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第5章 北鎮撫使做事向來干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且涇渭分明,從不和無關之人有牽扯。這樣主動讓人來借他的勢,當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穆少寧和飛翎衛們都神色復雜地看著玲瓏。 即將分別,郜世修卻讓眾人稍等一會兒。 不多時,有人騎馬匆匆而來,到了郜世修跟前,下馬行禮。 “七爺。您要的東西,小的已經準備好了?!?/br> 聽了這話玲瓏方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位是在國公府伺候的人??此鄽q的年紀,身穿靛青色團花束腰裰衣,唇邊略有蓄須,乍一看像是尋常人家的老爺,說是鄉紳也不為過。卻只是在國公府里做事的仆從。 郜世修從他手中接過一個一尺見方的黃花梨雕花木盒,與玲瓏道:“你隨我來?!碑斚热チ俗罱慕纸翘?。 等到玲瓏跟過去,郜世修又喊了她轉過彎,同去了另一邊無人的僻靜處。 木盒打開,芬芳四溢。 玲瓏好奇地睜大了眼看著里面的兩個荷包。做工精細,分別繡了荷與蘭的紋樣。 “你把它們戴上?!臂佬拚f著,俯身,親手把荷包掛在了小姑娘的衣裳邊上,“往后不要離身?!?/br> 玲瓏愣了愣后反應過來,“您這是——” “我知道你在戴茶葉包遮掩?!臂佬薜溃骸澳菛|西氣味略輕,且香味不夠持久。這個效果會更好。待我下次去尋你,會再給你拿新的。你放心就是?!?/br> 聽了這話,玲瓏的關注點從七爺怎么知道了香氣的事情,瞬間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驚喜地問:“您會去看我?” 她的喜悅外露地顯而易見,郜世修被她的情緒感染,唇邊也揚起了清淺笑意,“嗯?!?/br> 玲瓏笑得合不攏嘴。 郜世修還有事要進宮一趟,不能親送玲瓏到門口,便讓她先走,他在原處看著。 玲瓏依依不舍地上了馬車,很快挪到車窗邊上。 明知道大家閨秀不應該東張西望的,她也只作不知道,掀開車窗簾子,探頭往外看。 瞧見了那挺拔身影后,她才有點后悔。這樣會不會顯得太不端莊穩重了?也不知道七爺會不會惱了她。 正這樣想著,不遠處傳來了沉穩男聲,隱隱帶笑,“當心涼著?!?/br> 玲瓏樂呵呵地看著郜世修。 原來他并不生氣。 她開心地大聲說:“我沒事!” 隨即想到不知會有多久的分別,心里難過,那笑容就漸漸淡了下去。 郜世修策馬過來,溫聲說:“快進去,我得了空閑便去看你?!彼剂苛讼?,又道:“我若是知道你不聽話吹風著了涼,便不再去侯府找你了?!?/br> 呲溜一下,那小身影瞬間消失在車窗邊。留下車窗簾子在不住晃動。 郜世修不禁搖頭失笑。 正打算驅使著馬兒去一旁,他忽地想到了什么,抬指輕叩車壁,輕喚:“丫頭?!?/br> 玲瓏的小臉立刻出現在窗邊,“什么事兒?” 話剛說完,她的手里就被塞進了個冷冰冰的東西。尚還帶著初冬寒風的涼氣,凍得她小手一抖。 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東西就被郜世修又拿回去了。 他用掌心溫度把它暖熱后又重新放到小姑娘手中。 玲瓏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七爺腰間佩著的那塊玉,忍不住“咦”了聲,驚喜地拿著,翻來覆去地看,半晌后小心翼翼確認:“給我的?” “嗯?!臂佬捱€記得那一晚。小姑娘握著它才慢慢睡著。 “謝謝七爺!” 郜世修忍俊不禁,“不叫叔叔了?” 玲瓏想到之前的惡作劇,臉微紅,低著頭沒吱聲。 郜世修揉了下她頭頂的發,悄聲說:“無妨。往后你就那么叫著。旁人自然不敢小瞧了你去?!?/br> 這是在護著她呢。玲瓏心里明白。想那樣喊他一聲,可是離別在即,心里難受,嗓子哽著有些說不出話來。 郜世修了然,輕拍了下她的肩,“回去吧?!?/br> 玲瓏不舍地往車里鉆。小腦袋剛剛消失了一瞬就又再次出現。 “七叔叔!”她眼圈紅紅地揮著手。 郜世修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這般依賴他,心里泛著說不出的滋味,輕頷首道:“往后你若想找我,拿著玉佩去定國公府,自有人帶你見我?!?/br> 玲瓏瞬間高興起來。 看她一時悲一時喜的,郜世修不由莞爾。 車子駛動。 穆少寧在外頭哼哼唧唧地不樂意,“平時我們一點點不守規矩都要被七爺訓斥半天。你倒好。沒點兒姑娘家的樣子還要被他護著。嘖?!?/br> 見車里半天沒反應,他繃著臉又說:“你知道那玉佩哪兒來的么?七爺接管北鎮撫司后,頭次辦案旗開得勝,陛下賞的!” “這樣啊?!避嚴锏男」媚锟偹阌辛它c反應,軟軟糯糯的聲音傳出來,“原來七叔叔那么疼我呢?!?/br> 一聽那稱呼穆少寧就頭大,氣得頻頻回頭,故作惡狠狠的樣子瞪著車子。 玲瓏在車子里吃吃地笑。 穆少寧聽著她的笑聲,神色不由得和緩了下來,做不出那兇惡樣子了,輕嗤了句“小鬼一個”,驅使著坐騎到馬車旁,安心地守在她的車邊。 · 懷寧侯府和定國公府是世交。 兩家老太爺當年是隨先太.祖皇帝一起征戰沙場的同僚,后因戰功而同授國公。 不同的是,定國公府的老太爺救過太.祖性命,因此定國公府的爵位世襲罔替。懷寧公府便沒這份殊榮。后因郜家老太爺的親妹進宮做了皇后,郜家愈發興盛。 幾十年過去。如今老定國公尚在,而老懷寧公已經過世,現下穆家當家的是其子懷寧侯。 北鎮撫使郜世修便是老定國公的幺子。 而穆少寧,則是懷寧侯嫡孫。 得知少爺回來了,懷寧侯府闔府上下盡皆歡喜。仆從們忙個不停,為了今日的宴席做準備。 一名身穿素面杭綢褙子的婦人匆匆進了雪蘭院,喚了個小丫鬟問:“大太太在不在?” 小丫鬟捧著銅盆回頭笑答:“孫mama,大太太在屋里呢。剛飲完一杯普洱,現下在吃果子?!?/br> “怎么剛吃完茶就吃果子?!睂Omama急急地往正房里去,“平日里不是愛綠茶么,怎的換了普洱。莫不是腸胃不適?!?/br> 念念叨叨進了屋,孫mama看房里沒人伺候,只蔣氏一個人在,卻沒提茶水這一茬,而是說道:“大太太,聽說寧少爺帶了個人來?您怎么看這事兒。要不要婢子過去迎一迎?!?/br> 蔣氏如今三十多歲的年紀,容長臉,眉目清秀。 聽了孫mama的話,她放下果子,笑道:“好mama。咱們可是弄錯了?!?/br> “什么?” “我今兒早晨細細問過世子爺,方才知道那姑娘才八歲多??刹皇巧賹幵谕忸^亂收的什么人?!?/br> “才八歲?”孫mama一改之前的憂愁模樣,松了口氣,“哎呀,那么小一個?!?/br> “可不是,就那么小?!笔Y氏笑著說。 先前穆少寧直接給祖父懷寧侯寫了信,說是沿途與到個姑娘,要帶回家里來。 那封信只懷寧侯一人看了,直接答應下來,回信說可以。恰逢傅家老太爺過壽,懷寧侯寫完信后就啟程去了傅家老宅,根本沒來得及細說前因后果。 因此那事兒具體是個怎么樣的情況,莫說是旁人了,就連穆少寧的爹娘,世子和世子夫人,倆人也都不曉得。 蔣氏還揣測著是不是穆少寧外頭收了個通房,還和孫mama商量半天該怎么辦。結果倒好,今兒才知道,那不過是個八歲多的小姑娘。 “當個屋里伺候的也不錯?!睂Omama坐下給蔣氏削果皮,不甚在意地說:“從小培養著,做個可心的貼身伺候的?!?/br> “看看再說吧?!笔Y氏撥弄了那旁邊丟棄的果皮,“脾性好了當個外院伺候的倒不錯。脾性不好的話,就打發去花園做事??偛粫倭怂豢陲埑??!?/br> 孫mama聽后,削皮的動作遲緩了些,“大太太,這不太好吧?!?/br> “有什么不好的?!笔Y氏拿著旁邊的濕帕子擦了擦手,“你看少寧什么時候對人這么上心過?雖然年紀小,卻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能讓他這么在乎?!?/br> 孫mama低頭繼續手里的活兒,沒再說話。 她分明記得,侯爺離開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善待那個可憐的孩子。萬不可怠慢了。 雖然侯夫人不太管事,可這侯府上下都還是得聽侯爺的不是? · 懷寧侯府與定國公府之間只隔了個荷花巷。 車子行到荷花巷的時候,穆少寧遙遙地指了定國公府的位置給玲瓏看:“瞧見了沒?那邊就是郜家了。那里比侯府大了兩倍有余,景致很好,府里還有一條天然河流經過。過些時候,等到七爺有空了,我帶你過去玩?!?/br> 玲瓏趴在車窗上,遙遙望著那高門朱戶墻外探出頭的高樹枝丫,心里想的卻非那稀奇的府內活水,而是暗暗期盼七爺快些有空。那樣,她可以早些央了穆少寧帶她過去玩。 很快到了懷寧侯府。角門打開,車子一直駛進府里方才停住。穆少寧快速下了馬,到馬車旁,打算親自把玲瓏扶了下來。 誰知他剛剛伸手出去,小姑娘就自己扶了車邊跳到地上。 穆少寧咧嘴笑了,“還說不是我妹子。這做事兒的方式簡直和我一模一樣的?!?/br> 玲瓏正要反駁,就隱隱聽到一陣悠揚的歌聲飄來。那歌聲雖只冒出來兩三句,卻婉轉空靈,帶著無盡的哀思,讓人聞之心生悲涼。 她循著聲音往那邊看??上У氖歉杪暵湎潞缶蜎]再響起。 “那是誰?”她問。 “你說什么?”穆少寧隨意答了句,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哦,沒什么。你不用管?!?/br> 他見玲瓏還在頻頻回頭,朝她額頭上輕彈了下。 玲瓏捂著額頭看過來。穆少寧眉端一挑,揚著下巴說:“走。我帶你去找我娘她們??纯唇o你收拾的院子怎么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