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葉翎停下了腳步,轉身對他道:“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br> “我不累,只是你......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葉翎抬眼看著薄盡斯,他果然觀察敏銳:“我不確定,只是有些懷疑今天遇見的這個人,就是當初殺王爺的人?!?/br> “那你為何不去追?” “我怕你有危險?!?/br> 薄盡斯怔了怔,原來他此前一直是杞人憂天,生怕自己比不過黎國那個戰功赫赫的王爺??山袢账倪x擇讓他明白,他根本不必擔心。 薄盡斯伸手將葉翎攬入了懷中:“其實我也擔心你有危險,倘若下次遭逢此人,盡量不要與他交手?!?/br> “為什么?我又不是打不過他?” “我知道你厲害,”薄盡斯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可刀劍無眼,難免會受傷,我會心疼?!?/br> “心疼......”葉翎記得容親王也曾經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但她當時并不明白,她受傷了,關他什么事??墒沁@兩個字從薄盡斯的口中說出來,卻讓她不由得重視了起來:“心疼是什么意思?” 薄盡斯捧起葉翎的臉,認真的道:“就是倘若你受了傷,被人欺負了,不開心了,我都會擔心你。因為太過擔心,所以這里會痛?!彼噶酥缸约旱男目?。 葉翎猶疑著伸手覆在他心口處:“這里會痛?” 薄盡斯點了點頭。葉翎抬眼看著他:“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擔心的?!?/br> 他笑了笑:“那就不要受傷,也別被人欺負。倘若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br> 葉翎心底里覺得不必那么麻煩,誰敢欺負她,她早就當場還回去了。除了葉家人,她會忍讓再三,別人根本傷不到她。不過她怕薄盡斯擔心,便點頭答應了。 見她這么乖巧,薄盡斯忍不住低頭輕輕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葉翎怔了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這個動作太奇怪了,難道是她額上有什么東西?可是用手拿就好了,為什么用嘴去碰? 薄盡斯深瞧了她一陣子,才嘆了口氣,轉身離去。葉翎也伸了個懶腰,簡單沐浴了一番便睡了過去。 翌日,葉翎一直在等薄盡斯所說的長安城里出的大事??墒堑鹊缴挝?,大事沒等來,卻等來了胡魁。 他一見到葉翎便哭天搶地道:“姑奶奶,讓你去查探尸體,可沒讓你放火燒啊?!?/br> “不是我放的火?!?/br> 胡魁粗著嗓門問道:“不是你放的還能是誰?” “是一個殺手?!?/br> “可是昨晚大理寺的官差只見到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身手那么好,竟然不是王妃你么?” “以我的身手,他們根本看不見我?!?/br> “這倒是,那你查出什么來了?” “此人并非孟天,只是一個替罪羊。真正的孟天就在長安?!?/br> 胡魁將信將疑地看著葉翎:“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么?” “可是...就這樣回稟,會不會太草率了一些?!?/br> “除此之外,你告訴華歆,昨晚那個黑衣人也是殺王爺的人。既然此人在長安,想辦法將他找出來?!?/br> 胡魁聽到了這句話,頓時捏緊了拳頭。他跟華歆還有葉念初,當初都是容親王麾下的,跟著他征戰沙場。軍中是將軍和下屬,可在戰場生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容親王死的時候,所有的將士們都難以相信。 “可是外面都說王爺是......是暴斃而死,怎么會牽扯上殺手?” “那只是陛下對外的說法,長安還有傳言說王爺是馬上風死的。王爺征戰沙場多年,騎個馬怎么會被風吹死呢?無稽之談?!?/br> 胡魁沉默了片刻,心中猶豫該不該告訴王妃,馬上風并不是這個意思。但半晌,他還是咬著后槽牙道:“倘若讓我抓到此人,我定將他生吞活剝!”他說罷大步離去。 葉翎坐在樹下薄盡斯新為她做的秋千上,淺啜了一口百香果茶,腦海中浮現起一些往事。許多記憶都是模糊的,但她仍然記得在那個小巷里,容親王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模樣。 他必定是經歷了一場激戰,可最后有人給了他致命的一擊。那一擊正中要害,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走過去,蹲下身探他的脈搏,已經很微弱了??墒且姷剿臅r候,他還是奮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其實那一日她本是約他相見,勸他不要再糾纏,徹底與他斷了往來的??墒悄且豢?,她才忽然意識到,她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了。 此前十年的歲月里,師父一直再教她。她本就一無所有,一生的宿命就是為了葉家完成傳承百年的使命,嫁給未來的皇帝,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然后作為一枚權衡皇權與葉家大權的棋子,無風無浪時就在宮中安安靜靜了此殘生。 就像她的姑姑那樣。 可是容親王給了她選擇的機會,他其實一直是想將她從宿命中拉出來的吧...... 葉翎正走神,忽然感覺一道身影來到了她面前。她抬起頭,一朵海棠花恰巧落在她的鼻尖。 一雙纖細的手輕輕將海棠摘下,葉翎對上但薄盡斯略帶著笑意的眼眸:“翎兒,我回來了?!?/br> 葉翎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自覺在秋千上坐到了傍晚。他俯身抱起了她:“外面冷,我帶你回屋?!?/br> 她單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輕聲問道:“近來生意可好?” “新店開張,還有些不適應。不過過些時日就好了?!北”M斯將她抱回了屋中,“你不必擔心。倒是孟天的案子有進展了?!?/br> 葉翎剛坐定,聞言抬起頭來:“抓到人了?” “那人當真是狡猾,至今沒有露頭。不過今□□堂上發生了一件事,一定與他有關?!?/br> “什么事?” “禮部侍郎遭彈劾,買官賣官。連帶證據一并呈給了皇上,已經下大理寺候審?!?/br> “可你如何知曉此事與孟天有關?” 這句話將薄盡斯問住了,他總不能說,整件事都是他的籌謀。早在從飛光城來長安的路上,他就已經籌謀好了一切。而孟天的種種舉動不過是依照他的推演而進行著。 還有十日,他就要組建內閣。而朝廷六部,有實權的官位早就被各家族勢力瓜分完畢,尤其是葉家。倘若他不能在這段時間里安插入他的人手,即使組建了內閣,也只是一個空架子而已。 但他不能明白地告訴葉翎這一切的籌謀。 葉翎望著薄盡斯,忽然幽幽道:“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所說的一切都不是推演出來的。你知道的太多了,就好像親眼所見一般?!?/br> 第32章 五斗米折腰 薄盡斯握著葉翎的手一頓,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昨夜我說過,待今日驗證了我的想法之后,便會解釋給你聽?!?/br> 葉翎點了點頭,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 “事情要從如今的朝局說起。你可知朝廷現在是什么樣的局勢?” 葉翎一聽到朝政局勢,頓時覺得頭大。以前葉念初也試圖向她解釋過其中的厲害關系,她聽完頭昏腦漲回去了,到最后也沒弄明白這是個什么局勢。 后來容親王一死,朝局就跟復雜了。她只知道葉家想要保住一以貫之的地位,必須牢牢控制內閣。 而新任的首輔是個混蛋,她找個日子得給他一頓教訓。 薄盡斯看著葉翎茫然的模樣,知道她想不了這么復雜的事情,于是耐心解釋道:“整個朝局之中,所有人看中的都是權勢。而得到最大的權勢便要占據兩個地方,一個是皇權,一個是內閣輔政大權。你們葉家這么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為葉家跟皇上瓜分了天下的權力?!?/br> 葉翎點了點頭,覺得通俗易懂。 “而權力的中心點就在于你。之所以葉家要讓你習得難逢敵手的武藝,就是為了制衡。但是從你成為王妃的那天起,這平衡便被打破了。葉家要奮力保住自己在內閣的輔政大權,而皇上則有了機會集中他的權力?!?/br> “可是沒有了我,葉家還有別的子女,任意挑一個便好???” 薄盡斯搖了搖頭:“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你有沒有發現,歷來的皇后都無所出?趙家從來沒有出過有葉氏血脈的皇裔?” 葉翎回想起來,確實如此。 “這便是葉家和皇家的制衡。換了誰都不行?!北”M斯其實不忍心告訴葉翎,她的父親選中了她,便是不再將她當成跟一個女兒來看待。這一點,從他如何對待葉惜憐就能看得出來。葉家的女兒本該是掌上明珠一般,無憂無慮活到大。然后安排一門美滿的親事,幸福和樂地度過余生。 可葉翎雖然會母儀天下,可到最后其實什么都沒有,甚至連她是否想要有一個孩子的權力都剝奪了。 葉翎沉默了半晌,輕聲道:“我本來以為爹爹想讓葉惜憐接近七殿下,是因為他想讓她代替我成為皇后?,F在看來,七殿下早已經不是未來皇位的人選了?!?/br> 薄盡斯沒想到葉翎無意之中竟然告訴他如此重要的事情,他連忙止住了她。 “我說這些,是為了讓你理解如今朝中的形勢。葉家如今失去了內閣的主控權,只能從皇權下手。他們要盡快挑選出自覺滿意的人選,重新掌握黎國的命脈。而皇子們也就要盡力表現,以得到葉家的青睞。你想一想,他們若想要得到葉家青睞,誰是他們的心腹大患?” “趙煦和?” “不錯,他們也想知道趙煦和究竟還能不能得到葉家的支持。所以王壯在這個時候出現,就顯得十分微妙。各方人士也都開始蠢蠢欲動?!?/br> “而孟天此人明面上只是個土豪惡霸,實際上卻在暗地里經營著鹽鐵的生意。趙煦和和靜貴妃母子的出穿用度一向好過旁人,孟天就是他們背后的支撐。他每年都會安排人來長安打點,為七殿下鋪路。否則,七殿下怎么脫穎而出?” “所以有人殺了假孟天之后,真的那個孟天便出了手,警告對方不要輕舉妄動?” 薄盡斯刮了刮葉翎的鼻子:“越來越聰明了,得了我的真傳?!?/br> 葉翎摸了摸鼻子:“都是你分析的好??墒沁@些事情你怎么能想到的?” “推演?!?/br> “那你以后教教我怎么推演。我要推一推,怎么樣撮合葉惜憐和七殿下,完成葉閣老交給我的任務?!?/br> 薄盡斯忍俊不禁:“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倒是急著當起紅娘來了?!?/br> “我有什么好擔心的,我已經成婚了呀?!?/br> 薄盡斯頓住了,他忽然攥緊了葉翎的手:“難道你想我們之間永遠都這樣么?” “這樣有什么不好嗎?” “當然不好。你是王妃,名義上王爺的妻子??晌蚁M慵薜娜耸俏?!” “可是......可是王爺已經死了,自古黎國都沒有王妃改嫁的事情?!?/br> “黎國立國以來,還沒有王爺搶了自己侄兒未婚妻的事呢,你不是照樣做了?!北”M斯將她耳邊的碎發撥開,“不過你放心,這一天不會太久的?!?/br> 葉翎一直沒有想過這些事情,甚至和趙煦和解除婚約,嫁給容親王也都是臨時起意,從來沒有想過后果。何況黎國的禮法之下,若她想和薄盡斯在一起,只能是私奔了。 可是她割舍不下葉念初。那日父親對她說,他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著三個兒女各自安好。葉家如今的處境不妙,葉念初也是前途未卜,她怎么能拋下他自己離去?至少得解決了現在那個首輔,讓哥哥奪回自己的東西,她才能安心。 于是一向心大的葉翎,頭一次在夜里輾轉難眠。她抱著胳膊,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帳子,怎么也無法入睡。 索性半夜起來披著衣裳練了會兒字。以往她都是在院子里練劍,越練越精神。今日練練字,果然不一會兒睡意便襲來了。不知不覺葉翎竟然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一直到翌日清晨,宋辭有事前來稟報,這才驚醒了書桌上的葉翎。他暗自欽佩,王妃果真是個勤勉的女子,說要練字便廢寢忘食地練。 葉翎揉了揉眼睛,啞著嗓子問道:“宋管家,有事嗎?” 宋辭上前行了禮,這才道:“娘娘,是小世子的事情。他到了該入學的年紀了,眼下翡語夫人想請問娘娘,是送他入稷下學宮還是請教書先生?” 這種事情,葉翎也不太懂。葉家都是請的太學博士或者翰林院的先生回來教自家的子女。于是她擺了擺手:“請個先生回來吧?!?/br> 宋辭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娘娘,府里的開銷已經是入不敷出。請先生,只怕......只怕更是捉襟見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