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他近乎無意識地跟著秦非然來到公館門前,門外是和煦的夜風,他聽見一片樹葉的沙沙聲,在握住門把手的一刻,身邊的男人輕聲說:“我讓你過來,是怕你一個人,會想家?!?/br> 柳雁歡瞬間覺得整顆心都成了泡發的海綿,柔軟得不帶一絲防備。 “如果不習慣,可以隨時過來?!?/br> “謝……謝謝你的款待?!绷銡g心軟鼻酸,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繃不住情緒。 他快速地背轉身去,留給秦非然一個背影。 當夜,柳雁歡躺在柔軟的床上,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一閉上眼,秦非然的臉、秦非然的聲音、秦非然的動作就涌入腦海,執拗地霸占了每一個角落,興高采烈地在他的腦袋里唱一出大戲。 柳雁歡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他輕聲對自己說。 “柳雁歡,你完了啊?!?/br> 次日清晨,柳雁歡是被一陣敲門聲叫醒的。他揉了揉悶疼的太陽xue,想起昨夜夢里不肯放過他的男人,著實有些牙癢癢。 敲門的是門房,門房手里拿著今日的《寧城日報》:“柳先生,這是您昨日吩咐過的?!?/br> 柳雁歡接過報紙,輕聲道:“謝……”第二個謝字還沒出口,他就愣住了。 黃底黑字的報紙上,印著碩大的標題:“號外!著名美女散文作家家中去世?!薄岸∥翟娺z作已成絕響?!?/br> “怎……怎么可能?”柳雁看著那冰冷的文字,只覺得渾身發冷。 前些日子還與自己談笑的人,今日就已經撒手人寰。 他恍惚著和門房道過謝,忍不住撥通了秦非然的電話。 秦非然那頭顯然已經起床了,只聽第一聲招呼,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你怎么了?” “丁蔚詩……死了?!?/br> “嗯?!鼻胤侨徽Z氣沉了下來,“此事我已知情,丁家長女死于家中,如今已是滿城風雨了?!?/br> 柳雁歡還沒來得及說話,公館大門處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一次,敲擊聲雜亂無章,間或還夾雜著罵聲。 柳雁歡皺了皺眉,對著話筒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本屯箝T走去。 拉開門,柳雁歡看著三個穿著制式服裝的男人正叉腰站在門外,見他出來,呸的一聲將嘴里的煙吐掉了。 “你就是柳雁歡?”為首的胖子上下打量著他,目光陰惻惻的,看得人非常不舒服。 “我是?!绷銡g隱約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果不其然,眼前那胖子立馬猙獰著臉說道:“丁家的千金在公館殞命,丁家人報了案,現在你有洗不脫的嫌疑,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走?!?/br> “什么?”柳雁歡唇角泛起一絲冷笑:“你們憑什么說我有嫌疑?” “少廢話,我們長官抓人,自然有他的道理?!币娏銡g不配合,胖子身后的兩個巡捕,也扯開了嗓門嚷嚷著。 見柳雁歡站著不動,胖長官揮了揮手,他身后的兩個跟班就不由分說地上前壓住了柳雁歡的胳膊。 “我早就說過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柳少?!闭f著,胖長官從兜里掏出一條白絲帕,煞有其事地擦了擦手。 柳雁歡見掙脫不開,又想起還晾在一旁的電話,心生一計,故意大聲說:“要我跟你們回巡捕房可以,只是回頭你們可別后悔?!?/br> “后悔?”那胖子像是聽到了極好笑的話,“進了那扇門,一切都得聽我的。你要是不配合,只怕是要吃苦哦?!闭f著,他用那肥胖的手掌,就勢去拍柳雁歡的臉。 柳雁歡頭一偏,躲掉了。 那胖子也不在意,只陰陽怪氣地笑道:“喲,還是個硬骨頭,端的看你進了里頭,還能不能有現在的骨氣!” 柳雁歡就這樣被押上了車。 上了車,他的手還被人扣住動彈不得,兩個跟班一左一右地監視著他,讓他連轉個頭都困難。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柳雁歡又被人粗魯地趕下了車。一下車,柳雁歡就感覺到一陣鋪面而來的潮濕氣息。 在他的面前,是一個石頭山洞,看起來有點像現代的火車隧道。 和隧道不同的是,這山洞的入口處,是一扇已經生了銹的鐵門。鐵門上頭歪歪扭扭地掛了塊匾,上書五個大字:明察巡捕房。 柳雁歡斂了眉目,那胖子冷笑一聲:“把人給我關進去!” 進門的一刻,柳雁歡聞到了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陰暗、逼仄、骯臟,直到此刻,柳雁歡才知道當所有的這些形容詞匯集在一起,是什么感覺。 他被人胡亂推進了一間牢房,還沒等他說話,那人便將牢門鎖死了。 柳雁歡這才有空好好地打量周圍的狀況。 這間牢房除了他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如今盯著他的眼神,就像一窩斗雞盯著一個不速之客。 柳雁歡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最左邊坐著一個彪形大漢,如今正目光陰鷙地盯著他。在那大漢身邊,還依偎著一個瘦小的男子,和大漢陰鷙的眼神不同,他看向柳雁歡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敵意和戒備。 見柳雁歡朝自己看過來,他還刻意地往那大漢的手臂上靠了靠。 那大漢身后還聚坐了一堆人。 而這個牢房之內,只有一床鋪蓋,正墊在那大漢和瘦小男子的屁股下方。 柳雁歡看清了局勢,挑著門邊一個角落的位置蹲了下來。 誰知剛一蹲下,立馬有人朝他走過來,當著他的面就要解褻褲:“走開,你擋著爺的道兒了,這是爺尿尿的地方!” 柳雁歡站起身來,似笑非笑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狀似疑惑地問道:“哪兒呢?” “廢話,你腳下!” “哦?!绷銡g恍然大悟地應了一聲,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起一腳,直踢在那男的命根子上。 “誒喲!”那男的慘叫一聲,彎腰捂著子孫根,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孫子!孫子!你咋呀,沒事吧?!毖劭茨悄械亩琢讼氯?,三兩個人跑過來看他的傷勢。見孫響疼得臉色發白,那幾個和孫響關系近的,看向柳雁歡的目光更加不善。 一人直接朝柳雁歡走了過來:“是男人就單挑,偷襲算什么真本事?!闭f著掄起了拳頭。 不想卻被人叫住了:“雷子,你還有三個月就能出去了,何必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挑事呢?” 那個叫雷子的男人這才如夢初醒般放下手。 柳雁歡回過頭,就見為首的那個大漢,正拿著小石子,在地上劃拉著什么。 雷子冷靜下來,恭恭敬敬地朝大漢點頭道:“利哥,我不是看不慣他這副張狂的樣子嘛,一來就把孫子的子孫根給傷了,夠可以的?!?/br> 那個叫利哥的大漢抬起頭:“張狂的人,自然有張狂的資本,比如……他的這張臉?!?/br> 這話一出,利哥身邊的瘦子不高興了,嗲著嗓子說了句:“利哥,你這是看上新人了?” 方才發生這么多事兒,柳雁歡仍淡定得很,唯獨這句嬌嗔的話,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朝利哥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利哥身邊。 “喲,我還以為你這樣的性子,瞧不上爺呢,怎么著,想要以身相許?” 柳雁歡將他的葷話當耳旁風,抬手指了指他胯下地鋪蓋:“還有多一床么?” 話音剛落,滿室的人都笑起來。 “沒有,就這一床,想要蓋被子,就陪利哥睡覺呀?!敝茉獾娜硕荚谄鸷?,柳雁歡卻安之若素。 他看了眼利哥手底下畫的雜亂線條,敏感地察覺到了什么。 “你很無聊?”柳雁歡問。 “嗯?”利哥嘴里嚼著草梗,半天才反應過來柳雁歡說了啥。卻在一瞬間吐掉了嘴里的草梗:“廢話,換你在這兒呆這么久試試,人都快發霉了?!?/br> 柳雁歡朝他伸出手:“石頭給我?!?/br> 利哥半信半疑地將手里的小石子遞給他。 柳雁歡刷刷地在地上畫了個狀似棋盤的東西。 利哥一看就皺起了眉頭:“這啥,棋盤?我不會下棋?!?/br> “不是圍棋?!绷銡g將最后一道杠畫完,“教你們個新玩法,叫五子棋?!?/br> 于是一群無聊的人,竟然真的都圍了上來。 可在他們知悉玩法后,卻怎么都贏不了柳雁歡。 每當柳雁歡的四子連在一起時,其他人都成了顧頭不顧腚的犧牲品。 柳雁歡連贏三盤,簡直打遍天下無敵手。 到最后,一群人自顧自鉆研去了,那一床鋪蓋就被柳雁歡占了。 柳雁歡打了個哈欠,剛想瞇一會兒,就聽見隔壁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他抬眼一看,見隔壁牢房里坐了個老頭。 更讓他驚訝的是,隔壁牢房是一個單人牢房,待遇條件和這邊相比要好上許多。 “小子,我們來下一盤?!崩项^說。 柳雁歡重新在地上劃了棋盤,這一回柳雁歡發現,他每走一步棋,都被老頭纏得死死的。 柳雁歡扶額道:“你這樣,我們都沒辦法贏,這是兩敗俱傷的下法?!?/br> 老頭笑道:“我從來沒想過要在這棋上贏你,這屋子里的人,包括我在內,下這勞什子棋絕對下不過你?!?/br> “可他們要是打你一頓,你也是絕對沒有還手之力的。年輕人,從方才進門開始,你就一直在尋求自保的方式,很顯然你成功了?!?/br> 老頭說著這一席話,一屋子人全部安靜下來。 為首的利哥轉頭看向隔壁牢房的老頭,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祁爺?!?/br> “年輕人,你很有前途啊?!逼詈榭戳搜哿銡g,“等會兒那些個牢頭要是為難你,不妨報我老爺子的名號,我的名號總還是能護你一陣的?!?/br> 卻說那些個牢頭在外頭呆了一陣,原想著柳雁歡在牢房里會被揍一頓,沒想到卻被現實打了臉,柳雁歡半點兒事兒也沒有。 這下子胖巡捕坐不住了,打開牢房的門喝道:“柳雁歡,出來,例行問話?!?/br> 柳雁歡泰然自若地站起身來。 “丁蔚詩可是你殺害的?” “殺害的?為什么你們這么肯定,她是被殺害的?” “驗尸結果表明,丁蔚詩是中毒身亡的?!?/br> “那或許,她是自己服毒身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