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劉瑜總算是走了過來，陳敏原本就沉甸甸的心頭更沉了幾分，總不能說劉瑜一直不結婚的源頭在這吧？她還是沒能說服自己。

    劉建華家的院子比較遠，白墻青瓦倒是有點徽派建筑的影子。

    開門的是劉瑜的二嬸，唐彩芝，她上午的時候就聽說了，說劉瑜他媽也是過了來。

    到底是離婚了的，唐彩芝早前跟陳敏也沒什么交情，畢竟當時一個在鄉下一個在城里，所以對于要不要去拜訪也是拿捏不準。

    現在看到前大嫂登門拜訪，也是給足了笑臉。

    倒是劉瑜說了幾句話后就是說要打個電話，先出去了。

    陳敏想起了劉瑜之前跟自己說的話，覺得他對他這二叔家似乎沒太有好感。

    劉建華家的擺設就是雜亂的很，不像是黃秀娟那樣收拾的井井有條。

    唐彩芝語氣里也有點埋怨，“您說您也真是的，還有劉瑜，咱們家這么寬敞還能沒個住的地方嗎？每次回來都是去秀娟那里住，弄得好像秀娟才是他親人，他二叔我這二嬸像是地主惡霸似的?！?/br>
    陳敏知道這是客套話，真要是想要拉著她和劉瑜過來住，早干什么去了？在街上就是把人給順過來了，再說了，去西秀山莊找人不行呀？唐彩芝就是嘴上客套而已。

    “秀娟那邊就是民宿，住著也方便，而且我看劉瑜跟她感情也挺好的?！?/br>
    “可不好嗎？”唐彩芝并不知道陳敏這是在放鉤子，一下子就是上了當，“您是不知道，劉瑜小時候過得可不是日子，他爸整日里喝酒惹事，也不說給孩子做飯什么的，沒少苦了孩子。那時候我跟他二叔不在家，也不知道這些呀。村里的人也都不富裕，不跟現在似的，你要是一年到頭在我家吃飯也沒事，那時候是地主家也沒余糧。秀娟這孩子心善，正好那會兒剛嫁過來，看著劉瑜可憐，把自己那點吃的省下來給劉瑜?！?/br>
    唐彩芝嘆了口氣，“后來劉瑜他爸喝多了酒硬要去摸魚，結果您說也奇了怪了，那河水也不深，看他愣是沒能爬起來。不瞞您說，我當時也愁得慌，那是二十年前，誰家日子都不好過，家里多個孩子不是多個人多雙筷子這么簡單的事，沒辦法只好讓他二叔把他送到您那邊。您到底是老師，吃公糧的，又是親生兒子，總不能短了他一口吃的吧？”

    這是一個話嘮，自己問一句，她十句話都是蹦了出來。

    陳敏對此很是滿意，就算是唐彩芝在話里頭美化了他們兩口子，對于黃秀娟幫劉瑜，還有劉瑜小時候的生活倒不見得添油加醋。

    “不過也虧得把孩子送過去了，不然留在這鄉下地方，劉瑜哪能上學，還讀了博士，可真是出息了，比他這堂兄弟的強，混了這么些年就一個打工的命?！?/br>
    “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看家里也是起了兩層小洋樓，這不也挺好的嗎？這山清水秀的環境好，比城里那污染強多了?！?/br>
    “這倒是?！碧撇手ナ莻€恨不得把自家好日子炫耀給所有人看的，尤其是陳敏這個前妯娌。她沒文化，不過這不也是過上了好日子？

    “這還是得虧頭些年的開發建設，這不咱們村里靠山吃山這就發展起來了，日子也就富裕了些?！?/br>
    唐彩芝又是說起了自己在讀書的小女兒，說也是個有前途的，現在在外省讀研究生，整日里嚷嚷著留在外面。

    陳敏覺得她這是在試探自己，沒怎么接這個話茬。省研究所那邊，一般的碩士研究生還真不好進。而且她也不熟悉唐彩芝這女兒，不可能幫著應下來這事。

    事業單位招聘這些年來也是越發嚴格，尤其是省城那邊，不可能再像陳敏老家那種一個蘿卜一個坑似的挖。所以唐彩芝這話她就假裝沒聽明白，順口說了一句，“女孩子家有點事業心也挺好的，在外面打拼打拼也不錯?！?/br>
    唐彩芝不算是很滿意這個回答，不過又不能撬開陳敏的嘴要她答應，又是嘮叨了幾句，她留人在家里吃晚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飯還是得吃的，雖說沒什么山珍海味，不過那也是咱一片心意?！?/br>
    陳敏拒絕，“不用那么麻煩，剛才劉瑜還說等黃昏的時候帶我去看看那邊風景，我就不在這吃飯了?！?/br>
    “風景哪天不能看？在這吃飯又不麻煩什么，您就別跟我客氣了?！?/br>
    唐彩芝極為熱情，陳敏不好再拒絕，再加上的確還想從唐彩芝這里多打聽點事，所以就沒再拒絕。

    這下子倒是唐彩芝一愣，松開了手，“那我給他二叔打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br>
    陳敏覺得有點尷尬，你要不是真心實意想要留我吃飯，那就別這么……熱情呀。她現在弄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是尷尬的很。

    她給劉瑜發消息，劉瑜回復的倒快。

    要是電話說的話，那絕對是譏誚滿滿的意思，“那行呀，難得這鐵公雞還會拔毛，您就在那邊吃吧，差不多了我去接您?！?/br>
    鐵公雞。

    陳敏笑著搖了搖頭，那邊唐彩芝也是過了來，臉上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你說他二叔也真是的，我還以為出去了呢，結果是在樓上睡覺。上了年紀真是越發的懶了，咱們說了半天的話愣是都沒吵醒他?！?/br>
    唐彩芝話音落下，陳敏也算是見到了傳說中的劉建華，大概是劉瑜跟他爸長得不像的緣故，看見劉建華，陳敏就覺得是個路人臉。

    前大嫂跟小叔子也沒啥好客氣的，劉建華被唐彩芝趕去了廚房。

    唐彩芝也是過了去，嘴里有些郁悶，“我哪知道她還真留下了？行了你就做飯吧?！?/br>
    劉建華沒轍，看著廚房冰箱里的東西，開始捯飭晚飯。

    唐彩芝又是聊了起來，“說起來咱們村辦民宿，這做得最好的還是秀娟，那可真是個能干的，再加上劉瑜念著她的恩情，早兩年剛辦起來的時候沒少介紹人過去，這不一來二去也就打響了名頭?！?/br>
    陳敏也覺得黃秀娟人不可貌相，跟她說話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的人，跟住在西秀山莊的那些大學生聊起來就像是變了個人。

    人還是客氣溫柔的，不過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飯之恩千金償之，劉瑜是個念舊情的人?！?/br>
    唐彩芝聽到這話心里頭犯了嘀咕，很快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嗎？當初他二叔千辛萬苦把他送到您那邊，這孩子也是念著舊情，這不就是把他爸留下那院子給了我們家虎子，真是個念舊情的人?！?/br>
    第71章 悲喜的童年

    劉瑜告訴自己, 他那院子是被劉建華家征用了。

    到了唐彩芝這，就成了劉瑜主動把院子給了堂兄弟。

    劉瑜是個滿嘴跑火車的，不過陳敏還是選擇相信他。

    至于到底怎么回事, 回頭再打聽打聽就是了,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這個道理陳敏還是明白的。

    劉建華做飯很快, 沒多大會兒就是把晚飯折騰出來了。

    兩菜一湯外加米飯, 唐彩芝看到之后有點埋怨, “陳姐好不容易來一趟, 你怎么不做點大菜？”

    西紅柿炒雞蛋、大眾情人酸辣土豆絲, 再加上一個番茄雞蛋豆腐湯，平均下來那也是三個人一人一樣。

    劉建華有點懼內模樣，“那不是看時候不早了，做大菜來不及了嘛?！彼戳岁惷粢谎?，又是迅速地收回了目光，“要不我再去燉個排骨？”

    “不用，這就挺好的，我晚飯吃不多的?！标惷粜α诵? 她大概有點明白為什么劉瑜發她消息說什么鐵公雞了。

    招待客人這么不見一點葷腥, 怎么都說不過去吧？

    不過她也不是就惦記著劉建華家這一頓飯, 加上劉建華手藝委實不怎么樣, 陳敏就是多吃了幾口米飯，菜也沒怎么吃。

    吃飯也堵不住唐彩芝的嘴，這不她又是說了起來, “說起來劉瑜這么大了，有沒有處對象呀？”

    到哪里都一個樣，但凡是上了點年紀的人就喜歡關心適齡男女的婚姻嫁娶，然后接下來就是說介紹對象。結婚了的就問生孩子，有了孩子的話那就是說上學，比那紅白喜事上的司儀班子還齊全，總之不會讓你沒話說的。

    “他有主見，這事不著急?！?/br>
    陳敏并不是很想提這個話題，不過唐彩芝卻興趣盎然，“這婚姻大事，哪能由得他這么胡來？劉瑜今年都三十五了吧？”

    “沒有，他才三十三?！?/br>
    “咱們按虛歲，我記得他是正月的生日，過了三十三周歲今年都三十四了，虛歲可不是三十五了？不小了?！碧撇手ブ噶酥笁ι蠏熘娜腋?，“我們虎子，比他小了兩歲，這孩子都在城里讀小學了?！?/br>
    提及自家兒子，唐彩芝就是一陣得意，“雖說虎子不像劉瑜那樣高學歷，不過這孩子省心，你給他安排相親什么的從來不反對，這劉瑜就是讀書多了，我們家慧慧也是，讀書多了心野了，我跟她爸都管不住?！?/br>
    “吃你的飯，就知道啰嗦?！眲⒔ㄈA反對了一下，不過唐彩芝明顯不在意，“我說我的，你管那么多？吃完了看你的電視去?！?/br>
    說著，又是看向陳敏，“去年他干活累著了，這不腰不太好，人的脾氣脾氣也邪性了，您別跟他一般見識?！?/br>
    陳敏笑了笑，“上了年紀都這樣，不比年輕的時候身子骨結實。不過現在兒女都大了，是時候該放松下享享清福了，能歇歇那就好歇著，咱們這輩人之前沒少吃苦，現在能享福那也別落在后面?！?/br>
    一旁劉建華收拾飯桌，陳敏把吃了小半碗的米飯放下，動手想要幫忙收拾被唐彩芝攔住了，“讓他收拾就成，前半輩子我伺候了他半輩子，現在是咱們女人享清福的時候?！?/br>
    陳敏聽到這話尷尬一笑，倒是唐彩芝倒了杯茶水端過來，“對了，上次劉瑜回來也沒怎么說，您現在還在學校還是……”

    “退休了，上半年剛辦的退休?！标惷舸蛩阍僮粫鹤呷?，唐彩芝的思路跳躍的她都有些頭昏腦漲了，“那您這才是享清福呢，我之前問過劉瑜，那小子不跟我說，不過您后來嫁這個比他爸強多了?！闭f這話的時候唐彩芝也是壓低了聲音，大概是怕被劉建華聽到。

    這個前妯娌，可真是什么都說。

    “還好，還好?！碑斎?，衛大鈞比劉建國強了不知道多少，陳敏心里頭點贊面上還是謙虛。

    唐彩芝聽到這話神秘兮兮地挪到了陳敏身邊，靠著她說了起來，“咱們都是女人家，說句實話，您當初離婚真是離對了，雖說劉瑜他爸是我大伯，咱們無親無故的，可是誰也可不住這么一個醉鬼呀？您是不知道，當初他回到村里后那是整日里喝酒惹禍，也不說去上班，等家里沒錢了就四處去借，實在撐不住就去上幾天班，根本就不是過日子的樣?！?/br>
    陳敏并不知道劉建國如何，她甚至不太清楚當初老教師為什么會跟劉建國離婚。唐彩芝這番話倒是給了她一些思路，她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卻并沒有說話。

    “當初劉瑜他爸回來的時候，家里老爺子老太太還張羅著給他再說個婚事，畢竟一個大男人帶著孩子過日子也不是那么回事，不過那是頭倔驢，好不容易松口跟人家去見面，結果喝得醉醺醺的躺在水稻田里睡著了，把人家女方給丟在小橋上吹了半天冷風，再往后誰還敢給他介紹對象呀？他工作沒了，帶這個孩子還酗酒，真給他介紹了那不是把人家女方往火坑里推嗎？”

    陳敏真不知道劉建國當初怎么樣個人，老教師最初怎么會嫁給他？不過人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說不定當初的劉建國不是個酗酒的人，只不過什么契機改變了他呢？

    唐彩芝絮絮叨叨了半天，最后又是落到了一件事情上，“您可得催著點劉瑜，這總不成家不是那回事，而且惹人說閑話?！?/br>
    這一開始陳敏覺得也就是那樣了，可到最后她有點懵了，“現在丁克不婚的不稀奇，怎么還能說閑話呢？”

    唐彩芝送陳敏出門，外面天已經黑了，路燈都是亮了起來，“這老話說得好，瓜田李下的，難免的嘛?！彼戳搜圻h處，瞧見來的人是劉瑜當即揮了揮手，“我還想著你要是不過來，我就把你媽送過去呢?！?/br>
    劉瑜從路燈下過來，人也慢慢清晰了起來，“麻煩二嬸了?！?/br>
    “這孩子客氣什么，都一家人還這么客套。是不是將來我跟你二叔去城里玩，去你那里歇歇腳，還得整日里謝過來謝過去的？”

    劉瑜聽到這話沒說話，陳敏覺得他那神色又是染上了一層嘲弄，趁著這友好的氛圍沒被破壞之際，連忙跟唐彩芝告別，“那我先回去了，您也回吧?！?/br>
    唐彩芝目送兩人離開，這才轉身回家。

    劉建華就在門后頭，顯然是剛才偷摸的過來的。

    “你確定她沒說那院子的事？”

    “你在廚房沒聽見？”她說起那院子的時候，廚房里水龍頭都是關了，支著耳朵在那里聽的吧？

    劉建華聽到這話哼了一聲，“她來也沒用，原本就不是我們劉家的人了，哪有什么臉來搶那院子?！?/br>
    “行了，她這不是什么都沒說嗎？我覺得她就是來看看，估摸著是來盯著劉瑜的?！迸?，上了年紀的女人依舊擁有敏銳的第六感，唐彩芝就是這么個人。

    “你別胡說八道?！眲⒔▏牭竭@話有點不樂意了，他就算是再煩劉瑜，那也是他們劉家的孩子，年輕有為的人，看上一個寡婦，這說不出一點都不好聽。

    “不信？”唐彩芝叉腰帶笑，“那咱們走著瞧，看看到底我有沒有胡說?！?/br>
    劉家院子里劉建華跟唐彩芝又是爭辯起來，鄉間馬路上，陳敏聽著蟲鳴以及偶爾傳來的鳥叫聲，她看向那黑黢黢的山林，“那林子里有野獸嗎？”

    “有?！?/br>
    陳敏被這么簡單粗暴的回答嚇了一跳，“真的假的？”

    “騙你干嘛？山上挺多兔子獐子，我小時候還跟著村里人一起去打獵?！?/br>
    呵呵，兔子獐子啥時候也成了野獸了？

    陳敏特別想笑他一臉。

    劉瑜倒是一臉的認真，“你要是想吃野味的話，我回頭給你弄點，不過這兩年來這邊玩的人多了，兔子估計也少了?！?/br>
    “別，我沒想著吃這個?！标惷糇屪约豪潇o了下，“就是隨便問問?！?/br>
    “跟他們兩口子聊了那么久，也是隨便問問？”劉瑜笑了起來，“我也是隨便問問?！?/br>
    陳敏覺得這人笑得特別欠扁，她看著遠處散發著溫暖的燈光的那一處處小院，忽然間停下不想走了，“我是覺得，之前對你不聞不問是挺對不起你的，現在上了歲數，人心也軟了，就想著彌補，你說晚了嗎？”

    衛大鈞對劉瑜是真好，從劉瑜進這個家門后那就是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可這也不能抵擋當年老教師對劉瑜的“無情”——親生兒子丟給劉建國那個不負責任的，不聞不問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