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 雖然玲瓏是滿面喜色地出了秋棠院,可是上了馬車駛出懷寧侯府后,她倚靠在車壁上,面色卻是漸漸地沉郁了下來。 之所以這么著急去,是因為扈剛他們已經回京,而且還帶了些消息。不方便在信里說,所以約定好了這兩天趕緊見一面。 玲瓏閉上眼,腦中紛亂思緒倏忽而過。等到車子停下來,她睜開雙眸,眼中已經恢復了澄明。 扈剛、季敏、莫立梓都在。 玲瓏把他們叫到了后院的屋子里,遣了冬菱去燒水。她則把門一關,壓低聲音問:“怎么樣了?” “那東升茶莊的掌柜我最近見過幾次,事情有了些眉目?!膘鑴偖斚鹊?。 說來也巧。 那次茶剛運到鋪子,玲瓏和程九在馬車旁遇到的晉商周石,居然和東升茶莊的掌柜相熟。 原本扈剛就接近認識了東升茶莊的掌柜。后來同在福建相遇,有了周石從中介紹,扈剛他們和那掌柜愈發熟悉起來。 閑談間,扈剛三人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東升茶莊原先的東家王成身上扯。陸續幾次后,總算是弄出了些消息來。 莫立梓在旁道:“據說,在出事前的一段時間,鋪子里有幾個人偶爾出現。次數不多,打扮得也不太引人注目。只不過有次其中一人和店里的另一個客人起了爭執,對方拉了他的袖子一下,露出手腕上的一個印記。這才讓人留了心,注意到他們。然后看他們一個月里起碼在店里路面十次左右?!?/br> 玲瓏奇道:“什么印記?!?/br> 能讓人一見之下就開始留意起來,這印記必然比較特殊。 “是個鷹頭圖案。不大,約莫半寸大小?!奔久艚恿嗽?,把聲音再次壓低,“旁人或許不知道。不過屬下們以往執行任務的時候,曾經見過類似的這種圖案?!?/br> “在哪兒見到的?”玲瓏問。 莫立梓和季敏就都看扈剛。 扈剛頓了頓,“大皇子身邊的死士?!?/br> 大皇子! 玲瓏驀地睜大了雙眼,猛然站起身來。因為動作太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冬菱在屋子外頭問:“小姐可是有事?” “沒事。沒事?!绷岘囥躲兜卣f著,再次問眼前的三名前飛翎衛,“那么說,東升茶莊出事,是和大皇子有關系了?皇上怎會允許大皇子身邊有死士!” 莫立梓曾經在老瑞王爺府里做過護衛,對于皇家這些事情,他知道的比其他兩個人要多一些。 “自然是因為皇上疼愛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疼愛大皇子了。不止如此,”莫立梓嗤了一聲,又道,“大皇子身上長年穿著一件金絲甲,尋常刀劍刺不穿,是護身利器?!?/br> 這就是飛翎衛的內部消息了。 玲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品茗閣的。 她雙眼空濛,一步一晃地往外走著,身子撞到了旁邊桌角都沒有發覺。 程九看在眼中生怕她有什么不妥,緊走幾步過來,重重喚了她一聲。 玲瓏恍然回神,問道:“程掌柜有事?” 程九定定地看著她,確認她此時此刻沒甚大礙,方才尋了個話題,遲疑著說:“先前小姐不是說,讓我看看哪些管事比較好,想要給錦繡和冬菱尋一門親事?” “是?!绷岘嚲従徍舫鲂刂袧釟?,凝神去想這個事情,“可是有眉目了?” 這事兒她是仔細考慮過的。錦繡和冬菱從宮里出來時年紀就不小了,這些年伺候她一直也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玲瓏原先就想給她們說媒,可是尋不到合適的人,只能慢慢地看。后來她覺得憑自己的力量實在薄弱,就委托程九幫忙。 程九看人很準,而且對鋪子里的人和事都已經十分熟悉。如果是想尋兩個可靠的人,找他準沒錯。 聽了玲瓏的話后,程九微笑道,“我倒是有兩個人選,只是怕不合小姐的意?!?/br> “先說來聽聽?!?/br> “扈剛和魏風?!?/br> 聽說了扈剛的名字后,玲瓏還很滿意。再聽到魏風之名,她卻是嚇了一跳。 程九與她細細解釋,“這事兒其實我也沒和他們說起來過。只是據我觀察,扈剛待錦繡不一般。魏風雖然和冬菱吵吵鬧鬧,卻對她一直很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看得對不對,小姐再多觀察一段時間為佳?!?/br> 玲瓏知道,程九既然敢把這些說出來,最起碼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了。 “好,我記著了?;貋砦視粢膺@事兒,探探她們的口風?!绷岘囌f著,和他道了別,自顧自地回了自己的馬車。 程九覺得她離開的時候神色如常,好似沒甚大礙了,就沒多說什么,只目送了她離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玲瓏把車窗簾子掀開了一個角,望向漸漸昏暗下來的天光,不由微笑。 還好,總算是有個事情比較順心了。這些天里每次回到侯府都感受到了一股子說不明的壓力?,F下有了可高興的喜事,希望時來運轉,以后的事情都能夠順順利利吧。 · 原本傅氏去了一趟兄長家里后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誰知當天晚上又生出了變故。 聽聞玲瓏要去冀州,郜世修說什么也不肯讓傅清言陪她去,非要他親自送過去才行。 玲瓏知道七叔叔忙得很,不答應。 誰知指揮使大人的效率遠不是她能夠想象的。 郜世修出門一趟,不到半個時辰回來,卻是告訴她,已經和傅家人還有侯府的人都商量妥當了。明日改了由他陪著去冀州。 如果是往常,玲瓏肯定要不高不低地腹誹幾句,再纏著他多問一問怎么做到的。 可她現在心里頭有事兒,剛剛知道了些非常重要的訊息,一時間消化不了,所以沒精力去注意別的,一直在暗自想著扈剛他們說的那些事兒。于是懨懨地點點頭,沒多說什么就回了屋。 郜世修立在院中,靜靜看著她屋子里的燭光,直到亮光熄滅后很久也沒有挪動半分。 黑暗中,玲瓏怎么也睡不著。 她翻來覆去地想著今天剛剛知道的那些消息,想到往日種種,想到大皇子素來的為人,一時間無法從低沉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直到雞打鳴了都還沒能睡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出發去冀州。 玲瓏一晚上沒睡,生怕被祖父發現端倪,只好在車上補眠。 郜世修本想去車中陪她。 他走到車廂旁剛要邁步而上,就見到小丫頭掩著口打了個哈欠。他的步子停在了半途,沒有繼續。 玲瓏困倦得厲害,壓根沒有留意到七叔叔走到了馬車旁要上來的事情,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合眼躺下便打算睡。 郜世修慢慢地退了出去。沉默許久后,騎馬在車子旁邊守候,一路相隨。 傅大學士年歲大了,精神卻很好。玲瓏到的時候,他正在街口和幾位老人家下棋。 平素沉穩儒雅的大學士,現下正因為一步棋而指著期盼和對手爭得面紅耳赤。一抬眼,瞧見了熟悉的馬車。頓時連剛剛下的哪一步棋也忘了,直接讓身邊小廝收拾了東西回府去。 傅家祖宅占地不算大?,F下傅大學士的子女們都不在家中,老人家獨自在這兒,住著倒顯空曠。 好在故鄉的街坊鄰里都是小時候就認識的。傅大學士在這兒有老友相伴,倒是十分的和樂自在。 指揮使大人帶了人去安排午膳。 祖孫兩個斟了茶一同品著,慢慢閑聊。 知道玲瓏要去山上寺中尋安慧師太,傅大學士看看天色,“明日在去吧。今天那么晚,你上了山也該天黑了?!?/br> 這話之前七叔叔也說過,玲瓏頷首道:“正有此意。原本想著的是今天把事情就處理好,沒料到路上走得慢,耽擱了些行程?!?/br> 其實馬車走得慢還是因為郜世修的吩咐。 郜七爺看小丫頭睡著了,生怕馬車太顛簸吵醒了她,故而有此吩咐。 祖孫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說話半途中,玲瓏似是不經意間地提了一句:“祖父可聽說過方博林大人?” 傅大學士剛打了個哈欠,突然就聽到了這句話。猛然驚醒,問:“你怎么想起來他了?”后覺不對,又問:“你怎么知道他的?!?/br> “沒事兒,就是突然間想到了?!绷岘囆?,“最近和晉中商人做生意比較多,聽他們提起過方大人。據說方大人曾來京中述職,認識了不少京中權貴,所以問問祖父?!?/br> “他是進過京?!备荡髮W士語氣沉沉地喟嘆著,“方大人年輕有為,若是活著,前途不可限量?!?/br> 玲瓏垂眸定了定神,方才開口,“好似方大人和大皇子十分熟悉?” “怎么可能?!备荡髮W士笑著搖了搖頭,“他那般的心高氣傲,怎可能去搭理心思詭譎的大皇子?大皇子多次拉攏他都未成功。方先生……和太子倒是走得近?!?/br> 左右是在自己家里,周圍沒旁人。提到這樁事情后,傅大學士忍不住多添了幾句:“要我說啊,大皇子最看不慣的人就是方博林了。如果太子有方博林做左膀右臂,更是如虎添翼。了不得,了不得?!?/br> 玲瓏臉色慘白,唇角努力彎起個仿佛笑容的弧度,點點頭。 因為不想讓老人家太過cao勞,玲瓏到冀州之前并未提前讓人和傅老太爺說她要來的事情。故而家中并未給她準備歇息的屋子。 再者,有飛翎衛跟著,住在傅家也確實不合適。 左右只在這兒停留一兩個晚上,郜世修就讓人找了個屋子多的客棧,直接包了客棧里供人住宿的一個院子。又多給了店家些銀兩,讓他們沒叫的時候不要過來,免得擾了清凈。 店家看到有那么多的銀子,心花怒放,自然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因為有玲瓏在,郜世修不愿她睡得不舒服,特意讓人準備了新的被子枕頭。定下了各自要睡的房間后,他拿了她的東西放到床上,給她一一鋪整好。 晚上,玲瓏輾轉難眠。 明日就要見到安慧師太了。 這位是瑯琊王家的媳婦兒。因著母親輩分高,她原本是要叫師太一聲表嫂的?,F在跟著穆家來叫,倒是該喚一聲堂姑母。 雖然兩人不熟悉,可是因為那千絲萬縷的親情在,玲瓏終究是有些激動。一時開心,一時又怕自己相見后會失態露出馬腳。心里七上八下的無法落到實處,翻來覆去睡不著。 可是昨晚就休息的不太好。雖然白天補了眠,效果卻一般。如果今天再不睡的話,明日精神不好,更容易出差錯。 想到七叔叔就在隔壁,玲瓏把心一橫,抱著被子枕頭來了隔壁,小心地輕叩著房門。 郜世修剛剛吹燈正準備休息。聽到這叩門聲就知道是小丫頭過來了。過去打開門,望著杵在門口的她,“怎么還沒睡?” “睡不著?!绷岘嚤е蛔诱眍^,可憐巴巴地仰頭看著他。 “所以?” “……想來七叔叔這兒借住一晚上?!?/br> 郜世修抬眼看了看天邊皎潔的明月,薄唇緊抿,好半晌才說:“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再搭理我了?!?/br> “???”玲瓏奇道:“為什么?” “惱我妄自做下決定,阻了你和兄長同行的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