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溫向平打量了男人一眼,他應該就是那天那個劉大嬸的知青女婿了。 “平子,去跟著你李叔到倉庫里弄去?!?/br> 蘇承祖吩咐到。 “好嘞?!?/br> 曬麥場上到處是人們忙碌的身影。 是夜,一道閃電劃過半個天際,伴隨著轟隆一聲驚雷,嘩啦一聲傾盆大雨傾瀉而下。 彼時,村里人大多都入了睡。一道雷鳴如吼,驚起整個村落。 甜寶被嚇得哇哇大哭,蘇玉秀醒來,連忙把甜寶摟進懷里安慰, “不怕不怕,mama在呢,mama在呢,mama陪著我們甜寶呢?!?/br> 溫朝陽沒被雷聲吵醒,反而被甜寶的哭聲驚起。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mama――” “睡吧,只是打雷了而已?!?/br> 蘇玉秀輕聲道。 溫向平一個翻身爬起來,摸起衣裳就要往身上套。 蘇玉秀被他的反應一驚,連忙拽住他, “你要干什么?” “我不放心糧倉里頭的麥子,去看看?!睖叵蚱交卮?。 蘇玉秀搖搖頭, “不用去,糧倉當時建的時候就是專門針對暴雨建的,地面離臺子有半米高,頂子也結實,不會有事兒的?!?/br> “原來如此…” 聽蘇玉秀這么一說,溫向平就放下心來,看見兩個孩子都被雷聲炸醒,輕聲哄道, “甜寶別哭,爸爸和mama都在,要是有壞蛋來,爸爸就把他打跑!” “朝陽來和爸爸睡好不好,爸爸抱著你睡行么?” 溫朝陽搖了搖頭,拉起被子蓋到脖子背對著他,本來睡眼惺忪,漸漸又熟睡過去。屋子里只剩下甜寶抽抽嗒嗒的和蘇玉秀溫柔安慰的聲音。 外面轟隆可怖,屋內溫情脈脈,溫向平心軟的一塌糊涂,女兒抽抽噎噎不睡,溫向平索性也不睡了,輕聲道, “我來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一個關于壞蛋和他的女兒的故事……” “從前,有三個可憐的小女孩,她們沒有父母,每天靠出去賣小餅干來換得在孤兒院寄宿的資格。有一天她們來到了一戶人家,最年長的jiejie敲了敲門說, “你好,請問需要甜甜的小餅干嗎?” 但三個小女孩不知道的是,屋子的主人是一個從小就立志要成為世界上最壞的大壞蛋的壞蛋……” 甜寶的抽噎聲漸漸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豎著小耳朵,專心致志的聽故事。 溫向平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在靜謐的房間里卻足夠聽得清楚,加上他起伏錯落的語調,不只是甜寶,連蘇玉秀都聽得入了迷。 “魯平最終敗在了三個可愛小女孩的懇求下,同意去看她們表演的舞蹈。女孩們高興極了,魯平看著女孩兒們開心的笑臉也很快樂,于是帶著她們來到了游樂場?!?/br> 溫向平的聲音隨著情節起伏,從大壞蛋為了偷縮小激光槍而領養賣小餅干的三個小女孩,一直講到大壞蛋決定把三個小女孩送回孤兒院,最后后悔自己的決定,重新領養回了三個女兒并且去看了她們的舞蹈表演。 講到后來,天色實在是太晚了,溫向平可不想讓蘇玉秀和甜寶熬一晚上夜,于是加快了節奏跳了情節,緊趕慢趕總算是講完了結局。 甜寶只好不情不愿的睡覺,臨睡前還呢喃著瑪戈和獨角獸。 蘇玉秀心底軟軟的,親吻了女兒的額頭。 溫向平看的眼熱, “哪天孩子們也愿意讓我親一下就好了?!?/br> 蘇玉秀怔然,這種話是原來的溫向平從不會說的話,他只會高傲冷漠的嘲諷著他的孩子“土坷垃”、“沒出息”、“窮酸樣”,何曾有過這樣的想法。 想到這陣子他的勤勞認真,溫和體貼,眼睛里的溫柔是藏不住也騙不了人的,就仿佛之前七八年的尖酸刻薄、冷漠不屑都只是她的臆想。 他是真的,真的要好好過日子,真的肯疼愛他的孩子,真的肯愛這個家了么? 那她是不是可以祈求,祈求他會一直這個樣子,永遠不改變? 溫向平沒等到回答,只以為蘇玉秀睡了,于是也就噤了聲,漸漸沉睡過去。 第6章 大雨一連下了三天,地上的積水足以沒到成年男人的小腿肚,好在家家戶戶的門前都修成了斜坡,屋頂也是專門加固過的,這才免了家里被淹的事故。 雨勢時而會小些如春日細雨,時而會短暫停止,但不一會兒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房檐上雨水噼里啪啦墜落,形成天然的水簾,阻擋了人們出門的腳步。 既然不用出門上工,李紅枝母女就搬了個小馬扎坐在門口就著天光納鞋底,溫朝陽也帶著甜寶在堂屋里頭玩。 蘇承祖坐在門檻邊,擰眉看著外面連綴不斷的雨勢。 這雨,再這么下下去,只怕就不好了。 “唉――”蘇承祖長嘆一口氣。 而如他一般嘆息憂心的人在村子里不知有多少。 趙家。 “這樣下去恐怕不行?!壁w建國吧嗒吧嗒抽著一桿旱煙,看著天色滿心憂愁。 “爸,萬一要是下太久,咱們就該早做準備了?!壁w愛黨站在他身后說道。 并城常年夏日這么下雨,他們自然有一套應對措施。只是趙建國還是懸著顆心。 他今年也是五十好幾的人了,村里像他這么大的,早些年都經歷過幾次洪澇,也就是這十來年風調雨順,有時下幾場暴雨,可來的快去的也快,對莊稼沒什么大影響,加上大隊里的排水系統一代一代做的好了,大家伙兒的日子才能過得自在輕松。 只是,今年這樣子不對勁,這三天雨勢幾乎片刻未停,而且看這一泄如注的樣子,只怕這雨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了。 這樣下去,糧倉里的麥子受潮不說,只怕地里剛下的紅薯秧子也受不了。 越想越愁眉緊鎖,趙建國索性吩咐兒子, “愛黨,去把你蘇叔、劉叔、李叔、張叔他們都叫咱家來?!笨偟么蠹矣懻摮鰜韨€對策才行。 趙愛黨還沒應聲,劉翠英心疼兒子,連忙攔住不讓走, “這么大的雨,誰愿意出門兒啊,他們要是不來,到時候咱倆愛黨不是白淋一身水嘛?!?/br> 眼見趙建國又拉下臉來,劉翠英趕忙改口, “再說了,萬一明天,甚至今天晚上這雨就停了,你不是白叫人冒雨跑一趟嘛?!?/br> 趙建國搖搖頭, “寧可現在做的準備用不上,也不能叫出事兒的時候咱一點準備都沒有?!?/br> 說完瞅了趙愛黨一眼,趙愛黨知道他爸這是主意定了,也沒廢話,抄起斗笠就沖進了大雨里。 劉翠英埋怨的捶他, “你不心疼兒子我可心疼,萬一著了涼落下病根我可跟你沒完?!?/br> 趙建國說, “這關系到整個大隊這么多人的吃飯問題,別說讓他跑這一趟,就是讓他再跑十趟百趟都是應該的。再說了,人家老蘇老劉他們一個個年齡都大了還能冒雨前來,我兒子怎么就不行?!?/br> 劉翠英啐他, “你就知道人家會來?” 趙建國睨了他一眼,劉翠英訕訕的閉了嘴。 “行了,去燒個熱水,別一會兒人家來了沒口水喝?!?/br> 劉翠英只好掩了心思鉆進火房。 …… 大人有大人的煩惱,孩子有孩子的擔憂。 這會兒村里還沒通電,更遑論電視機之類的消遣品,至于半導體啥的也是貴的要死,還得有票才能買得著,就更是稀罕物事了,整個大河村也就只有趙隊長家有一個,還是人家在鎮上工廠上班的大兒子給買的。 溫朝陽帶著甜寶把跳房子翻花繩什么的全玩了好幾遍,時間也還沒過去多久,只能坐在堂屋看蘇玉秀和李紅枝納鞋底。 李紅枝見兩個乖寶無聊,于是說, “去屋里看看你爸在干什么呢,下雨天屋子里悶的慌,來堂屋這兒坐會兒?!?/br> 蘇玉秀看了眼李紅枝,到底沒出聲阻攔。 溫朝陽沒得到他媽的支持,雖然有些不愿意,但還是帶著甜寶進了屋。 一進屋,就看見他爸拿著根筆坐在桌前冥思苦想著什么。 正逢大雨,不用出去上工,溫向平終于有時間好好盤算心里徘徊已久的想法。 雖然他只干了短短半個月的活計,卻也旁敲側擊打聽出了一些消息。 比如說,他們一家累死累活干上一年,透支上身體的健康所掙來的工分,只剛剛夠一家人吃飯,還不敢吃的太飽,rou什么的就更是稀罕。其他人家或許比他們好一些,卻也不到衣食無憂的地步。 這么一看,高投入低收入,自然是筆不劃算的買賣。 更何況,原主和大隊里頭的知青既然能參加高考,還是恢復后的第一屆,想必十年浩劫已經過去,教育問題自然要被提上日程。而一個完全依靠土地的家庭,想要供兩個孩子一路上到大學是相當困難的。 再加上,改革開放的浪潮馬上要到來,溫向平雖然沒什么經濟天分,也不打算從商,卻也不甘心一輩子待在土地里而放過這次機會。 所以自然而然,溫向平又萌生出了重cao舊業的打算,只是這要寫點什么卻難倒了他。 他又從抽屜里摸出一根鉛筆,拿小刀削尖筆頭,隨手在紙上記下靈光一現的想法,只是鉛筆不甚好用,寫幾下筆尖鈍了,就要再重新削。 不是他不想用鋼筆,實在是這年頭的鋼筆不僅貴的要命,還要票,他去哪兒弄這么個稀罕物事回來。 既然要寫,就要寫個能掙錢的,畢竟溫向平的寫文的初衷可不是為了成就一代文豪。 詩歌散文倒是都能寫,但是受眾面相對狹窄,想要有豐厚的收入,首先要建立在名氣的基礎上。而想要名氣,總得需要名人文豪對他的作品予以正面的評價,先不說他一介無名小卒如何引起他們的注意,就是一鳴驚人了,之后也需要一系列漫長的周期來提高自己的文壇地位,從而擴展經濟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