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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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七聽罷之后,低著頭,薄唇緊抿,默然許久,方才沉沉說道:“好。我聽你之言?!?/br> 徐三見她聽進去了,自是暗暗松了口氣。她微微蹙眉,又兀自斟酌言語,想著要將貞哥兒的事說上一說??烧l知她還不曾開口,便聽得鄭七沉聲道:“我方才無意聽見,徐阿母在斥罵你家小兒。那話說的,很是難聽?!?/br> 徐三故意嘆了口氣,緩聲道:“唉,七姐你也在我院子里住過,也知我那娘親,向來是踩著麻繩當蛇,大驚小怪。七姐你來評評理,那些個村婦,碰都沒碰著我弟弟,左不過是嘴上占了幾句便宜,怎么到了我阿母嘴里頭,我弟弟就成了不要臉了?還說甚么,一輩子都要吃家里的了,再也嫁不出去了!” 她佯作煩躁,抿了口茶,接著又道:“我弟弟是清白的,反倒叫親娘潑起了臟水。七姐你是明白人,若是旁人問起,你絕不會似我阿母那般糊涂。我弟弟待字閨中,云英未嫁,最要緊的就是名聲?!?/br> 那名聲二字,她說得極重。鄭七聽著,自是知道她是何用意。 鄭素鳴聽罷之后,稍稍蹙眉,手緩緩向下,細細摩挲著刀柄上那道道紋路。徐三則不動聲色,一邊端起茶盞,一邊掃量著她。 桌案之上,燭盞之中,一穗燈花于焰之中開而又落,歸于簌簌碎紅。徐三眉頭微皺,見她不語,才要出言,卻見鄭七抬起頭來,沉聲說道:“徐三娘,我若想做你的弟妻,你可看得起我?” 第82章 紙畫鐘馗驅鬼崇(二) 紙畫鐘馗驅鬼崇(二) 徐三一聽這話,當即抬起頭來。她稍稍蹙眉, 并不急著給鄭七答復, 只低下頭來, 手撫茶盞, 兀自思量了起來。 先前有那么幾次,她找貞哥兒說話, 徐守貞一掀簾子, 第一眼看的卻并不是她, 而是要先抬起頭,瞧一瞧遠處。她那時候雖覺得有幾分不大對勁,但也未曾多想, 如今看來,貞哥兒莫不是在找鄭七的身影? 徐三再一細思,又想起來尚在壽春之時, 好似看到過貞哥兒和鄭七說話。如此來說, 兩人倒也不是全無交集,貞哥兒若果真嫁與他去, 總比那盲婚啞嫁的強上不少。 只是這鄭素鳴, 在眼下這個當口兒, 說出了這提親之語……她這是見貞哥兒名聲有損, 想趁虛而入, 撈個便宜?若是她不答應,鄭七會否威脅她,要將這貞哥兒被擄之事撒播出去?又或者, 她是見得罪了瑞王,便想要借提親之事,表志投誠?還是說…… 徐三思慮半晌,隨即一笑,抬眼看向鄭七,緩緩說道:“我自然是瞧得起你的,只是這婚嫁之事,并非兒戲。我這做jiejie的,拿不定主意,一時之間,也給不了你準話兒。還要等我回去問過阿母,才能給七姐你一個答復?!?/br> 鄭七不吭聲,抿了口茶,才又對徐三沉聲說道:“三娘,你說咱兩個,乃是生死之交,那我跟你,也說老實話罷。我這人,笨嘴拙舌,說得不好,還請見諒。一來,你說的對,此事絕非兒戲。我是見過你弟弟的,我知他的性子,他也知我的脾氣。二來,實不相瞞,我也是對你有欽佩之心,有意與你結交。你是文,我是武,咱兩個文武相濟,對你,對我,都有好處?!?/br> 鄭七這話,說的倒也實在,但徐三卻也不曾騙她,在她徐家里,拿最終主意的,到底還是徐榮桂。 待到徐三回了宅子里,將鄭七之語,跟徐阿母一說,她原本還以為有人提親,徐阿母該會大喜過望才對,哪知那婦人一聽,緊抿著唇,半天都沒說話。半晌過后,徐榮桂立起身來,默不作聲,但將她往院子里拉去。 母女二人燈也不點,于月下坐了許久,徐阿母低頭無言,也不知在尋思些甚么事兒。徐挽瀾不曾見過她這般安靜,此時此刻,著實有些不大適應。她蹙了蹙眉,壓低聲音,主動對那婦人開口道:“鄭七提親,也算是好事。她老成持重,七平八穩,不是那等輕浮之人?!?/br> 徐榮桂卻啐道:“她那是啞巴打算盤——悶算!她若果真想提親,之前怎么不提?現如今她落了難,又見抓著了貞哥兒的把柄,倒想起來靠咱家了?” 徐三皺眉道:“貞哥兒這事兒,往小了說,算不得甚么,若偏要小題大作,也不是做不出文章來。阿母你是個心高的,彩禮也要的多,鄭七若是之前提親,你未必能將她放在眼里。她這會兒提親,反倒是聰明之舉?!?/br> 徐榮桂一聽,遽然抬起手來,狠狠拍了徐三后背一下。徐三嘶地一聲,直起腰身,很是無奈地瞥向徐阿母,卻聽那婦人急道:“徐老三,我養你十八載,可不是為了讓你胳膊肘兒往外拐的!鄭七之前來提,我怎么就瞧不上她了?她好歹也是個當官的,我敢瞧不起她?” 徐三無奈而笑,連忙討饒,接著又聽徐阿母嘆了口氣,垂頭道:“我是老罵你弟弟,可他到底是從我身上掉下的rou,這天底下,我是最心疼他的?,F如今這世道,生作男兒,本就不易,這嫁人之事,更是倉促不得。我這挑三揀四,來回看不上,還不是為了你弟弟著想?!?/br> 徐三聽得此話,頗有幾分意外,不由抬起眼來,定定地看向徐家阿母。她抿了抿唇,隨即正色道:“阿母若是不想讓鄭七做兒媳,也用不著為難,我直接回了她便是。你放心,我有法子,定能讓她守瓶緘口,絕不將貞哥兒被擄之事說與人聽?!?/br> 徐阿母卻是沒應聲,想了會兒后,又低低嘆道:“鄭七是個好的,但她死過夫君,比貞哥兒大了十歲,面相瞧著也不順,顴骨太高了些,這幾點很是不好?!?/br> 她頓了頓,又對徐三小聲道:“你弟弟在屋里頭呢,你去問問他的主意?!?/br> 徐三得了令,這便掀擺起身,入了廂房。貞哥兒此時正睜著一雙紅腫眼兒,手持針線,于燈下縫補衣裳,見她過來,忙不迭地擱下舊衣,起身來迎。 徐三很是溫和地笑笑,隨即拉著他坐到炕沿,說了一番來意。貞哥兒聽后,先是一驚,接著雙頰羞紅,低下頭來,聲如蚊吶道:“全憑阿母和阿姐作主?!?/br> 徐三見他還是如往常那般羞口羞腳的,不由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阿姐的主意,便是聽聽你的主意。你若愿意,也不必說些甚么,只管點兩下頭便是。你若不愿意,余下的事兒,你也不必cao心,有阿姐替你收拾。貞兒,不用怕,不嫁也是無妨,萬事都有阿姐幫你?!?/br> 貞哥兒聞言,身形微動,但卻仍是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徐三離他如此之近,卻只能瞧見他那蝶翼般的細密睫羽,還有微微泛紅的細雙眼皮,至于他眸中神色,卻是始終無法得見。 過了許久之后,徐三才見他那小腦袋動了兩下,且是上下動了兩下,并非左右。她一笑,也不再多言,只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貞哥兒的頭,這便起身出門,又將貞哥兒的意思傳給徐阿母聽。 徐阿母聽過之后,嘖嘖兩聲,低聲斥罵道:“好好好,男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好一個賠錢貨,多半是早看中人家了,眼里頭哪還有放得下我?” 徐三皺起眉來,示意她莫要多言。徐阿母哼了一聲,又滿臉厭棄地道:“罷了,就讓那姓鄭的撿個便宜。她當官的算甚么?等老三你考完科舉,官比她的還大!” 俗話說的好,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但這做婆婆的,瞧著兒媳,自然是怎么瞧都不順眼。徐三前世之時,也受過婆婆的刁難,眼下對那鄭七的處境,也有幾分感同身受。 她搖了搖頭,無奈而笑,接著又對徐阿母低聲道:“貞哥兒的親事,我心里有數了,只是這事兒,倒也不急著定下來。鄭七得罪了瑞王,那娘子要如何處置她,這可都還說不好。為了貞哥兒著想,咱們還是先靜觀其變罷。一切事宜,年后再定?!?/br> 徐家雖說明面上徐阿母拿主意,但從根兒上說,徐三才是這家里的主心骨。此時徐三說要等,徐阿母只嘟囔了兩句,倒也不曾反駁回去。 隔日天還未亮,徐三等人便披衣起身,駕車離去。由于先前那兩個車馬婆娘,皆已身首異處,埋尸雪中,因而徐三和鄭七便臨時充作車婦,載著徐家母子、唐小郎及崔知縣,一路趕到了最近的密云縣來。 密云知縣聽得崔鈿來此,倒是十分殷勤,又是擺下飯局,差人來延請崔鈿,又是給她送來銀子,說是讓她收作盤纏。崔鈿卻是記得徐三的遵囑,一并推拒了去,只在密云稍加歇憩,一個時辰后,便又啟程往燕樂趕去。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那知縣之舉,指不定又是瑞王設下的圈套呢! 卻說一行人等趕到燕樂之時,天色漸晚,已近黃昏。時值年末,寒冬臘月,太陽本就落得早,此時望去,不過是灰暗天空,泛著白光的一個遠點。 徐三坐于車架前,手勒韁繩,瞇眼看了會兒那白色的太陽,轉而又望向那城門之上,但見那匾額所寫,恰是“東門樓”三個大字。這所謂東門樓,又名迎暉樓,正是燕樂縣的東面城門。 兩輛車架,一前一后,馳過城門,經由官兵問話。官兵中有一婦人,似是與鄭七相識,瞧見她之后,連忙上前,引著兩輛車馬,走至僻靜之處。鄭七才一躍下車架,便聽那婦人皮笑rou不笑地道: “鄭校尉,你遇著的那亂子,瑞王已然得了信兒了。我今兒一早聽人說,說你遇上了母大蟲,真真是驚著我了。如今見你平安無恙,meimei我可算是放下心來了。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那婦人說罷之后,又湊到她跟前,低聲說道:“瑞王叫我在城門底下候著,就等著崔監軍來呢。只是崔監軍既是來監軍的,那就不可住在驛站里頭。你幫著監軍收拾收拾,趕緊跟我一塊兒,回營里去罷?!?/br> 徐三握著韁繩,在旁聽著,心中不由一嘆,想著果然如鄭七所說,崔鈿是一定要住到軍營里頭的,而似自己這般的閑雜人等,當然進不去這軍事重地。如此一來,當真是要隔上十日,每逢休沐,才能見上崔鈿一面了。 她有些憂慮地抬起眼來,向著身前那車架看去。崔鈿卻是不慌不忙,先問了那引路婦人一連串問題,說是城中有幾處驛館,哪一處最是劃算,而在這驛館住一宿,又要用多少銀錢,徐三聽著,知道她是在為了自己問,自然很是感念。 崔鈿問罷之后,這才緩步走到徐三車前,挑眉笑道:“徐老三,你素來過耳不忘,也用不著我再重復一遍吧?” 徐三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沉聲道:“娘子多加小心。十日過后,我在遠來驛等你?!?/br> 崔鈿卻是一笑,揚眉道:“用不了十日。我早打聽過了,兩日過后,便是當地的驅魔節,也叫那甚么洛薩節。到那一日,我就能出去找你了?!?/br> 這洛薩節,若是追根溯源,實乃西域節日,蒲察先前也曾幾次三番的提起,軟磨硬泡,想讓徐三去看。燕樂縣與大金接壤,城內的異族男女也并不少見,時日久了,難免吸納了一些外族的節日風俗。 徐三聽著,雖對崔鈿擔憂不已,生怕她中了瑞王的圈套,但對此情此景,也隱隱覺得有些好笑。兩人盼著相見,說甚么我等你、你找我的,倒好似小情人一般。說來也是,這做幕僚的,設謀獻計,一心為輔佐之人著想,倒比男女私情還真上幾分。 徐三一笑,又俯下身來,與崔鈿約好相會的時辰及地點。只是她和崔鈿說好之后,再一抬頭,正對上那鄭素鳴的目光。顯然,鄭七是在探詢求親之事。 徐三沒吭聲,只對她笑了笑。鄭七不解其意,眉頭微蹙,又朝徐三身后的那車架看去。只是她看了一會兒,那車架卻是毫無動靜,實在叫鄭七這眉頭,蹙得更緊了些。 只是她便是著急,也是無用。對于鄭七來說,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過了瑞王這關。耳聽得那婦人不耐煩地催促起來,鄭七別無他法,只又深深看了徐三一眼,這便躍上車架,手握韁繩,繼續為崔鈿趕起車來。 那幾人走后,徐三趕著車架,按著那婦人所指,尋到了遠來驛前。哪知她進門一問,那掌柜的卻是面露難色,說是近來燕樂城內,這又是洛薩節、又是要過年,不少鄰縣之人都來此趕廟會,驛站內早已客滿,幾日內都沒有空房。 徐三一聽,不由蹙起眉來,忙又問那掌柜娘子,可知城中哪間驛站會有空房。那掌柜的cao著北方口音,一邊撥弄著算盤,一邊笑呵呵地道:“姑娘喲,你這來的真不巧。咱燕樂縣城里,甭管哪家驛站,jiejie我門兒清,哪個都沒空房給你。只是你也別犯愁,驛站沒得住,咱就賃個院子唄。你這拖家帶口的,還是賃個宅子劃算!” 話音落罷,她抬手一指門口,示意徐三往門邊看去,聲音爽利道:“瞧著沒有,那兒有個金人,耳朵邊兒夾著根兒狗尾巴草。這甚么意思?就是說他手里頭有宅子,咱都管這行當叫‘莊宅牙郎’。姑娘你放心,燕樂是咱宋人的地界兒,那小子不敢欺你。你只管去問他便是?!?/br> 這北方女子說話時的口音,倒讓徐三覺得很是親近。她前生就是北方人,之后又來北京上的大學,而這所謂檀州,差不多就是北京密云一帶。前生的她從未想過,會用這樣一種奇異的方式,于千年之前,再次與這片土地相遇。 徐三笑了笑,謝過掌柜娘子,這便提步出門,湊近那個插著狗尾巴草的金國小子。那小子見她過來,立時露出極為諂媚的笑臉來,飛也似地自懷里掏出個冊子,雙手捧著,遞到了徐三手中。 徐三低頭一翻,不由一笑。眼前這所謂的“莊宅牙郎”,倒是跟現代的房產中介無異,而他手里這冊子,寫的正是各處宅院的基本信息,而且是正面寫著漢話,背面寫著金文,足可見得這燕樂縣城的商品經濟,有多么的繁榮發達。 第83章 紙畫鐘馗驅鬼崇(三) 紙畫鐘馗驅鬼崇(三) 那金國小子名喚獨吉,年歲不大, 生得黑瘦矮小, 但人卻很是機靈。他在旁打量了徐三娘一會兒, 見她來回翻著冊子, 久久不曾出聲,便湊上前去, 笑著道: “娘子, 我方才聽你跟掌柜的說, 你家里頭,一共有四口人兒。我這兒正好有個宅子,因是才說要賃出去的, 便不曾寫在冊子上,但小的我跟你拍胸脯講,這處宅院, 既寬敞, 又便宜,桌椅板凳更是一應俱全, 娘子你只需添些被褥便是?!?/br> 徐三瞥了他兩眼, 隨即一笑, 道:“這宅子離此處多遠?” 獨吉忙道:“不遠不遠, 走上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娘子若是想看, 小的這就帶你去瞧瞧?!?/br> 徐三想了想,轉頭又去跟那遠來驛的掌柜娘子,交待了幾句話兒, 一說若是有人來尋徐三,還請掌柜幫忙留意,二又說自己要隨牙郎去看院子,只能讓親眷先在驛站里候上片刻,也要請掌柜的幫著照看一番。 那掌柜娘子是個爽利人兒,一聽她有忙要幫,當即應了下來。徐三連連道謝,又給徐阿母等人留了些銀兩,這才隨著獨吉往巷中行去。 那獨吉說半盞茶就到,果不其然,徐三跟在他身后,不快不慢,走了半盞茶的工夫后,抬眼一望,便瞧見了一處宅院。那宅子纖巧秀麗,檐牙飛翠,徐三瞇眼看著,便覺得有些喜歡。 待到走入其間之后,徐三粗略一掃,見這宅子果如獨吉所說,刮楹達鄉,很是寬敞,別說住下四口人了,就是幾十人,也都絕對夠住。院中景致,雖比不得魏大娘的府邸那般講究,但也是欄曲縈紅,雪壓梅敧,可謂疏密有致,淡雅天然。 再一想這宅子的價錢,徐三卻不由蹙起眉來。先前她掃了一遍那冊子,也算是領略了燕樂的地價行情,而眼下這宅子,無論是空間面積、園藝景致,還是地理位置,都是相當不錯的……這等便宜,怎么就落到了她手里頭? 思及此處,徐三也不諱直言,向那小子問了起來。獨吉一聽,卻是笑道:“娘子莫急,且聽我細細道來。這宅子,可不是要整租給你,只那西邊的兩處院子,各帶了一大一小兩間廂房,是賃給娘子你的。娘子和小侍住一處,阿母跟小郎君住一處,依小的看,再合適不過?!?/br> 徐三點了點頭,卻仍是疑心未消,只又不動聲色地問道:“這宅子這般大,怎么不曾住人?我瞧著,好似也沒住過人?!?/br> 獨吉連忙道:“娘子真是心細。這宅子自打建成之后,確實還沒住過人。說起這個,就要說說這宅子的主人了?!?/br> 徐三提耳細聽,卻原來此間宅院,乃是一位金人所建。早些年燕樂的地價比現在還低時,那金人便買下了這塊地,蓋了這宅子。那人名喚金元禎,是個做買賣的,主要家業都還在金國,沒甚么工夫過來這燕樂。 獨吉笑呵呵地道:“這做生意的,有錢就得賺。這宅子放這兒沒人住,也不能由著它落灰不是?若能賃給外來之人,每個月賺上十幾二十兩銀子,總好過一個銅板也沒有?!?/br> 徐三卻是問個不休,又挑眉笑道:“好啊,他有錢買地蓋房,閑置這么多年不住,倒還缺那十幾兩銀子?小子你莫嫌我不好伺候,只是我拉家帶口的,還有個待字閨中的弟弟,我隨便住哪兒都行,但我那親眷,必須要住沒有半點麻煩的地兒?!?/br> 獨吉忙道:“沒麻煩,沒麻煩,怎么會有麻煩哩!娘子人美心善,是獨吉見過最好說話的了!娘子你初來乍到,有所不知,來咱燕樂的金人,就是為了討口飯吃,賺兩個銅板,才不會想著去惹麻煩呢。我更是打小在燕樂長大的,從沒聽人說過我半點兒不好?!?/br> 那小兒接著又諂媚道:“娘子你有甚么想問的,盡管問罷。你問一個,小的答一個,絕對老老實實,沒有半句虛言?!?/br> 徐三一笑,問道:“平日里主人不在,是誰替他看房的?” 獨吉頓了一下,聲音清脆地應道:“咱這宅子,左邊挨的那戶人家,也是個金人,跟咱金元禎金郎君相交已久。金郎君信得過他,便把這宅子交給了他打理。娘子到時候立契之時,也是先跟他畫押?!?/br> 徐三垂下眼來,再含笑問道:“哦?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先見見這位鄰人了。卻不知這位郎君,尊姓大名?” 獨吉低聲道:“娘子喚他蒲察便是?!?/br> 蒲察二字,其實是個姓氏,并非名字。這金國人的名字,大多十分復雜,宋人念起來,往往會覺得十分拗口。為圖方便,有的金人便只說姓氏,有的呢,則給自己起了個漢名。似這位金元禎,多半就是自起的漢名。 徐三一聽蒲察兩個字,驀地想起昨夜里,那一雙分外明亮的褐色眼睛。她稍稍蹙眉,兀自想道:照理來說,她比那蒲察走得早才對,那人好似也不急著走,現在回沒回來都說不準。姓蒲察的人多了去了,獨吉所說的這位鄰居,也未必就會是他,約莫只是巧合而已。 這般想著,徐三搖頭輕笑,又問了獨吉幾個問題,這便讓他帶著自己,到這位鄰居那兒登門拜訪。 二人由后門緩步而出,往左邊一拐,這便到了那鄰居所住之處。徐三細細一看,卻原來這西邊院落,與那鄰人的宅院,不過就隔了條一米多寬的窄道而已。她在這兒扯著嗓子說句話兒,那邊若是靠著墻,當即便能聽得清清楚楚。 獨吉上去叫門,徐三則立在檐下,低頭思量起來。她方才看過那冊子,若論性價比,實在是沒有比金元禎這宅子更合算得了。她家這四口人,初來乍到,無處可去,必須要趕緊尋個地方住下,而眼下的這處宅第,兩處院子,共四間房,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若說還有甚么地方,讓她猶豫不決的,一來便是這鄰居了,二來便是房主的身份。且說這鄰居,他只是個看房子的,若是他將宅院賃出,乃是瞞著房主所為,到時候房主得了信兒,指不定還要惹出甚么麻煩。再說這房主的身份,獨吉說得也不甚明白,徐三對此仍是抱有懷疑。 她正兀自想著,忽地聽得吱呀一聲,卻是大門已開。徐三連忙抬起頭來,向那來人看去,只是她這一看,卻不由當即怔住,皺眉道:“……蒲察?” 那男人好似才洗了頭,長發微濕,披散過肩,都沒來得及編成小辮子,但那雙明亮的褐色眼眸,還有那露著大白牙的陽光笑容,倒是和昨夜一模一樣,分毫未變。 蒲察看見她之后,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一邊咧著嘴笑著,一邊將她迎進了門。二人坐定之后,徐三還在想著該要如何審他,卻聽得蒲察cao著有些蹩腳的漢話,音調古怪地道: “我……我昨夜遇見你之后,沒來得及跟你說。你走了,我才想起來,燕樂縣的驛館,早就住滿了。我趕緊騎馬,回了城里?!?/br> 徐三輕笑著搖了搖頭,挑眉道:“那個叫獨吉的小子,也是你的安排?” 蒲察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一笑,道:“是。三娘你真聰明。我找不到你,也不知道你,甚么時候才到。燕樂縣里,消息最廣的,就是莊宅牙郎,各個驛館前都有。所以我就找了他們?!?/br> 稍稍一頓,他又湊得近了些,小聲道:“不要錢的。我和他們的行老,有交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