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此時, 溫家的婆子看見站在溫豁房門前的溫達,她疑惑道:“二少爺,您來看大少爺,怎么不進去?” 溫達轉過臉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像是憤怒,又像是悲楚,他把手中的健康符揉成一團,勉力沖婆子擠出一個笑容:“沒什么,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br> 剛一轉身,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囑咐婆子道:“別告訴人我來過?!?/br> 次日清晨,管事婆子在院里洗著衣裳,心里老大不爽利,溫豁這些日子在府里的處境很糟糕,連帶著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忍不住和小丫頭嚼舌根:“你猜我前些日子聽著什么了?” “咱們將來的日子可不太好過啊?!?/br> “你還年輕,能想法子的就盡量往二少爺跟前調吧,跟著咱們院里的這位沒出路?!?/br> 房內,溫豁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那丫頭好奇地問:“為什么這么說呀,大少爺和二少爺,不都是一樣的么?“ “哎喲,那怎么能一樣呢,這位身上可沒流溫家的血啊?!?/br> “什么?!”丫頭驚詫的聲音替溫豁問出了潛藏在心底的疑問。 “你不知道了吧,咱們兩位少爺的親生母親,是抱著個娃娃嫁進咱們家的?!?/br> “嘖!”丫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嗐,這溫家啊,凈出癡情種子,那位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大的魅力,硬是讓當時的溫家掌門人非她不娶?!?/br> “這不,老爺只好同意了?!?/br> “算了算了,死者為大,過去的事兒咱不論,可眼前的事兒你總得看吧。我瞧著老爺這回下的是狠手,到底不是親孫子,動起手來半點不心疼啊,看這架勢這院子還是不呆的好,指不定哪天就被牽連了?!?/br> 接下去的話溫豁沒聽清,可他忽然就覺得背上的傷劇烈地疼起來。 他咬著牙,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落地鏡前,看著周身的創痕,苦笑了一聲。 是他太傻了,這世上哪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偏心和愛恨,分明就是他和溫家半點關系都沒有,才一直被人當猴耍。 難怪從小到大,溫如嵐的眼中只有溫達,其實沒有錯,溫如嵐比誰都清楚,他只有這么一個親孫子。 所以哪怕這個孫子性情乖戾暴躁,學藝不精,卻依然能夠輕輕松松地從溫豁手里搶走東西。 敲門聲響起,溫豁瞬間看向門外,眼神里透著異樣的光芒,把送藥的小廝看得心底一涼:“大……大少爺,這是您的藥?!?/br> “放下吧?!睖鼗碚f這話時,聲音帶著一絲喑啞,有一種不同于往日的感覺。 “是……是……”面對著這樣的溫豁,小廝沒來由地緊張。 等溫豁將傷徹底養好,已經是兩個月后的事情了。 溫達沒有再來探望過他,他也松了口氣。在病中還要保持好哥哥的形象,實在是太累了。 他反倒喜歡這樣一個人呆著,清靜。 當然,他心底還有一絲隱秘的遺憾,在受傷前,他沒有機會去見一次那條絲帕的主人。 合該等傷好了,再去一趟麗都。 在溫豁行將傷愈的時候,柳雁歡和秦非然已經從法國回來了,兩人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商定好擇日同居。 柳雁歡要搬的東西不多,最為貴重的就是各種香水小樣和香方手稿。 秦非然在宅子里給他空出一處工作間。 柳雁歡一打開工作間房門,就被那冷硬的白墻和褐色實木辦公桌震住了。 真是刻板到極致的布置。 不僅這一間房透著禁欲的氣息,整棟宅子的布置也很冷清。 柳雁歡仔細地打量著宅子,決心一點點地留下自己的痕跡。 比如他從家中帶來的綠蘿,就這樣入駐了新宅的窗臺,柔軟的坐墊,也成了實木沙發的標配。 就像秦非然的凌厲中,融合了柳雁歡的柔軟。 這一日,柳雁歡在家中看書,外頭忽然傳來門鈴聲。 見郭斌站在外頭,指揮著工人往里搬東西。 柳雁歡看著那實木大床從外頭抬進來,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是……” 郭斌撓了撓頭:“柳少,三爺說了,主臥的床太窄,不好辦事兒?!?/br> 柳雁歡只好斂了眉目,裝作認真看書的樣子,但當他看見又一張大床從外頭抬進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道:“怎么……還有一張?” “三爺說了,一張不夠,兩張拼接在一起,盡興?!?/br> 柳雁歡恨不能直接將書糊在秦非然的臉上。 兩張大床拼好了,柳雁歡勉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等人都走了,才“砰”的一聲關上門。 他抹了把通紅的臉,和房里的大床對峙了十秒鐘,猛地撲上去,撒歡兒似的翻了個滾。 當他把頭埋在褥子里時,室內的電話適時響起,柳雁歡抓起聽筒,此情此景下,秦非然的聲音帶了種不言自明的性感:“下來,我送你去公司?!?/br> 柳雁歡從陽臺朝下看去,秦非然的座駕穩穩當當地等在下方。 上了車,扣上安全帶,兩人臉上都漾著幸福的微笑。 眼看著快到目的地,秦非然稍稍開了窗問道:“第一天入職,緊張嗎?” “嗯,挺緊張的?!绷銡g看著秦非然的側顏,“不過,我有信心,無懼任何挑戰?!?/br> 秦非然將車停下:“這個時候,給你一個鼓勵?!闭f著,他傾身向前,吻住了柳雁歡的唇。 就在夢三生公司的大樓前親吻,柳雁歡清楚地看到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 這就好像在公眾場合接吻一樣。 初時的緊張散去后,他情不自禁地圈上秦非然的脖子。 兩人的每次接吻,都像一場無聲的較量,誰都想將它無限延長,可回歸現實還是得分開。 “還緊張嗎?”秦非然貼著柳雁歡的耳背問。 “不……嗯……” 秦非然笑了,伸手替柳雁歡把領帶理正:“去吧?!?/br> 柳雁歡通紅著一張臉下了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情愛的余韻。 他沉醉在方才的情境中回不過神來,直到耳邊傳來一聲:“大少爺?!?/br> 柳雁歡抬眼一瞧,被眼前的男生驚艷了一把。 那是脫下戲服的蕓笙,眉清目秀的他穿上了改良的中山裝,像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 柳雁歡笑道:“來了,等很久了么?” “沒……沒有……”蕓笙的眼神有幾分躲閃。 見柳雁歡抬腳往里走,忙不迭地跟上去。 “大少爺,這……這是給你的禮物,恭喜你比賽獲勝?!?/br> 柳雁歡打開錦盒,瞧見里面是個寶藍色的同心結。 蕓笙磕磕巴巴地說:“我……沒有什么手藝,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同心結編得好一些,跟秦三爺的禮物當然是不能比,可我……” 柳雁歡倏地抬眼看向他,蕓笙心下緊張,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很漂亮,你費心了?!绷銡g禮貌地道謝,他看了眼手表,“快些吧,約定的時間到了?!?/br> 當柳雁歡踏進夢三生大樓時,才意識到它的財大氣粗。和韶華香坊的古色古香不同,夢三生的內部陳設,有種傳統與現代相結合的美感。 寬敞的一樓還設有前臺接待處,柳雁歡和蕓笙一進門,前臺的伙計便笑道:“這位就是柳少吧,樊姐吩咐過,若是您來了,直接上六層總裁室?!?/br> “謝謝?!绷銡g乘坐電梯來到六層,樊夢的辦公室在走廊的盡頭。 兩扇開的雕花木門微微闔著,柳雁歡在上頭輕輕地敲了敲,聽見一把柔和的女聲應道:“進來?!?/br> 他推開門,就見樊夢穿著條紋短袖旗袍,靠坐在闊背椅上。 “歡迎你們?!币娝麄冞M來,樊夢笑道,“蕓笙,我讓秘書帶你去辦公室,雁歡,你跟我來?!?/br> 柳雁歡與樊夢對坐著,看著面前澄澈的茶湯。 “雁歡,現在你正式成為公司的一員了,因為是首席調香師,所以我需要了解一下你對夢三生香水品牌的想法?!?/br> “不瞞您說,法國之行給了我很多靈感,目前國人對洋香水的認同度還不夠,香水的普及性比較弱,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發展夢三生原本的客戶群,然后再逐步擴大?!?/br> “鑒于夢三生的服裝設計理念,海派旗袍原本就是富有東方特色的服飾,為了和服飾相配合,我建議主打的第一款高端香水也是東方香調,香水和服裝相互契合,能夠產生很好的品牌效應?!?/br> 樊夢聞言輕輕點頭。 “高端線的生產,最注重的是創意和品質,創意當然指的是品牌風格的獨特性,而品質則是指香水的用料、制作工藝以及生產包裝?!?/br> “因此,在我的設想里,高端線的投產量不需要很大,重要的是每一瓶的用料都要來源于天然香精?!?/br> “這個成本價比較高,但是只要這一炮打響了,夢三生的品牌獨立性就形成了?!?/br> “高端線穩固后,我們可以用醛調制香精,發展中端線,而干餾后的原料殘渣,則可以用于香皂、沐浴露等日化香精的生產?!?/br> “就跟旗袍的生產一樣,綾羅綢緞為宴席面料,棉麻為日常面料?!?/br> 樊夢笑了:“我果然沒看錯人,夢三生從來不做孤芳自賞的旗袍,衣服做出來是給人穿的,制香當然也是給人用的,如何平衡它的質感和實用性,是你首先要考慮的?!?/br> 柳雁歡頷首道:“我明白?!?/br> 樊夢站起身:“我帶你去看看公司的陳列館?!?/br> 夢三生的陳列館建在大樓的二層,展品從建立初始定制的第一件倒大袖旗袍,到如今的高領旗袍。玻璃櫥窗內掛著的旗袍樣品,見證了夢三生的企業發展史。 夢三生的設計師非常用心地將二樓設置成一條樣板商業街,每一處櫥窗都以分店的名稱命名。柳雁歡粗略一數,如今夢三生旗袍在寧城和申城一帶,已經有四家門店了。 每一處門店的設計風格也不盡相同,比如申城的店鋪,人們普遍喜歡單一盤扣的典雅領形。因此櫥窗中展示的旗袍,也根據人們所喜的風尚做出了改變。 而同一時期,寧城的顧客仍鐘情于傳統的元寶領,三排盤扣的高領,顯出女性自信傲人的神態,因此寧城的櫥窗里,展示的多是元寶領的旗袍的。 其余的諸如面料、剪裁風格等,各櫥窗都有細微的差異。 柳雁歡驚嘆道:“夢三生旗袍能夠取得今日的成就,和設計師的用心息息相關,香水品牌若想有這樣的成就,也要仔細斟酌才是?!?/br> 樊夢頷首道:“你先前和我提過的萃取儀器、原料種植和半成品的加工,我都已經吩咐下去聯系各方了,你不用擔心,只管專心調香便是?!闭f著,便領著柳雁歡走進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