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中秋晚會搞得非常成功, 在接下來一個星期都余熱未消, 仍然是課間和食堂飯桌上的話題。 “宮保雞丁?!敝苓b給賣飯窗口遞進餐盤。 “嗯, 那什么……呃……”他又沒戴框架眼鏡進食堂,結果就是抬頭看不清小黑板上的菜單。 “今天還有月餅???!”他就看見“月”字兒了, 月餅節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月餅炒飯,還有月餅雜糧粥?!?.0的那雙眼排在他隔壁窗口的隊伍里,打量他的背影, 輕聲說了一句。 周遙回頭說:“你要打那個菜?不然你打一份那個炒飯, 我買月餅雜糧粥?” 瞿嘉瞪著那個菜單小黑板, 毫無胃口生無可戀:“這能吃么?” 周遙笑說:“咱倆拼著吃,至少有一個湊合能吃吧!” 只要沒別的公干,他們一般都會在食堂同桌吃飯, 對著餐盤大嚼兼閑聊。飯桌上一定也還有其他人,同班相熟的男生女生都集中在這幾張桌。 黃瀟瀟跟男生坐在一桌,性格講話就有點男孩氣質:“哎周遙,周末有甲a聯賽, 先農壇體育場, 咱們一起看球去嗎?” 一桌都是男生,都是愛看球也踢球的,專門就約周遙了。 “???哦?!敝苓b嚼著一嘴炒飯,從瞿嘉盤子里扒拉來的, “再說吧……我周末這兩天都要訓練,要比賽了,估摸沒時間看球, 你找咱們班別人陪你去啊?!?/br> 黃瀟瀟也低頭吃飯:“我買了這期《足球世界》,海報就是巴喬,小辮兒特別好看,放我課桌里了,你想看去拿?!?/br> 周遙:“哦,成?!?/br> 同桌男生湊過來說:“你們女生是看人還是看球,看得懂么?就能看懂巴喬帥?你們根本就是在看人么!” “女生怎么不能看球了?我們看的就是會踢球的男人,有男子氣概?!秉S瀟瀟說,“和那些歌星影星的不一樣,那些娘的都沒法兒比?!?/br> 月餅炒飯忒難吃了,周遙頓時覺著對不住瞿嘉,悄悄把自己那碗雜糧粥推給旁邊兒那位。 瞿嘉默默地又給他推回來了,沒表情:“月餅兩吃”都是你點的,你自己吃去吧。 黃瀟瀟一直望著周遙,挺上心的。 周遙眼光一閃,笑道:“瀟瀟我忘了說了,我們隊的潘飛,一直說想陪你去先農壇看球來著?!?/br> 黃瀟瀟噘嘴嘟囔:“什么啊……” 周遙很誠懇地:“真的,他跟我說好幾次了,他自己不敢來問,就問你禮拜日下午有沒有時間?” 潘飛是隔壁班的,不是他們班的,所以勾搭沒那么方便。 其他男生哼哼哼地發出怪聲了,黃瀟瀟終于皺眉臉紅了,女孩有男生約仍是一件挺驕傲和心動的事情,心里很歡喜的。周遙一笑:“你去唄,正好,飛飛也想去看國安對宏遠這場比賽呢!” 黃瀟瀟腦筋也不弱:“周、遙,你不是說你們校隊周末兩天都訓練比賽嗎?……你個騙子!” 大騙子周遙一樂:“啊……為了陪你看球他就不用訓練了!” 周遙在校園里是經常遭遇各種邀約的,男生約他女生約他的都有,五花八門的社團活動和各種社交往來。所以他有經驗,圓滑,最擅長七十二路“推搪拳”。別看笑得人畜無害的純情樣兒,他是假純裝純。 黃瀟瀟是性格活潑開朗的女孩,約他周末看球約好幾次了,他一直拖拖拉拉就沒去。平時每次訓練見著潘飛他就嘮叨,“啊瀟瀟今天怎么沒來看訓練呢,呢呢呢!”“飛飛你剛才那個蝎子擺尾,有瀟瀟跳舞飛起來的感覺!”“飛飛你是不是偷偷跟我們班瀟瀟學劈叉來著,不會扯你的蛋么!” 潘飛就被說得不好意思了:“周遙你丫真討厭,蝎子擺尾就蝎子擺尾,你非要說我像瀟瀟跳舞?!” 就是讓周遙叨逼叨的,現在校隊里所有人開玩笑都是“飛飛瀟瀟”又怎樣怎樣了。 “你們老說我跟她閑話,改天我真去約了??!”潘飛說。這就是男孩心思,明明自己想約,非要拿人民群眾當擋箭牌。 “我替你約,”周遙說,“包在我身上!” 周遙心里藏著事,有不能和外人說的小心思小算盤,也煎熬著。他午休時間也沒有去瀟瀟的課桌里拿那本《足球世界》,從來不去女生位斗里翻東西,他這會兒燒著心琢磨的,是瞿嘉位斗里藏的東西。 瞿嘉的課桌里,是女生送的一大瓶幸運星。 這事兒還得從中秋聯歡會那天晚上說,瞿嘉被夏藍叫上臺了。 瞿嘉當時問,唱什么??? 夏藍說,你想唱什么,咱倆就唱什么。 瞿嘉從來沒跟女孩合唱,就說“你隨便”。夏藍就說,你喜歡王杰就唱王杰的,《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就是男女生對唱,我帶了伴奏帶。 那首歌確實老好聽了。周遙這個在底下酸不唧唧看著的,都承認那倆人唱特別好,而且帥哥靚女站在臺上,身材外型都特別配,效果堪比大片兒mv。 瞿嘉在校園里,絕對不是那種“第一眼帥哥”,但確實有那個范兒。比如當晚唱歌,演出服裝都沒準備,就穿了一件平時打籃球的無袖純白t恤。那時nba很火么,最早從美國黑人球星那邊傳過來的,那種無袖寬松長款恤衫,就特別時髦隨性。胸前無字,風一打就透出腹肌和腰線,下面是很瘦的黑色牛仔褲。 估摸當時年級里很多女生都跟周遙一樣,盯著瞿嘉手臂上的線條和大長腿,盯得眼球都凸出來了…… 周遙覺著自個兒可能著魔了。他現在已經沒有“嘉嘉到底哪里帥”的概念,就是每一眼都莫名心動,心口和皮膚都像觸電一樣發抖。那種感覺,就是既甜蜜又難受。 晚會散場之后,亂哄哄的舞臺一側,夏藍就叫住瞿嘉:“哎?!?/br> 散發披肩、開朗大方的女孩,從包里拿出一只水晶玻璃罐子,瓶口用軟木塞住的,里面就是滿滿一大罐幸運星。 夏藍一笑:“送給你的?!?/br> 瞿嘉徹底一愣:“……” 瞿嘉才是那個完全沒經驗收女同學禮物的,也沒人送過他女生的浪漫玩意兒,都不懂。在杰迪唱歌粉絲送的不算,他平時都不與陌生人往來,又不cao粉絲。 情感經歷上就沒有被旁人善待過,極為蒼白冷淡,反射弧也遲鈍,玻璃罐子在兩人中間傳遞了幾秒鐘,瞿嘉接過來了。 夏藍又一笑:“也沒什么的,我疊了一共365顆星星,就是想送給你,你拿走吧!” 瞿嘉:“……謝謝你啊?!?/br> 他當時都接過來才發覺,可能不該收吧?收下了代表什么意思?但已經沒法兒再塞回去了。幸運星有粉色黃色藍色的,浪漫又可愛,就是花了心思用彩紙一個一個疊的,真的很用心了。 周遙在旁邊看見,愣傻眼了都,完全沒有想到。 他以為瞿嘉這人挺內向的。所以,瞿嘉就好像只有他一個朋友,也只能有他一個朋友,跟別人都不接觸,特“安全”。 結果呢,他大爺的,一點兒都不安全! 周遙那一刻簡直欲哭無淚,因為他自己也折了幸運星,但是他太磨蹭,已經有人先下手了。 那時學生都迷戀動漫、星座書、星語花語書,就是從日本傳到臺灣、再從臺灣傳到大陸的少男少女文化,大家都看那些閑書。周遙也看,所以他也私底下買了罐子和彩紙,開始疊幸運星。他就每天晚上洗漱完畢上床之前,疊那么兩三個,手就累了,沒想到夏藍這是連著熬了幾個通宵趕工出來的吧?女孩子折紙熟練手快,竟然疊了365個! 365顆幸運星,在書里就代表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想念你。 周遙吐了一地血。他下回只能給瞿嘉疊千紙鶴了,而且得奔著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紙鶴去努力啊……啊…… 自從那一天起,校園里好多人就開始注意一班班花夏藍和二班歌神瞿嘉的互動。這就是八卦飛起來了,擋都擋不住。 大清早,校門口,他們新來的賊煩人的教導主任在檢查儀容,查一個進一個,不合格不讓進,就把夏藍截?。骸斑@女生你怎么能燙頭呢?” 夏藍說,我沒燙頭啊。教導主任說,你頭發是大波浪卷兒的,你這不就是燙頭了嗎,去拉直了,拉直了才能進學校。 夏藍把眼一翻,有脾氣的呢,說我天生就是自來卷,小學初中時候老師都知道,您讓我拉直了? 周圍很多人推著自行車駐足,有同學小聲嘀咕,“咱們主任最受不了年級里有長得比她好看的女生?!绷硗庖粋€說,“咱們年級里人人都比那個婦女好看好么!” 瞿嘉把他的黑車塞進一堆破車中間,拎包走過,直眉愣目看了一眼主任:“她頭發自來卷,真的?!?/br> 怕主任不信,瞿嘉回頭說:“小學初中就一直是卷的,好多人知道,她不是燙的!” 夏藍感激地瞅了瞿嘉一眼,周圍一圈兒男生表情酸爽。周遙從車棚里出來,他那一副眼神酸得都能流湯兒了,耷拉著臉跟在瞿嘉身后…… 午休,周遙神手速地就把上午留的數學作業都寫完了。他一向是這個速度,中午先精力旺盛地干完數學,下午自習課看看語文和副科,放學后校隊訓練。晚上回家就剩下背英語這一項,夜深人靜時背單詞和課文效率很高,他學習一向特別輕松。 他此時就瞄著瞿嘉課桌里面,翻來覆去的特別煎熬。 “你就一直放你課桌里啊?!敝苓b小聲說。 “不然我放哪兒?”瞿嘉沒抬眼皮,一下子就明白周遙問的什么,交流全無障礙。 “當成寶貝?!敝苓b說。 “那也是人家女生費勁扒拉疊出來的,我不能給扔了吧?”瞿嘉蹙眉。 “你怎么不給拿回家去呢?擺你們家書桌上擺著看唄?!敝苓b酸得七葷八素,又不能說老子就是不高興。 “拿回家去我媽不得問我?誰送的,哪個女生,干嗎要送你,什么意思……”瞿嘉無奈地說。 瞿連娣肯定會旁敲側擊地問:這是誰送的?女生為什么送你這個呀,你們在學校都干什么了?滿腦子別不裝正事,高中時期先都給我專心學習……高三畢業再把女生帶回家來! 周遙噗地笑了,哼,還是你mama好,我瞿連娣阿姨永遠是站我這個山頭的,只有我們遙遙可以從小學就領回家來! 他又問:“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夏藍?特熟?” “不熟?!宾募握f,“初中就在這個學校的,小學也是?!?/br> 周遙現在才知道:“小學也是?!” 瞿嘉說:“她家就也是機床廠里的,以前也住旁邊胡同,后來搬家了吧。就小學隔壁班的,你不記得了?” 周遙在心里說了一句“臥槽臥槽”,瞎了。 他真不記得了,完全沒想到,他們朝陽一中“級花”夏藍竟然也是機床廠的職工子弟,一直和瞿嘉同校。怪不得呢,怪不得挨到高一年級的中秋晚會夏藍終于邀歌,還送禮物給瞿嘉。這就是有備而來,而且這個“準備”恐怕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 他是從那時感受到強烈的危機感,不對勁。 瞿嘉垂眼捻著手腕上的皮帶手環,小聲說:“我媽說請你去我們家吃飯?!?/br> “啊,”周遙一下子笑出來,“你媽終于知道我回北京了?” “我告訴她了啊?!宾募螣o奈一笑,“她特別高興,說請你過中秋節吃一頓好的,我說人家家里還要過中秋一家團圓呢,哪有時間來咱家?” 周遙又高興了,心又放回原位:“那我這個周末就有時間吃飯!” 瞿嘉現出個小表情:“你非要來,想來就來……吃頓飯唄?!?/br> 周末去吃飯這事兒定了,周遙頓時恢復生龍活虎信心百倍,出門都紅光滿面,腎上腺素蹭蹭地往腦門上飆。而周末首先上線的,是他們區里舉辦的“朝陽杯”校際足球賽,第一輪比賽開戰了。 杯賽是抽簽分組制,每組四支隊伍,出線兩個,然后再捉對淘汰,直到決出冠亞軍。 朝陽一中的大cao場上,球場兩側的鐵架子大臺階上,座無虛席,好多同學都來圍觀追風少年們的比賽。 跟他們同組的首場比賽對手,就是坐車兩站地開外的朝陽三中校隊。兩家學校離特別近,老冤家了,整天就掐。不過,打比賽他們一中占個便宜,因為三中學校窮,沒錢,cao場修得特別爛,重要比賽通常都在一中的校園里進行——這就是主場之利。 喧囂的看臺上,瞿嘉大部分時間都陷入沉默,瞪著球場。而且以他一貫溜邊兒的習性,他刻意坐在看臺最頂上一層臺階,遠離鬧哄哄的粉絲啦啦隊,俯瞰全場。 唐錚也在旁邊坐著。這就是因為校隊里有周遙,看臺上又有瞿嘉,不然唐錚才不來呢。 “周遙上么?”唐錚瞄著場上,“首發里面沒他???” “沒有,替補吧?!宾募文醚垡粧?,都不用看臉,就遠遠地瞅一眼背影身型,他們的首發十一人里面,確實沒周遙。 “希望能上場啊,遙兒踢得挺好的?!碧棋P說。 “希望他別上,就替補席上坐坐看別人踢吧?!宾募蔚?。 唐錚噗嗤笑了,攘他一下:“什么人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