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不是一個小團體。

    從來不是。

    胡詩怡半晌沒說話。

    還是桑苑幫她說出來：“大題第二道?！?/br>
    紀亦看了一眼，笑起來，酒窩特甜：“來你看啊，小球a帶負電，正處于平衡狀態，a受到力f、重力和拉力f1的作用……”

    胡詩怡腳趾都抓緊了。

    她一邊聽著紀亦的聲音，一邊讓思緒漫無目的地亂飄。

    她下巴上新長了顆痘，鼓起一塊。鼻尖上的黑頭是不是太顯眼。額頭上的粉刺會嚇到人嗎？

    在越是耀眼的人面前，她就越是緊張。

    總覺得自己的倉皇無助，還有糟糕的皮膚，都在強光下無所遁形。

    紀亦一通講下來，她硬是一個字沒聽懂。

    紀亦還笑著，問她：“懂了嗎？”

    她不懂。

    可她點了點頭。

    紀亦倒是負責，問她：“a的電荷量怎么導出來的？”

    胡詩怡垂頭直勾勾看著試卷，覺得筆桿被自己捏的快滋滋響起來。

    紀亦大約是明白了什么，坐直身子：“讓桑桑給你講一次吧?！?/br>
    胡詩怡點點頭。

    桑苑給她講題，她好受了許多。

    等她把最后的結果寫出來時，桑苑又對她微笑：“詩怡，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隨時可以問我?！?/br>
    胡詩怡沒看她的眼睛，敷衍般地“嗯”著。

    她轉過身，趴回自己桌子，伏在桌上不停寫寫畫畫。

    紀亦工作完成了，沒走，一本正經：“桑苑同學，這張卷子你都懂了嗎？”

    桑苑說：“我懂了，紀亦同學?！?/br>
    “那我考考你，免得你誤人子弟，桑苑同學?！?/br>
    “你隨便考，紀亦同學?！?/br>
    名字后面刻意加上“同學”兩個字，更有些恰如其分地曖昧。

    遮遮掩掩，欲蓋彌彰。

    李露再怎么心無旁騖還是被酸出一身雞皮疙瘩，回過頭白了一眼：“你倆夠了啊?！?/br>
    她翻白眼的樣子和她哥哥簡直一模一樣。

    紀亦拍拍她，笑：“露露，你轉過來?！?/br>
    李露照做：“干嘛？”

    “就這樣，別動。趴在這里寫你的，不用管我們?！?/br>
    紀亦安頓好了李露，不再理她，只圍著他家桑苑轉：“桑桑，你國慶節怎么安排的？”

    李露明白過來，瞪眼：“紀亦，合計著我是幫你們擋眼線的遮光布？”

    讓她轉身趴在這里，看起來好像她在請教紀亦問題似的。

    “你忍忍，反正你在哪兒都一樣算題?！?/br>
    李露忍無可忍：“桑苑你管不管他？”

    桑苑看她一眼：“人都是自由的個體，我管不住?！?/br>
    “我要告我哥，你倆欺負我?！?/br>
    紀亦笑笑：“露露，你現在幫了我，以后你要是也談……我同樣幫你?！?/br>
    李露聞言抬眸：“談什么？不說清楚我怎么幫你?！?/br>
    紀亦不假思索：“談天說地。談笑風生?！?/br>
    李露撇撇嘴，沒意思地垂頭，繼續算起自己的題。

    胡詩怡在紙上飛舞的筆越來越慢，最后停下。

    她咬了咬筆頭。

    原來李露也和紀亦認識。

    原來桑苑和李露關系也不錯。

    她身邊的人關系脈絡密切又復雜，連來連去似乎能夠形成一張巨大的交際網。而唯獨她不在網里，沒有任何一根線連接著她。

    桑苑想了一會兒，垂下眼皮：“我國慶節沒什么安排，但也沒什么時間?！?/br>
    她家老太太成天盯著，能自由就奇怪了。

    反正桑苑的時間從來都不是她自己的。

    紀亦頓了一會兒，勉強提了下嘴角，干巴巴地點點頭：“對……說的也是?！?/br>
    他想了想，又恢復精神：“那你看書刷題能去圖書館嗎？區圖書館離你家挺近的，我們可以去那里學習?！?/br>
    桑苑似笑非笑：“我在家不也一樣學？”

    “我這不生物一直學不好，想讓你幫我輔導輔導?！?/br>
    雖然平時在一起的時候，紀亦輔導她的時候更多一些。

    桑苑“哦”了聲：“細胞分化使多細胞生物體——”

    “細胞分化使多細胞生物體中的細胞趨向專門化，有利于提高各種生理功能的效率?！?/br>
    紀亦很誠懇：“我能背，就是不太會算?！?/br>
    騙誰呢。

    桑苑嘆了口氣，扭過頭認認真真去看他：“紀亦你是不是想去什么地方？”

    “沒?！奔o亦燦然一笑，“我現在就想去區讀書館，特想去?！?/br>
    沒說上太久，一組有個女生揚著卷子舉手喊他。

    紀亦丟下句：“那說好了，國慶咱倆一塊兒去圖書館?！?/br>
    這就匆匆離開，繼續幫舉手的學生看試卷。

    桑苑收回視線，看李露還沒轉過頭，便壓著聲音問一句：“紀亦是不是有想去的地方？”

    “沒聽他說過?！崩盥稉u搖頭，又促狹地笑起來，“你在的地方就是他想去的地方?！?/br>
    “小孩子別亂說話?！鄙Ｔ吠仆扑臅?，“你轉回去?！?/br>
    李露跳過級，比他們年紀都小一些，現在才十五歲。

    她轉過身，還很郁悶。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

    結果何瑤瑤一整天都沒有再出現在教室里面。

    跟著她出去的那幾個人全都沒出現。

    最發愁的是班長，老師問起來，她說了好幾次“在醫務室”，直說到她自己都不相信了。

    晚自習下課，桑苑本想著自己得一個人回家，沒想到卻在校門口看到了陸之遙。

    他倚著自行車，勾著頭，雙手插在褲兜中。

    天色半朦朧。

    他臉上面無表情，高挺的鼻子光影深刻，來來往往些低年級的女生不住把視線往他身上繞。

    看起來像是擺好pose等著被人拍攝的明星。

    桑苑朝他打個招呼：“何瑤瑤呢？”

    “陳靜送她回家了?！?/br>
    陸之遙總算抬起頭，扶住自行車，示意她上來。

    想到上次不太愉快的坐自行車的經歷，危險感一瞬間涌上來，桑苑搖搖頭：“不用，我走回去?！?/br>
    鮮少有人拂他面子，陸之遙面色沉了兩分。

    他推著車不緊不慢跟了她幾步，聲音已然繃緊：“你下個月4號有什么安排？”

    “怎么？”

    “他們說去野炊，缺個幫大家拎東西的人?！?/br>
    桑苑沉默一下，無可奈何：“陸之遙，你就不能好好邀請我么？”

    她說著，笑起來，又搖搖頭：“不過算了，我國慶節沒時間?！?/br>
    陸之遙腳步稍停：“4號也沒空？”

    眉峰壓迫下的目光黑沉沉地射過來。

    桑苑點頭。

    陸之遙嘴角撇出一抹笑。

    他聲音似譏似誚：“你知道為什么我不邀請你嗎？”

    “為什么？”

    他坐上自行車，單腿蹬在地上，慢悠悠說道：“因為我并不是非你不可?！?/br>
    “只是一個當苦力的，誰都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