如何?” 他此言一出,徐挽瀾已經悟了過來。 長此以往,周內侍自然不會如何,而這林間野鳥,若是被長期投喂,卻會逐步喪失自行捕食的能力。便好似她,若是永遠依靠別人來救自己,沒有自保的能力,那么她的漫漫官途,遲早將是死路一條。 周文棠的不救,或許也說明,他相信憑她的能力,能夠應付過眼前難關。 徐三薄唇微抿,盤腿坐于蒲團之上,心上微有動容。她雖不知緣由,但她已隱隱感覺到,周內侍對她有心拉攏,有意扶植,而這恰好也合了她意。 待到她與周文棠一同回了驛館,唐玉藻果然還老實守在原處,嘴里頭含著個麥芽糖人,腰間依舊系著她給的那荷囊。徐三心上落定,解了荷囊,掏出那鎏金虎符,攤在手心掃了兩眼,便在驛館里要了間房,安置唐玉藻歇下,自己則和周文棠一同坐上車馬,赴往宮苑。 驛館里那跑堂的小娘子收了銀子,坐在架上趕車,而徐挽瀾坐在車中,正欲開口,問他今日為何不在宮中,而在城中別院,哪知周文棠卻淡淡問道:“這車子是金國人的?” 徐三挑起眉來,好奇問道:“中貴人如何看出來的?” 周內侍看了她一眼,緩聲說道:“車前印有金漆圖騰,我若不曾記錯,該是蒲察一姓的氏族圖騰。你在燕樂,和金人打過交道?” 是了,若是崔鈿所言不虛,這周文棠早年該是在北方帶過兵的。他在燕樂待過多年,對金人多有了解,也并不奇怪。 徐三垂下眼來,笑了笑,應道:“左鄰右舍,皆是金人,難免有所來往?!?/br> 周內侍瞥了她兩眼,沉沉說道:“事了之后,便找漆匠,盡早將這圖騰抹去。不然落入有心人眼中,這就是你通敵賣國的鐵證?!?/br> 徐三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將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在他面前,自己無所遁形。方才她出言敷衍,說甚么左鄰右舍,他多半也不曾相信。這通敵賣國四個字,分毫情面不留,或許正是他對自己的提點與警告。 徐挽瀾心上一凜,點了點頭,凝聲說道:“多謝中貴人提點,徐某自會照做?!?/br> 周內侍見她如此聽勸,點了點頭,說話的口氣也緩和了不少。二人言來語去,不提文武朝堂之事,只說蒔花弄草之道,漸漸地,徐三也被他帶得放松下來,心中思緒,也隨之愈發清晰。 待到步入殿內之后,徐挽瀾時隔一年有余,再度面見圣上,心中所思,已有先前大為不同。功勞是崔鈿的,她搶不走,也不會搶,但她可以將瑞王之事,說得絲分縷解,深中肯綮,讓官家徹底記住徐挽瀾這個名字。 官家倚坐于龍椅之上,面上沒甚么表情,而徐三娘先說崔鈿夜盜虎符,而后又將自己的猜測一一道來,猜測罷了,則又將前幾回破局的過程仔細道來。只是土匪那事也好,崔鈿上書暗示官家之事也罷,她都未曾說出是自己使計,只將功勞都安到了崔鈿頭上。 周文棠立在一側,挽袖磨墨,官家瞥了他兩眼,隨即唔了一聲,對著徐三緩緩說道:“朕記得你,你是壽州那個告御狀的訟師。你不在壽春待著,怎么隨著崔丫頭,跑到北邊去了?” 第111章 使君本是花前客(三) 使君本是花前客(三) 徐挽瀾低著頭,稍稍一想, 隨即低聲說道:“啟稟官家, 徐某在淮南之時, 為人辯訟, 砍一枝而損百枝,得罪了不少貴人。崔監軍憐貧惜賤, 又需可信之人從旁侍奉筆墨, 便好心帶上徐某一家, 千里迢迢,到北方赴任。徐某來年將要參加省試,如若不中, 便會回到燕樂,再為崔監軍做事?!?/br> 官家坐于案后,眉頭微蹙, 一邊看著崔鈿寫的那封所謂血書, 一邊漫不經心地又問道:“哦?你要考省試?州試得了甚么名次?” 徐挽瀾小心應道:“徐某不才,乃是壽州亞元?!?/br> 官家瞥了一眼周內侍, 見他眼瞼低垂, 挽袖磨墨, 接著又擱下書信, 掃了兩眼徐挽瀾, 只見她釵橫鬢亂,形容狼狽,襟前袖上滿是已經暗沉的血跡, 心上不由微微一動。 她想了想,挑起眉來,似笑非笑地道:“徐挽瀾是罷?你這丫頭,知法犯法,竟也敢犯下這欺君之罪?!?/br> 徐挽瀾一驚,眉頭一皺,趕忙掀擺跪下,心中急急思量起來,卻不知官家是在隨口玩笑,還是當真要治她罪名。 官家垂眼脧巡著她,隨即緩緩說道:“你老實告訴朕,先前崔鈿遇險,可是你說動了土匪放人?之后崔鈿三番上書,一個字都不曾變過,該也是你出的主意罷?先前在壽春時,崔小幺呈上來的申詳,多半也是由你代筆。說甚么侍奉筆墨,你分明就是她的僚友?!?/br> 徐挽瀾暗想這婦人能坐上這位子,當真也有幾分能耐,聽時不動聲色,聽過之后,便能察覺她話中不對。她定了定心神,磕了個頭,伏身說道:“既為僚友,所獻計策,便都歸為崔娘子所有。此乃為人幕僚之規矩本分,徐某不敢居功,亦不敢搶功,故而言之不詳,絕非有意欺瞞?!?/br> 官家抿了口茶,潤了潤唇齒,隨即眉頭緊蹙,緩緩說道:“言之不詳,也是錯處。恰好崔舍人前日墜馬,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朕便罰你今日先頂了她的缺,替朕草擬圣旨,就說瑞王有謀逆之嫌,召她上京嚴查,載以輜車,縣以次傳?!?/br> 瑞王千里迢迢,在京中安插人手,意在奪取徐三手中的鎏金虎符,這足以看出,她自知當下絕非造反良機,故而還不敢硬下心腸,舉兵造反。畢竟她幾次想要借機募兵,都被徐三攪局破計,她現如今缺兵少馬,而燕樂四周,又有官家的軍馬駐扎,若是此時舉兵,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匹馬只輪,并無勝算。 官家所說的這“載以輜車,縣以次傳”八個字,意即讓她坐著囚車上京,沿途各縣都要幫著押送。此舉形同侮辱,瑞王只有兩條路可走——其一,假作恭順,上京受審。其二,坐實罪名,舉兵而起。而她一旦坐實罪名,官家便能名正言順,大舉討伐。 官家素有仁愛之名,若是只見了個所謂虎符,聽了一介草民三言兩語,就揮軍而上,征討自己的親外甥女,自然會招來非議。她如今逼著瑞王造反,實乃明智之舉。 徐三叩首應下,隨即緩步行入側間,稍稍一思,便點毫磨墨,不多時即揮筆而就,雙手捧著那文書,分外恭敬,呈于官家案上。官家不急不慢,拈起那文書,字字讀罷,微微頷首,又讓周內侍謄抄于玉軸之上。 她不曾多言,這就說明,她認可了徐三寫的這份圣旨。徐三提了許久的心,總算是暫且放松了下來。先前她雖看似鎮定,但心中到底還是有些擔憂,畢竟圣意難測,她不知道自己所寫的文書,能否與官家的心意相符,更不知自己這怎么也比不上古代土著的文筆,又能否入得官家的眼。 徐挽瀾垂手而立,站在一旁,又候著官家吩咐。官家卻好似忘了她似的,低下頭來,默不作聲,批閱奏章,時而蹙眉,時而嗤笑。徐三娘在旁站了得有半個時辰,心中兀自想道: 幸而從前做了幾年訟師,站在衙門里打官司,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也算是有所習慣。不然的話,真要站到手腳發麻,鬧出笑話來了。 她紋絲不動,立在原處,眼睛也不敢亂瞟,只直直盯著鋪陳于地的御窯金磚,仔細端詳著那金磚之上,虎躍龍驤,鳳翥飛云,當真是鏤塵吹影,窮工極巧。遙想那魏大娘的府邸,也算是碧瓦朱甍,雕欄玉砌了,可跟這宮苑寶殿比起來,當真是云泥之別,不可相提并論。 人站得久了,無事可做,這思維難免就發散起來。徐挽瀾一想起魏大娘,緊接著便想起了韓小犬來,也不知那虎落平陽的俊美郎君,如今又飄落在開封何處,可曾復了官籍,可曾嫁人為夫。 她正垂首細思,忽地聽得官家喚了她的名字。徐挽瀾心上一凜,趕忙拱手應聲,接著便聽得官家緩緩說道:“崔舍人墜馬之后,一直不曾轉醒,自明日起,你便暫居宮中,替她做事。待她復舊如初,你再出宮為學?!?/br> 這所謂崔舍人,即是崔鈿的jiejie崔金釵,先前與徐挽瀾在壽春曾有數面之緣,是個持重穩妥之人。 她墜馬昏迷,人事不知,官家若是急著調任旁人,難免顯得有些不近人情,更還有礙崔左相的情面。徐挽瀾現如今尚無功名,也不會真頂了崔金釵的缺,而她又是崔鈿的幕友,算是替崔家做事,且表現得十分謙遜,不曾居功托大,寫也寫得快,站也站得牢,實在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 官家早知她是羅昀之徒,方才更是暗中觀察了她許久,眼見得她通過層層考驗,這才定了心意,留她暫代崔氏,為官家起草詔令。 徐挽瀾一聽此言,心中大喜,面上卻是淡然不顯,舉止頗有幾分老成。官家瞥了兩眼,見她已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驀地想起一年以前,那個打起官司來,神采飛揚的少女訟師,不由搖了搖頭,扯了下唇角,說不清是欣慰還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