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周遙轉過臉在瞿阿姨瞅不見的地方,用口型說:你爸就是我爸唄,那怎么辦??? “……”瞿嘉仍坐在長椅上,傷腳踩在地上,紗布亂纏著散落一地。 瞿嘉彎腰把臉埋進臂彎和膝蓋,后背起伏。 …… 瞿連娣把周遙拉到一旁,挽著手腕寬慰幾句,親熱體貼地。瞿連娣母子倆脾氣就是一個模子復刻,周遙才是這個本就殘缺的家庭中,絕不能再缺少的那管潤滑劑。 “遙遙,”瞿連娣感激道,“剛才謝謝你,你跟瞿嘉說那些話,也就你能治他毛病?!?/br> “您上回從您家大衣柜里,翻了幾本相冊給我看么?!敝苓b又笑了一下,“不然我怎么知道瞿嘉他初中時候穿過什么衣服呢?!?/br> 瞿連娣更加驚異,呆怔望著她最待見的遙遙,沒話可說。 那晚他們三人,并排坐在醫院走廊里,坐了一宿,陪著病房外的瞿嘉,也陪伴屋里躺著的陳明劍。 那時就已仿佛命中注定,就是相依為命的一家三口,靠在一起說些平時不常說的話,互相舔平那些看不見的撕裂見血的舊傷口。 瞿嘉把上半身探出窗外,抽掉兩根煙,然后蹦回來,把頭埋到周遙肩膀上。 周遙抱住人拍一拍,想拍小孩兒一樣。 瞿嘉就一直把臉埋在周遙身上,后來躺到大腿上,抱著周遙的腿不松手。一雙眼和全部情緒深深地埋進去,就是把自己最脆弱最無所適從的樣子都讓周遙看到了。 他真的、真的離不開遙遙。 其實,周遙哪是“沒事兒”啊。 他事兒大了。 之前得知陳明劍患病,瞿嘉鬧別扭,那一宿他就待在瞿嘉家里,他就沒回家。 前半夜陪瞿阿姨說知心話,后半夜陪瞿嘉坐在胡同墻根下看星星。他也夠忙叨,還總是主動張羅攬事,永遠都是不請自來,心里就好像已經把自己算到人家瞿嘉一家子戶口本上了。 就是感情上親唄。 要說在以前,暑假里高中男生野在外面,在同學家瘋玩兒到徹夜不歸打牌聚餐,這都常有的事。他在初中就這么玩兒,誰管過他? 但現在有些事確實不一樣了。他mama當時在電話里說:周遙,你最好還是回家來,以后盡量不要那么晚。你今晚回家睡覺,成嗎?你能不能回來? 周遙說:我有事忙,有人要我照顧,我真的回不來。 今天,他就又沒回家睡覺。 他已經不知不覺地過線了,走得有點兒遠了,回不去了。 …… 暑假那段日子,周遙大部分時間就是混在瞿嘉那兒。要不是瞿嘉他們家地方實在太小,瞿連娣可能考慮給遙遙加一張床。 瞿嘉后來又去了一趟醫院骨科,那只傷腳就沒好,反而更厲害了。 都是因為那天在醫院蹦來蹦去,折騰的。罵周遙“有你什么事兒快滾蛋”的時候,老天都長眼了,讓他“啪”一腳就戳到走廊的水泥地上。 再去醫院的時候,疼得讓周遙架著他,一句熊話不敢說了。照過片子,無名趾和小趾連接的地方,竟然骨裂了。 這回徹底歇菜,沒毛病時候覺著那根小趾頭屁用沒有,快切了吧;真傷了,小趾豆疼得要死,睡覺翻身他都腳疼。 瞿嘉被迫在家憋了仨星期,幾乎就沒出門活動,鞋都穿不上。 瞿連娣給醫院那位病號做飯送飯。 周遙就又來了,自告奮勇地給家中這位病號做飯,還挺上心的。 周遙在往鍋里放水,自言自語:“放多少水?……夠了吧……就這么多吧……還是多點兒,要給你煮湯喝么?!?/br> 瞿嘉悶在床上發呆,偶爾瞟一眼廚房的動靜:“多放點兒水,但你得看著鍋,會撲?!?/br> 周遙嘟囔:“哦,還會撲?!?/br> 過一會兒豬大棒骨的香味出來了,周遙在廚房拎著勺,一臉求夸獎的表情:“味兒還行哈?” “你煮之前抄水了嗎?”瞿嘉把耳機摘了。 “抄什么水?”周遙把勺一轉,像轉筆一樣的玩兒。 “你沒抄水,你撇沫了嗎?”瞿嘉皺眉,“那煮出來不是一股子血水味兒?” 周遙心里一沉,噘嘴,“需要抄水???你又沒告訴我?!?/br> “需要我告訴你?”瞿嘉回以一個白眼,無法理解周遙這樣的生活常識和技能也能活這么大,“大rou塊子下鍋前都先過水啊?!?/br> 周遙:“……” 瞿嘉:“……” 周遙皺眉嚷了床上那位大爺:“哎!” “你不是平時愛吃血么,鹵煮小腸麻豆腐你少吃了?”被挑毛病也是不爽,周遙對著一口熱鍋說,“南城‘小腸陳’還是你帶我去的,你吃的比誰都多?!?/br> “我就是告訴你應該抄水?!宾募未寡鄣?,“是你非要煮豬骨湯的?!?/br> “我給小狗煮的!”周遙說,“誰忒么自己骨頭摔裂了?!” 最近有一只京巴狗是患了狂/犬病了。 周遙抱著大勺子往砧板旁邊一靠,你大爺的,真想把你煮了。 過了一會兒,患狂犬病的那位從床上挪下來,一步,一步,蹭到廚房,從后面抱了周遙。 瞿嘉把其中一個耳機塞到周遙耳朵眼里。 cd機正好放“愿意為你,我愿意為你……” 周遙揮著大勺子往后一掃,掃開瞿嘉:“滾蛋吧,老子不想跟你談對象了……跟你吹吹吹!” “你煮吧,煮出一鍋什么我都吃?!宾募握f。 他覺著周遙現在左手一只鍋,右手一個勺,特別不協調卻及其真誠地想要表達出“賢惠”的樣子,賢惠得很一廂情愿——周遙這個小笨蛋什么時候也開始做飯了? 排骨血水湯瞿嘉剛喝一碗,周遙備受鼓舞,又開始琢磨新菜,從冰箱里掏出一塊上好的豬里脊。 瞿嘉剛趴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聽見他家廚房案板被剁成“梆梆梆梆”快要四分五裂的動靜。 瞿嘉說:“誒,你,案板裂了?!?/br> 周遙說:“我在切絲兒?!?/br> 瞿嘉說:“以為你在分/尸?!?/br> 周遙說:“我把里脊rou分/尸了,魚香rou絲!” 瞿嘉一聽,直覺頓感不妙,一激靈就爬起來,這腳趾頭是養不好了。倆人看著一案板的rou,瞿嘉說:“你這切的是rou絲?” 周遙表情很無辜:“我切的什么?” 瞿嘉煩得嚷:“別轉我們家刀!刀把兒不是筆,切你手了!” 周遙迅速就把刀轉飛了,刀刃“梆”得戳在廚房舊桌子上,直插木頭紋理,橫刀立馬一般的立在桌上。兩人爆笑。 瞿嘉瞅著案板,沒食欲了:“你切的不是rou絲,你切的魚香rou棍吧?” 周遙好脾氣的:“那,那就炒個魚香rou棍兒唄?!?/br> 扯淡吧你,瞿嘉很難為地端詳一堆橫豎寬窄參差不齊的rou條:“你說怎么辦?……你剛才就切土豆絲不就完了么!你切成大粗土豆條,我就直接下鍋炸了,給你做成肯德基炸薯條。你切一堆大rou條子,讓我怎么辦?” 瞿嘉話嘮完了自己快趴案板上了,要瘋了。周遙小聲嘟囔:“媳婦媳婦,你幫我做扒rou/條吧,扒rou/條怎么做啊,啊—— ” 瞿嘉一個眼神甩給周遙:懂事么? 周遙臊眉搭眼的:“我是媳婦好了么……那你改做扒rou/條,我不會做?!?/br> 瞿嘉斜眼瞅著:“媳婦你真不會做?” 周遙認慫:“不會?!?/br> 瞿嘉拿過刀:“切丁,改魚香rou丁?!?/br> 結果,這頓飯又是瞿嘉做的,把一只傷腳架在小板凳上,在廚房里切菜炒菜。 周遙就負責吃掉大半盤的魚香rou丁。嘉爺做飯,肯定是好吃啊。 吃完飯瞿嘉一使眼色,說:“媳婦洗盤子去?!?/br> 周遙一抹嘴,樂呵呵地收拾盤碗去洗了,瞿嘉煩得說:“周遙,你反正是有的吃就成,叫你什么你都樂意認?” “有什么的?!敝苓b拎出瞿連娣常用的大號鋁盆,淡定地說,“你叫我媳婦就媳婦唄,有什么不一樣?我吃飽了吃舒服了我還能吃虧了???” 瞿嘉望著周遙晃來晃去的背影,被那背影與夏日午后陽光互相輝映的光澤暖到了:“遙遙?!?/br> 屋子本來就小,周遙走來走去真的挺占地方,背影顯得高大健美,說話卻又總是黏黏糊糊賴了吧唧,總像一只家養的小貓兒。 還是躺平任擼的品種,自帶“喵喵喵”的音效。 瞿嘉眼前從來沒有那座能夠倚靠的高山。自打小時候,他眼前就是一個周遙,無論他想要藏起來,還是走出去,這就是他的依靠。 周遙裝走一盆臟碗,拎了一瓶“金魚”洗潔精,還沒邁出去被人攔腰抱了。 耳邊喊一聲“遙遙”,瞿嘉抱人都比平時抱得緊。 “不怕吃虧???”瞿嘉小聲問。 “什么啊……”周遙嘟囔,倆人手攥在一起。 “舍不得讓你吃虧?!宾募魏卣f,說著兩人心里原本模糊但這些日子愈發強烈的念頭,說著可能每天晚上都會做的見不得人的夢。 “哎,你下邊兒,真的長出rou棍兒了?!宾募瓮蝗恍÷曊f。 啊——周遙迅速就用手捂住,臉紅脖子粗的,身上好像哪哪兒都支棱了,青筋漲起。 倆人彎腰撅腚在廚房里膩固。在球場上排人墻時一手護住要害周遙就是這個姿勢,現在還是這愚蠢可笑的姿勢,只不過瞿嘉那只手也罩上去了。周遙又“啊”了一聲,眼前一片光圈飛舞,血是往下半身狂流,腦袋卻要炸了。 就那樣僵持了挺久,周遙撐在廚房桌子砧板上,光芒把兩個人裹在一起……夏天的棉布大短褲太薄了,什么都擋不住,瞿嘉就是用手當尺子,慢慢地給他丈量了三角體。 然后,三角體就“唰”得抽長,變圓柱體了。 猴子的金箍棒,果然就能變大縮小的,倆人爆笑。周遙臉紅成一枚大柿餅兒,即便摸他的人是瞿嘉,chu男本質忒么也知道害臊。他大腿往后一別,掙扎著說“你個流/氓你放開我,放開讓我來!” “跟你這就不叫流/氓?!宾募涡÷曊f,“你還挺大,我手都罩不住了?!?/br> “夸我呢?”周遙說,“誰是小拇指了?!” “嗯,你不是小拇指?!宾募我恍?,“再抱一會兒?!?/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