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看到她渾身是血的衣裙,他想要替她換下,但手伸到半空,腦海里情不自禁地閃過她對他充滿嘲諷的神色,僵了片刻,朝身后的婢女吩咐道:“給王妃更衣?!?/br> 說完,他便站起身,背對著她。 婢女們不敢耽誤,立刻將干凈合身的白色里衣為鳳靈夜換上。 他神色凝重,走到門前,“冷鳶回來了嗎?” 守在門外的侍衛搖了搖頭。 “換好了,王爺?!辨九⌒闹斏鞯赝说搅艘贿?。 段君墨這才返身走到她身邊,坐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她慘白的臉色,一言不發,鳳眸復雜。 這時,一名下人過來傳話,“稟王爺,沁妃在外求見?!?/br> 段君墨就這么目不轉睛地看著鳳靈夜,一言不發,仿佛置若罔聞。 下人好奇地抬了抬頭,看了看他的臉色,以為他沒聽見,正欲再說一遍,卻見屋子里的婢女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并搖了搖頭。 他立即會意,退了下去。 沒多久,冷鳶便帶著莊太醫,運用輕功,一路飛奔了過來。 這一路上,莊太醫嚇得夠嗆,趕到時,早已面色慘白,雙腿打顫,但也不敢含糊,趕緊走到段君墨身邊,行了一個禮,“見過王爺、王妃?!?/br> “莊院判不必多禮,突然將你請來,多有冒犯還請見諒?!倍尉珵樗尦雎?,好方便他為鳳靈夜看診。 莊太醫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么,然后走到床邊,坐在小凳上,迅速為鳳靈夜把脈,似乎診斷到了什么,面色頓時一變。 接著,他又看了看鳳靈夜的面色、五官,確診以后,這才走到段君墨面前回話,“王妃面色發黑,嘴唇發紫,確實為中毒之兆,若臣沒有斷錯,此乃世上最常見也是最陰毒之物——鶴頂紅,不過王妃不知用了什么辦法,竟逼迫自己將體內的毒素完全排出,只剩下擴散到四肢百骸的少許毒素,還無法排解?!?/br> 這么說來,鳳靈夜算是沒有生命危險了。 段君墨一直壓抑的心,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莊太醫接著走到桌案前,寫下一個藥方,“毒也是病,尤其是滲透到身體各處的,還需要慢慢調理。臣為王妃開一副排毒的方子,待王妃醒了,王爺再煎藥讓她服下,這藥乃清理腸胃所用,不能多吃,一日只需一小碗即可?!?/br> 段君墨接過單子,“多謝莊太醫了?!?/br> 莊太醫笑著搖了搖頭,隨后朝他拱手道:“臣宮中還有事務,若王妃有異情,王爺再命人轉告臣,臣就不多留了?!?/br> 段君墨微微頷首,轉身向一旁的冷鳶,“送莊太醫回太醫院?!?/br> 莊太醫一聽,當即嚇得連忙罷手,“不不不,臣自己步行回宮就好,不必勞煩這位小公子了?!?/br> “這次我用馬車送你?!崩澍S知道他怕什么,于是好心地添了一句。 莊太醫這才放松了一些,笑道:“那就勞煩了?!?/br> 冷鳶笑著轉過身,走在了前面。 莊太醫朝段君墨微微頷首,便跟了過去。 當二人走出景瀧院,莊太醫這才看到了守在門口的莊南煙,她驚喜地低聲喊了一聲,“爹?!?/br> 只見莊俞言看到她以后,不禁皺起了眉頭,“你怎么在這兒?” 莊南煙微微一怔,“我......我擔心jiejie?!?/br> “王妃中毒,王爺焦心她都來不及,你就別在這兒添亂了,趕緊回屋吧?!鼻f俞言直言道。 莊南煙抿了抿唇,“爹爹教訓的是?!?/br> “你雖為嫡女,如今卻是庶妃,可不能再像自家府上那般任性妄為了?!鼻f俞言苦口婆心地勸道。 莊南煙微微垂首,“女兒都記住了?!?/br> “好好伺候王爺和王妃,莫讓王爺為難。有空?;丶?,你娘和我都惦記著你?!彼麥嫔5哪抗?,無奈地看著她。 莊南煙眼眶微紅,乖巧地點了點頭,“爹放心,女兒知道了?!?/br> 莊俞言點了點頭,然后跟隨冷鳶離開了。 莊南煙回頭看了一眼錦瀧軒,神態惆悵而充滿了憂傷。 “沁妃,咱們還要等嗎?”簡蘿問道。 莊南煙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回吧?!?/br> 錦瀧軒中。 傍晚時分,鳳靈夜才虛弱地睜開了眼,她朝著屋子里看了一圈,很陌生的一間臥室,單調而沉悶,除了桌、椅、床、柜,便沒有多余的陳設。 她再朝窗臺看去,只見一個熟悉而高大的背影坐在書案前,手執狼毫,手指修長而有力,根根分明,側臉棱角分明,宛如刀刻,鋒利而冷酷。 凄美的晚霞從窗臺灑了進來,照在他書寫的紙張上,柔和而迷離,為他增添了一許暖意。 他認真地批閱著,神情專注而執著,一筆一劃下筆有力,動作協調而自然,放下一本,他又拿起另一本放在面前,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手中拿著的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醒了?”他頭也沒抬,嗓音低沉黯啞,充滿了磁性。 她長出了一口氣,躺在床上,聞著被子上清冽而陌生的味道,微微蹙眉,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餓了嗎?”他又問。 她實在是太累太虛弱了,如果腹中有食物,恐怕明天晚上也醒不來,于是又輕輕地“嗯”了一聲。 “中了毒,嗓子也啞了?”他偏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轉過視線不看他,神情淡漠,嗓音難聽而沙啞,“餓了?!?/br> 他回頭,放下毛筆,起身然后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撐起軟軟的身子,正欲起床去拿水杯,不料他已經去而復返,手里端著一碗熱粥。 見她起了身,一副想喝水的樣子,于是快步走了過去,放下手里的碗,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了她。 她接過以后,咕嚕嚕地一口就喝光了,然后將杯子還給他,“還要?!?/br> “你指使本王倒還挺自然了?!彼戳怂谎?,不冷不淡,接著又去給她倒了一杯。 等她喝完以后,他又細心地給她倒了一杯。 她也沒客氣,一股腦門就喝了下去。 接著,他端起粥走到床邊,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然后放到她嘴邊。 看著這情景,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腦海里忽然就閃過那一夜他親自喂藥給莊南煙,也是這樣的溫柔和體貼,心中略過一絲厭惡,她當即一手接過碗,拿過他手里的勺子,“我只是中了毒,手沒廢,王爺不必事事親力親為?!?/br> 他也沒有強求,只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喝完粥就吃點藥?!?/br> “我是大夫,吃藥不吃藥,我自己知道?!彼鼗亓艘痪?。 他也沒有為她的不領情為惱怒,只等著她將粥喝完以后,接過碗,然后走了出去,沒多久果真端了一碗藥上來。 鳳靈夜看著這碗藥,立時眉頭一緊,“我說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王爺就......” “這里面沒毒,本王嘗過了?!彼ǘǖ乜粗?,鳳眼執著。 她亦緊緊盯著他,仿佛要將他的內心看穿,最終拗不過他,只得將藥喝了下去。 他唇角微揚,而后起身,緩緩走到了桌案前,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一會兒,本王就送你去大理寺?!?/br> 大理寺? 鳳靈夜雙眸微微一緊,沒想到段懿軒已經替她開始下面的行動了。 她身為七皇子妃,又是朝廷賜封的三品誥名夫人,如今險些出了命案,確實應當交給大理寺來辦。 她看向他的背影,不知道這一次事情的真相,他又了解了幾分? 半個時辰以后,段君墨便帶著鳳靈夜,以及地牢中的席雪瑤和法師,一起去往大理寺。 當戴著鐐銬,由侍衛押解著的席雪瑤看到段君墨以后,立刻激動地跑向他,“君墨哥哥,瑤兒是冤枉的,你一定要為瑤兒做主??!” 聽到她的聲音,段君墨只回頭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徑直上了馬車,神情淡漠。 席雪瑤心中咯噔了一下,君墨哥哥這是厭倦她了嗎? 侍衛上前,重新將她押解起來,態度生硬而刻板,推了她一把,“快走!” “等我爹為我洗清冤屈以后,我一定砍了你們的腦袋!”席雪瑤惡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侍衛根本沒有將她的威脅放在眼里,只冷笑了一聲,“踏進大理寺里的人,就沒有一個出來的?!?/br> “你們騙人!”席雪瑤沒底氣地吼了一句,心中卻害怕了起來。 她爹一定不會不管她的,君墨哥哥一定會救她的。 他們一定都知道,這一切都是鳳靈夜的jian計。 從王府到大理寺,馬車不過走了一炷香的時辰,可席雪瑤卻仿佛走了一年,心情復雜而沉重,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卻什么也抓不到,恐懼和絕望逐漸占據了內心。 大理寺審案大堂。 大理寺卿坐在上首,旁邊坐著監審段懿軒,下面分別坐著內閣首輔席年成、段君墨、鳳靈夜,還有在大理寺當值的段瑞。 中央,則分別跪著席雪瑤和法師。 在場中的隨意每一位,地位都要比大理寺卿要高,因此這個案子,大理寺卿處理起來壓力有些大。 他眉頭緊皺,首先詢問當事人鳳靈夜,“請問王妃,事發時,您可有發現什么異常?” 鳳靈夜微微頷首,然后將正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講了出來,“席雪瑤軟硬兼施,連同法師說我妖孽附身,逼我去往南無寺,接著法師便給了我一碗水,我喝下以后,腹中劇痛無比,便知自己中了毒,后來才知那是鶴頂紅?!?/br> 大理寺卿點了點頭,抓住了關鍵信息,然后看向法師,“那碗水,可是你遞給王妃的?” 法師沒有反駁,點頭承認了。 大理寺卿又問,“你在水中下了毒?” 法師頓了片刻,又點頭承認了。 看著他承認,席雪瑤大驚失色,“你為什么要在水里下毒?”他們不是說好,只要將鳳靈夜送去南無寺就好了嗎? 法師看向她,一臉坦誠,“席姑娘,王妃乃妖孽化身,你我皆知,此女不除,必將釀成大禍,而你也答應了老夫,只要將她送入南無寺以后,并立刻將此符水喂她喝下,為了以絕后患,老夫正午就趁機給她喝了,不也一樣嗎?” 聞言,席雪瑤的目光陡然一震。 她確實說過這句話,但那都是后面的計劃,現在是萬萬施行不得的??! 法師見她發愣,于是又說道:“既然這個妖孽早晚都得死,何不立刻將她殺了,免除禍患?!” “不,不是這樣的!”席雪瑤腦子里忽然亂哄哄的,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坐在一旁的席年成,很快理出頭緒,面朝坐在高位的大理寺卿說道:“大人,此妖道妖言惑眾,以鬼力亂神迷惑小女,還請大人明察,還小女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