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他轉頭看著她:“這么快便要走?” 葉翎點了點頭,黎國和姜國戰事吃緊,她還身負皇命,不能一直在此耽擱。 薄盡斯嘆了口氣,他本以為葉翎會多留幾日。這樣的時光也太過短暫,幾乎來不及品出什么滋味來,便要消散了。離開了這小院子,便是紛飛的戰火,只怕再難與她心平氣和地相處下去。 “不能多留幾日嗎?”薄盡斯望著葉翎,烏黑的眼眸倒映著星光。 葉翎沉聲道:“事態緊急,不由得我不走?!?/br> “出了什么事?” 葉翎沉吟良久,嚴肅道:“我已經四日未沐浴了?!?/br> 薄盡斯本以為她會說什么兩軍交戰,她必須回軍營的話。沒想到卻是這么個理由。他差點從藤椅上摔下來:“我還當什么大事兒,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燒水?!?/br> “可即便有水,我也沒有換洗的衣物?!?/br> “我有啊?!?/br> 薄盡斯說罷起身去生了火,很快將水燒好。他試好了水溫,便架了個屏風在屋內。葉翎做事向來不拖泥帶水,決定了沐浴,也不忸怩,徑直走了進去。 她走到木桶旁邊,才發現桶內竟然還有些花瓣漂浮其中。軍中那些大老爺們兒可想不到往水里加花瓣。這面首若是帶回去養著,想來也很劃算。 薄盡斯人在院落里,卻可以看到屋內屏風上的妙曼身姿。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女子的姿容實在是誘人。收斂起爪牙的時候,也著實是讓人疼愛。 但他還是想起了月前,姜國軍營之中,他在營帳之內,看著她漂亮利落地將姜國的士兵斬殺了一地的情形。 那一刻,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手上染著血也可以美得驚心動魄...... 葉翎泡著澡,洗去了身上的污穢。她沐浴得也很利落,不多時便洗完了澡??墒菗Q洗的衣服還沒有拿來,便喚了薄盡斯。 不一會兒,葉翎看到屏風上多了一件衣裳。她眉頭一皺,臉冷了下來。那家伙說有衣裳,竟然是他自己的衣裳! 可是她原來的臟衣服一早就被薄盡斯給抱走了,夜翎咬牙切齒地站起身,穿上了那件過于寬大的衣袍。 薄盡斯看起來是個瘦弱的書生,可是衣裳卻很寬大。畢竟他足足高了她一個頭,八尺男兒,衣服自然也不小。 葉翎系好了帶子,衣袍卻松松垮垮地總要從肩頭滑落。她披散著長發走了出來,正要沖過去找薄盡斯算賬。 可是待她尋到他時,卻發現他正坐在井邊洗衣裳。一轉頭還沖她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她香肩半露立在他身側,臉上怒容還未散去。卻比平時面無表情時生動美艷上幾分。 薄盡斯看得有些失神,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她光裸的腿上。葉翎正穿著他給她做的木屐,忽然 一抬腿踩在了他的背上:“薄盡斯,你是不是耍我?說好的衣裳呢?” “明兒給你買。今晚綢緞莊不是關門了么?!?/br> “你——” “我......我去磨豆子,明早給你做豆漿——”薄盡斯說著起身便往廚房溜去。 看在豆漿的面上,葉翎忍了這一口氣。等明兒衣裳來了,她是一定要走的。 平日里,她總是能怡然自得地坐著或躺著,一言不發。但今日,葉翎卻破天荒跟著薄盡斯走進了廚房。 她攏著袖子瞧著薄盡斯:“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離去,畢竟我走了,就只剩你一人了。要不然這樣,明日你隨我一起走?!?/br> “去......去哪里?”薄盡斯撈黃豆的手頓住了。 “回軍營?!比~翎頓了頓,又道,“我還未告訴過你,我是榮親王的遺孀?,F在的宣武大將軍葉念初的meimei,今次是替亡夫出征,鼓舞邊關將士士氣來的?!?/br> 薄盡斯并沒有太過驚訝,他將黃豆洗了幾遍,然后泡在了水中。這才抬起頭看著葉翎:“你既然想回去當你的王妃,為何還要我一起?” “你不是說我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許么?” “我——” “我答應了?!比~翎伸手握住了薄盡斯的手腕,“等仗打完了,你跟我回長安,我不會虧待你的?!?/br> 薄盡斯感覺到她手上的力道,心下驚駭。他一直有在她的膳食中加散功的藥粉,她毫不懷疑地吃下去了。原本他以為是她未曾察覺,沒想到是她根本就不在意這點小把戲。 “我原本不知道你是王妃,若是知道,便不會說出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北”M斯掙開了葉翎的手,低頭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我這樣跟你回去,我算是什么?” “我的面首?!?/br> “......” 薄盡斯沒想到一個女子竟然能這樣坦然說出面首兩個字,可見她早已經盤算好了。原來他機關算盡,到頭來是把自己搭進去了。 “士可殺不可辱。我是想過要和你過日子,卻不想當什么面首!”薄盡斯轉身欲走,葉翎卻上前一步一把將他按在了墻上。 她的動作幅度一大,衣衫便滑落了不少。葉翎毫不在意地順手提了提,可是從薄盡斯這個角度,卻是將大好春光一覽無余。 她湊近他,瞇起了眼睛:“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明日我要回軍營,你隨我一起?!?/br> 薄盡斯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只覺得有些口干舌燥。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飄入鼻息,讓他簡直把持不住。 “你——你憑什么命令我?這幾日吃我的用我的,你就是這么報恩的么?” “報恩?”葉翎冷笑了一聲,“不存在的?!?/br> “那你也不能不講理吧?” “為什么不能?” 薄盡斯頓時語塞,這個女人簡直一根筋,說不通。他捏緊了拳頭,低頭對上了她的雙眸。那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他喉結浮動了一下。最終還是色令智昏,半推半就答應了下來。 葉翎這才放過了他,但薄盡斯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肩上。那里有一處淡淡的傷疤...... 翌日清晨,葉翎醒來。感覺到隔壁沒有了動靜,她披上衣裳推門而出。小院里一如既往地平靜,地上零星撒著幾顆酸棗。 那幾只雞已經少了一半,自從她來了,它們就一個接一個光榮犧牲。葉翎越看越覺得凄涼,薄盡斯一個人住在這小院里,只有幾只雞陪著。她一來,就幾乎吃光了他的雞。以后他一個人,一定會很孤單。所以她對他是負有責任的。 院子里挑起了兩根竹竿,上面曬著她的衣裳。她伸手摸了摸,還有些潮濕。索性薄盡斯給她留了早飯,她并不急著把衣服換上,便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吃了碗早點,葉翎得空舒展了一下筋骨。她先是打了一套拳法,又撿了根樹枝練了會兒劍。最后捉了那只雞抱在懷里,撫摸著它油亮的毛,思考著是大盤雞還是辣子雞好吃。 雞舒服地瞇著眼睛,并不知道抱著她的這個女人是何等惡毒可怕。 葉翎一直等到了中午,薄盡斯依舊沒有回來。她終于覺察到不太對勁。 于是葉翎決定不再等下去,她起身走向那已經曬干凈了的衣裳,剛伸出手去,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臨近。 男子紛雜的腳步聲之間,偶爾夾雜了兩句姜國的話。葉翎眉頭一皺,竟然是姜國細作!她功力還未恢復,這個時候遭遇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鳴謝:感謝玉面公子的大雷雷 第4章 送君千里 王一德領著一眾官兵挨家挨戶尋找王妃,一路搜尋之間,竟然無意中遭遇了一群齊國的細作。 他暗罵了一聲倒霉,什么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平時這飛光城太平安穩的,怎么會有齊國細作,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于是他分了一批人馬去尋王妃,自己繼續對付齊國細作。飛光城重地,輕重緩急和長安里不一 樣。即便葉翎身份再貴重,遇到軍情緊急的時候,也難以顧及。 王一德追著那些細作一天一夜,一直到天亮的時候才發現他們鉆進了一處巷子里。 那些細作進了一個小院子,王一德部署好,便讓一名屬下先行去踹門。 府衙的官兵上前一步,抬腳踹開了院子。王一德手一揮,命他們先行沖了進去??墒穷A料之中的廝殺聲卻并未傳來。 當王一德最后沖進院子的時候,一時間傻了眼。 那些進了院子的細作此刻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鮮血順著脖頸留下。這尋常的院落之中,此刻卻出奇地靜謐和詭異。 院中央的酸棗樹下,一名荊釵布裙的女子正坐在石凳上,輕輕擦拭著一把匕首。聽聞有人進來,她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王一德只覺得這女子的相貌十分眼熟,如此姿容,像極了葉將軍。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發間的一朵白花之上,心中更加確定眼前的女子是誰。他連忙上前一步,拜道:“下官王一德,拜見王妃娘娘?!?/br> 葉翎丟下了手中的沾血的粗布,將匕首收好。不疾不徐地轉頭瞧了他一眼:“是葉將軍派你來尋我的?” “回稟王妃娘娘,正是葉將軍吩咐小人?!彼痤^,上下打量了這女子一番,小心翼翼道,“王妃可有受傷?” “沒有?!比~翎站起身,目光向他身后望去,“只是你轄下的地界上怎會有姜國人在此?” “這......這些是......是姜國的細作?!蓖跻坏卵壑樽愚D的飛快,“下官已經追查許久,終于查出了蛛絲馬跡。正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沒想到王妃娘娘武藝如此出神入化,竟然——” 他頓了頓,想起這些姜國細作的死狀,心中未免有些膽寒?;叵肫饋?,王妃失蹤那日,街頭有幾個混混橫死在一處小巷里。因為他們平日里壞事做了不少,被人殺了也屬尋常,他就以幾人街頭斗毆致死匆匆結了案。 如今想來,那樣利落的死法,跟這些姜國士兵簡直如出一轍,莫非...... 葉翎對王一德的恭維半點也沒聽進去,她現在心情十分不好。都已經是晌午了,薄盡斯還不回來做飯,她快餓死了。 這些姜國細作這時候闖進來,簡直是撞在了刀口上。他們進來的時候,葉翎還穿著薄盡斯的衣裳,因為伸手去拿自己的衣裳而香肩半露。 這些姜國人見她是個弱女子,便肆無忌憚地用姜國話交談。 葉翎來邊關三個月,跟著哥哥學了不少。隱約聽出來這幾人話里的意思,好像是說什么事情已經部署好。但是后面那幫官兵甩不脫,不如躲在此處等軍師歸來。至于這個小娘們兒,就先捆起來。事后可以慢慢玩兒。 葉翎本來還想留個活口問問是什么部署,聽到了最后一句話,一時間沒能控制住脾氣。于是就出現了王一德見到的場景。 她嘆了口氣,只怕薄盡斯身份也不簡單。知曉她想要讓他當面首的想法之后,嘴上同意了,實際上應該是跑了吧。 早知道應該拿根鐵鏈將他拴著的。 “王妃娘娘,葉將軍囑托我們務必盡快尋到您。您看這是不是用些午膳便出發呢?” “好?!?/br> 葉翎一面應著一面向門口走去,王一德側身讓在一旁,恭請王妃先行。她剛踏出門,一道身影便出現在了巷子口。 薄盡斯拎著一個包袱正滿面春風地走向她,葉翎愣住了。身后的官兵見她沒有動,便也站著沒有出門。所以只有葉翎一個人瞧見了薄盡斯。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晃了晃包袱:“我給你買了新衣裳,這樣便可以在此多住幾日了?!?/br> 話音剛落,屋子里王一德便走了出來。瞧見薄盡斯,他有些怔愣,偷眼瞧了瞧葉翎。 薄盡斯也愣住了,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 葉翎倒是很平靜:“隨我離開吧?!闭f著大步向前走去,薄盡斯看著她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王一德偷偷打量了他一番,心下犯嘀咕。 這男子雖是布衣,但氣度不凡,城中何時有了這么一號人?莫非是隨王妃從長安來的? 薄盡斯跟上了葉翎的步伐,卻沒有說話。兩人一前一后走著,一路穿過院落離開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們來到了府衙,王一德命人先一步回來,備下了酒菜,親自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