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不過大家震驚過后就想起了指揮使的那一番話。 這就是一錘定音穆少媛在說謊了。 即便指揮使大人沒有參與其中的辦案,可是這些話的分量也重到差不多可以定了穆少媛的罪。 靖德帝也把這些事兒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卻是神色愈發和緩了些,贊賞地對郜世修點點頭。 那個罪婦心思太過齷齪,居然想把他的長子拖下水。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著實惡毒! 老七這般給他長子開脫,靖德帝非常滿意。暗道還是老七更在乎他的顏面。 ——此時此刻,對于一位帝王來說,后宮的妃嬪算不得什么?;始业念伱娌攀亲钪匾?。 靖德帝看玲瓏臉色不好,擺擺手與郜世修道:“你和長樂先下去吧?!笨篡佬尥庾吡?,又喚住了他,“讓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來見朕?!?/br> 郜世修頷首應是,退了出去。 宋奉慎的唇角揚了揚,嗤了聲。沒有飛翎衛插手的話,單憑大理寺和刑部是不能查出什么來的。他的人在宮里能夠布置好一切。 習慣性的面上和藹的笑容剛剛掛起后,宋奉慎一抬頭看到了帝王那蒼老卻沉痛的模樣,僵硬了一瞬,他又趕緊換上了哀痛難過的樣子。 這時候沈皇后重重地嘆了口氣,也是哀傷不已。 她的哀傷是實打實的。 要知道,憑著她和皇上從小到大的情誼,到了她這個年紀,保住后位比較容易了,難的是固寵。 現在的她年老色衰,和皇上只能算老來夫妻,卻不能讓皇上如年輕時候那般寵愛她了。 沈家隔幾年就會送個后輩來宮里,幫助她??墒悄敲春脦讉€過去,也就現下這個沈才人最得皇上歡心。恨不得什么最好的都給了沈才人。 沈家培養這么個孩子容易嗎? 可惜的是對方還沒來得及給家族帶來好處就已經香消玉殞。這讓沈皇后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 等到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出了殿后,沈皇后忍不住對大皇子抱怨:“國公府也真是狠得下心。舍了個妾室,卻是折了我們沈家的臂膀?!?/br> 大皇子原本是想栽贓陷害長樂郡主。這樣的話,雖然沈家少了個有力臂膀,卻也能讓郜七爺身邊瞬間少了個助力。 再者他也有自己的心思。他得不到的,旁人也別想得到。 誰曾想,對方的人沒能折了去,反而他們這邊失去了幫手。 宋奉慎心里頭很不是滋味,聽著母后的念叨更是煩躁的很,不耐煩地道:“我還有事我先走了?!?/br> 沈皇后沒料到兒子居然一點傷心都沒有,反倒是這樣不耐的模樣。她在宮里算是看多了人情冷暖,現下就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體諒自己,這讓她萬分的傷心,也萬分的憤怒。 看著宋奉慎離去的背影,沈皇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就算穆少媛藏了刀子入宮,沒被人搜出來。就算穆少媛最近失心瘋整個人都瘋瘋癲癲不對勁,卻也沒道理會這么巧就選了沈才人的靜雅宮。 難道說有人對她說了什么,才使得她錯手殺了人? 沈皇后遣了身邊的嬤嬤,低聲吩咐:“讓人跟進這件事情。不管花費多大的力氣,盡量找出真相?!?/br> 宮里是沒法再待了。郜世修和玲瓏很快回了國公府。不料半路有人攔車,竟是傅氏。 看著臉色蒼白的傅氏,玲瓏忙把人扶著進了旁邊的小巷子中,細問緣故。 傅氏卻是對著郜世修福了福身,連聲去問:“那穆少媛,那穆少媛……”她顫抖著嘴唇,話語都沒法連成串。 郜世修低聲道:“必死無疑?!?/br> 傅氏期盼地看著他。 “您放心就是?!臂佬掭p聲道:“您是玲瓏的姑母,也是我的姑母。害了您女兒的人,我自會想法子讓她不好過?!?/br> 其實他如果想要接手這件事情,皇上也不會多說什么。畢竟飛翎衛做下的事情千千萬,也不怕這么一樁什么“有親屬關系”的案子了。 只是上次只有人證沒有物證,沒有實質證據,只能內部責罰下罷了。這次卻是可以借刀殺人,把那個謀害姐妹的女人給直接按上斷頭臺。 至于大皇子那邊…… 郜世修之所以不想接手這個案子。便是隱約知道大皇子當初找玲瓏,后來穆少媛卻過去了。這事兒八成和大皇子脫不開關系。 他了解皇上。 既然和大皇子脫不開關系,一個妃嬪和一個兒子之間誰更重要,皇上肯定選擇自己的大兒子。 所以郜世修這次寧愿擇了最好的結果來做。先脫開身不插手這件事,也不追究大皇子那邊,先借了這件事定下穆少媛“殺人”的罪名再說。 等到時機成熟,把大皇子做下的齷齪事的證據一并拿出來,直接給皇上個“大驚喜”。甚至于,依著大皇子和穆少媛的“關系”,還能把事情說成是大皇子指使穆少媛做的。 說不得這樣的效果更加明顯。只是需得把事情處理妥當了方才能夠完善。 指揮使大人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好人。 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傅氏沒料到能有這么個結果,腿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她原本以為,顧及著兩家的情誼,或許琳姐兒的事情就只能那么過去了。卻沒想到穆少媛也能有罪有應得被人唾罵著死去的時候。 她掩面痛哭,無法停止。 · 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見到了血腥場景的關系,玲瓏晚上怎么也睡不著。那般的慘狀在她腦海中不住循環往復著出現,而且,小腹的地方也隱隱地抽緊難受,讓她翻來覆去怎么都不得安生。 難道是吃壞了肚子?可是今兒她壓根就沒怎么吃東西,哪來的‘吃壞’一說。 看看天色,其實時間還不算晚。 玲瓏爬起來穿好衣裳,瞧著七叔叔的書房還亮著燈,索性跑到了他的屋里去尋他。見他在處理政事,索性拉了椅子坐到他的身邊,緊緊挨著他。 看著身邊這個不斷帶給她溫暖的男人,玲瓏心里滿滿的都是開心和感動。 說實話,之前面對著姑母的時候,她怎么也沒料到七叔叔說出“您也就是我的姑母”那句話。顯然是為了她,七叔叔肯接受她身邊的一切,當成他自己的事情來對待。 當年爹爹娘親就是非常非常要好,把對方的事情當做自己的一般,一直和和美美的。 也不知道她與七叔叔往后,會不會和爹爹娘親那樣好。 玲瓏突然生出了更多的期盼,期待著以后與七叔叔在一起經歷更多的事情,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可惜六禮才過了兩個。剩下許多繁文縟節需要來處理。 因著在七叔叔跟前她并不需要多加掩飾什么,玲瓏這樣想著,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嘆息道:“如果能盡快成親就好了?!?/br> 那樣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和七叔叔做什么都在一起了,旁人也不能多說什么。 郜世修正思量著這些事兒該怎么處理掉才好,冷不防聽到這么一句話,頓時精神再也無法集中起來。 “其實想快也很容易,”他看著眼前的書冊,一字一字地認真說道,“我能讓他們今天就把剩下的幾件事給辦完,明天就送嫁妝,后日就迎娶?!?/br> 側身往旁邊看了眼,望見玲瓏笑盈盈的模樣,郜世修差一點就要吩咐人去盡快處理這事兒了。卻是突然想到那什么讓人煩躁的信期,最終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 什么叫天不遂人愿。 大抵這就是了。 第77章 除了當初穆承琳事件的幾個知情人之外, 誰也沒料到穆少媛會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更沒想到她會在皇宮里頭行兇殺人。而且, 殺的還是圣上最寵愛的一個妃子。這妃子好巧不巧的正是沈家人。 幾乎是一夜之間,穆霖就愁得完全白了頭。整個人迅速地蒼老衰敗下來, 翌日凌晨過后沒多久,雞都還沒打鳴, 他就已經起了身,坐在庭院里望著周圍的粉墻青瓦, 怔怔地發呆。 傅氏初時并不知道這事兒。雖然她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可是穆少媛這次被抓反而給她了一絲希望。這么久以來,她頭次覺得,琳姐兒在天之靈應當是看著這一切的??粗莻€陰毒下手的謀害之人一點點地被人發現、然后一步步地邁入牢獄之中。 許是因為覺得解恨,在回到秋棠院痛哭了一個多時辰后, 傅氏起身梳洗, 再收拾停當,心情竟是奇妙地明朗了很多。所以這一夜睡得其實很不錯。 當傅氏精神奕奕地去尋穆霖時, 還沒見到人,就聽底下人稟報了侯爺的狀況。她急急地往前行去,剛走到院門口,便見到了庭院中那個年邁蒼老的身影。 今日天有些陰。陽光沒能完全燦爛的灑落下來, 而是被陰霾遮擋,暗暗地透著些微光亮。 這沉沉的光亮中,懷寧侯穆霖彎著脊背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明明才五六十歲的年紀, 明明是比郜太后年輕了一輩的他, 現下佝僂著脊背滿頭白發, 從背影上看去居然和郜太后有些相像了。 傅氏疾步上前。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依然勸慰道:“侯爺不要著急,家里其他孩子們都好好的,這不比什么都重要?再者、再者……”她頓了頓,努力了一把,終是違背著心意說道:“再者這次殺人的不見得就是二小姐?!?/br> 聽了她這話,穆霖灰敗的臉色終是好看了點,回過頭來朝她笑笑,伸手扶了她坐下。 “我沒覺得不是她的錯?!蹦铝卣f著,負手而立,剛才躬著的脊背挺直,就又恢復了懷寧侯那氣勢威嚴的威武模樣,再不似剛剛那般蒼老,“我覺得就是她做的。這樣狠心的人,天底下沒有幾個。我只是覺得自己太過失敗,竟是沒早一點發現了她的惡毒之心。任憑她一步步走到了現在?!?/br> “怎么會是侯爺的錯呢——” “就是我的錯?!蹦铝靥执驍嗔烁凳系奈幢M之言,嘆息著說:“就是我的錯。我不該縱容她至此。說實話,她以前也曾求過我多次,我都一一答應了??傆X得她是庶出,性子又怯懦,合該多照顧著她點?,F在想來,卻是我錯了?!?/br> 傅氏道:“她比琳姐兒年紀還小一些,出生的時候我已經在侯府。她疏于管教總歸是我看顧不當的關系?!?/br> “不關你的事。老二他們都不肯聽你的,他的一個庶出孩子又怎會讓你你來照顧?” 穆霖說了這句話后,忽地想起了一個人來,喚了長隨來問:“二老爺呢?人在哪里!” 現下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府里上下都回來了,來來往往的人走了那么多遭,硬是沒有看到過二老爺穆承軻的身影。 長隨倒是打聽過二老爺的去向。 之前穆少媛在宮里出了事,雖然大家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是在那靜雅宮里她聲嘶力竭的喊聲卻是被不少人聽到了。因此,即便是靜雅宮被封住,消息也悄悄地傳了一些出來。 更何況昨兒侯府和國公府的人進了宮的和出了宮的人數不對等。細細數來,唯獨國公府大房差了一個人,正好就是世子爺的妾室穆氏。 回到侯府后,長隨看侯爺神色不對,悄悄打探過二老爺的去向,也方便侯爺問起來的時候隨時答了。 誰知旁人卻道二老爺并不在家中。具體去了哪里,誰也說不清楚。好似是外頭有同窗宴請,他跟著去了,中午就出了門,許是飲酒暢飲了,知道晚上也未歸。 現下已經是第二天上午。長隨聽聞侯爺問話,直接把實情說了出來。 “這個混賬!”穆霖虎目圓睜,爆喝一聲怒道:“一把年紀,做事不靠譜,沒有絲毫的打算??偸堑眠^且過的一日挨一日,這像什么樣子!” 他這怒喝之聲太過駭人。仆從們盡皆停了手里的活計,一個個地垂眉斂目大氣也不敢出。 傅氏笑了一下,抬手給穆霖撫著肩膀上的落葉,悄聲道:“侯爺何必這樣生氣?二老爺寒窗苦讀那么多年不容易?,F下他和同窗出去談談心也少的,省得鎮日里悶在家中光看書,眼睛都要熬壞了?!?/br> 她不提這一茬的話穆霖差不多就要忘了。她一提起,穆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道:“讀書?我怎么沒看出他哪兒想讀書了!光捧著書本子盯著,看沒看進去都還難說!” 想到昨天大家進宮前的時候,穆承軻說甚“不跟著湊熱鬧”了,要“認真讀書用功”時那誠懇的模樣,穆霖氣極,當即砸了手邊的一個青花瓷瓶。 砰的一聲過后,是他盛怒的聲音,“誰知道他是不是在用功讀書?打著讀書的名義,平日是不是都在偷懶,誰又說得清!” 聽聞這話,傅氏笑了笑,沒吭聲。 以往的時候她提醒過侯爺,那穆承軻平日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讓他辦個什么事兒都推脫說自己太忙,要緊著點先看書。不然的話怕是要耽擱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