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節
“去吧,朕已經不奢求叡兒可以恢復如常,只求他不要這般暗無天日的活著便好,如今朕尚且還能照顧他一段時間,謝夫人,希望在朕照顧不了他之前,你已經找到醫治他的辦法了……” 最后幾句話,這位一世尊貴的太上皇,已經帶了祈求的語氣。江秋意心神一凜,告退之后在內室的引領下,直奔孟常德所在的太醫署,而太上皇也遵守承諾,張重度如愿以償的帶走了從龍衛里最頂尖的高手——鷹眼。 鷹眼其人,在皇室密案里清楚明白的記載著他的生平,從龍衛對外或許神秘,他們是皇室的暗衛,歷代堅守著皇族的最后一道屏障,緊要光頭是可以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保衛主子的。 可在皇室的密案里,這些人卻又透明的連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吃了幾口都被清楚明白的記錄在案,就連應,他在江秋意身邊保護時,也是需要向上級匯報自己每日的行蹤的,要精準到每時每刻。 而鷹眼,是從龍衛的總教頭,應這一代的從龍衛,幾乎都是從他手底下經歷過十幾年魔鬼訓練才教導出來的。從龍衛不參與前朝政治,只負責保護皇室成員的人身安全,可江秋意不知道這位總教頭被抓,會不會掀起什么風波。 很快,她便跟隨內侍來到了孟常得的藥廬里,可見面之后江秋意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不是關于梁王病情的,卻是今上的宮闈秘事。 “今上到行宮伺疾之后,可帶走什么人嗎?” 孟常德聞此言全身一震,而后恢復如常,語氣淡淡試圖掩蓋自己內心的波濤洶涌:“侯夫人,后宮里的事兒你應該去問知道的人,下官只負責治病救人,其他事一概不知?!?/br> “不知?是不知還是不肯說?你不愿意說的事情,那就肯定關乎你們孟氏的切身利益,孟院首明哲保身,從來只掃自家門前雪不管他人屋上霜??赡銘撝?,大廈傾覆,焉有完卵?” 江秋意目光灼灼的盯著孟常德,她忽然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從前只覺得只要安王登基了便是這老秦國的當家人了,那么他們也全都可以跟著松一口氣了,可此時此刻,她的直覺告訴她,危險依然無處不在。 孟常德手中搗藥的藥臼在他慌忙轉身去看江秋意的時候,“砰”的一聲摔掉在地上,而他手里還拿著杵子。 “章后之死你已醫德有虧,凡事可一不可再,孟常德,先不說你是陛下的臣子,應該對今上盡忠職守,就單說你一命醫者,醫者父母心,救人才是醫者的天職,可你已經在這事上面犯過一次大錯了?!?/br> “為此你將掌上明珠送入東宮想要彌補對今上的虧欠,可到頭來呢?孟氏嫡女死于非命,連帶著腹中胎兒都沒能保住,這難道不是上天對你的懲罰嗎?孟常德,你還要一錯再錯嗎?” 江秋意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她雖拿不準今上在行宮伺疾的那兩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可她卻非??隙?,孟常德是知道的,連帶著梁王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是多少知道些的! 只是他不肯說! 是以江秋意態度凌厲,像是審問犯人似的逼問堂堂的太醫院院首,四大世家之首的孟閥家主。 孟常德深吸了好幾口氣,最終彎下腰,伸手去撿地上掉的藥臼,帶著微不可聞的聲音說:“是風梧,風梧入宮當了御侍,在御前伺候?!?/br> 江秋意卻是一愣,風梧?風梧是誰?御前行走的女官,她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今上也從未提及孟閥的貴女入宮當了御侍一事??!不對,風梧,她姓風,不姓孟,既然不是孟家女,何以孟常德愁眉深鎖成這樣? 第525章御侍 風梧,孟常德妻舅的閨女,孟常德的妻舅本是殷實人家,可多年前遭逢大難,全家人來長安探親的路上遇到了流匪,風梧父母兄弟姐妹一家老小悉數遇難,只有年幼的她帶著貼身的婢女去了林子里小解這才躲過了一劫。 之后風梧便一直養在孟府,孟常德憐惜她遭逢大難父母雙亡,將她視如己出,自幼便和孟府的嫡女孟晴朝夕相處,姐妹情深不分彼此。 而在孟常德眼里,風梧一直是個懂事乖巧的好姑娘,嫡女沒了之后,他更是完完全全的將風梧當成了孟府的嫡女在培養,也一直物色著想給她找一門好親事,讓她余生富貴安穩,也算是對得起風梧在九泉之下的父母親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居然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自殘己身入宮當了御侍!御侍??!那就是傳說中的女太監! 江秋意是知道的,皇室血統高貴,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在一夜雨露之后生下司徒家的孩子的,穿越劇里洗腳的宮女一朝爬上龍床后珠胎暗結誕下皇嗣母憑子貴的戲碼在秦宮里是被深惡痛絕的。 還有什么那個宮的嬪妃為了爭寵就把自己身邊的心腹宮女塞進皇帝被窩里在這里也是不太可能發發生的,畢竟后宮嬪妃大多來自有名有望的氏族門閥。 就算是要往皇帝陛下被窩里塞人,那也是學莊嬪似的,為皇帝引進一大堆和自己沾親帶故同出一門的自家姐妹的,不會平白便宜了低賤的宮女。 而能在皇帝陛下跟前伺候的宮女,不管有沒有品階,全都是無法生育的。是以這一類貼身伺候皇帝生活起居的宮女,便有別于其他嬪妃宮里頭的宮女,被稱為御侍。 而所謂的女太監,和男太監一樣是要經歷非人的殘酷閹割過程的,女子的閹割有別于男子,又稱“閉幽”,是指一種活生生用重物擊打小腹,使其脫落再用特殊的小鉤子整個勾出,讓女子失去生育能力的殘忍刑罰。 十個進行過幽閉術的女子,能僥幸活下來的不過一兩個,還終身深受其害,必須服食某種特定的藥物才不會因為身體激素的紊亂而出現長胡須聲音低沉等男子特征,而那種藥物,又往往令人短壽。 太監和御侍,全都是封建制度下最才慘無人道的受害者,旁人避之唯恐不及,風梧放著孟閥的富貴日子不知道過,偏偏要去受這個苦遭這個罪,只能說她心中所圖,已經超越這世間一切了。 江秋意目光灼灼的望著孟常德,示意他接著往下說,可孟常德接下來的話卻說的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風梧說她一心效仿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當御侍也算是一種報效祖國盡忠于陛下的方式了,她身無長物,在御前伺候陛下卻還是可以的,是以,她,她自己給自己做了閉幽之術?!?/br> “然后挑了個時機偶遇了今上,憑借自己的才學得到了今上的賞識,卻是和今上說她自幼深有殘疾,無法生兒育女,毛遂自薦想入宮當御侍,今上見她伶俐甚是討人歡心,便同意了?!?/br> “她想干嘛?” 這話問的是毫不客氣了,一個能對自己下那么狠的手的女人,絕對是不容小覷的,說完了那句,江秋意便又問:“她是不是懂藥?或者會毒?” 孟常德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孟氏雖不會主動培養家中女眷醫藥之道,可要是有個別有天賦的姑娘,也是能學習一星半點的醫術的?!?/br> “風梧打小就對醫術很有興趣,她也很有天賦很用心,所以會藥,只是這用毒,卻是老夫萬萬沒想到的,老夫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兒學的那些旁門外道?!?/br> “孟閥世代以行醫救人為己任,從來沒有用毒的習慣??娠L梧卻將一手毒術使的出神入化,連老夫都自嘆不如。梁王身上的這怪病,便是她的杰作,即使她死不承認,老夫也找不著證據,可老夫敢斷定,一定是她!” 孟常德說道最后語氣里還盡是詫異,江秋意卻并不驚訝,藥毒本是一家,一理通百理,有心專研又有什么不會的呢? 給梁王下這樣詭異的毒卻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到底是風梧自作主張像想今上獻誠的手段,還是今上默許的? 的確,梁王變成了見不到光智力低下的白猿,比他清醒著不斷給今上添亂要好。而且今上也算是遵守了當初對太上皇的承諾,沒有要了梁王的性命。只是這手段,實在是令人膽寒。 漸漸的,她想到了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你家風梧見過曾經的禹王側妃齊芳嗎?” 忽然間問起這風馬不相牛及的事情,孟常德實在是跟不上江秋意的思路,愣了好大一會才說:“應該是見過的,在禹王府的宴會上?!?/br> “風梧在孟府雖然只是表小姐,可也跟著其他孟閥貴女一塊赴過宴的。這位齊側妃第一次露面,便是在晚宴上獻舞入了禹王的眼,隨后成了禹王的通房大丫頭?!?/br> “老夫還記得,那場盛宴之后家中的女眷提起這個齊芳很是不屑,風梧卻說這齊芳前途不可限量,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想來,她們那個時候便是有過幾分交情的?!?/br> 這就難怪了,難怪齊芳能知道鉤吻這么偏門的毒藥,也難怪齊芳會知道去種比鉤吻更加偏門的傘花馬錢!看來這一切的真正幕后黑手,是這個素未蒙面的風梧姑娘??! 江秋意心中一陣陣的惡寒,她實在是摸不清這個風梧到底是想干什么,便又問孟常德:“風梧是不是想給孟晴報仇?” 害死了禹王府的世子,又把梁王搞成這個鬼樣子,江秋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想替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報仇了。 可孟常德卻先是點了點頭,而后自己又動搖了:“老夫看著,卻不像,若是說替晴兒報仇,那如今設計當年太子府禍事的梁王禹王也下場凄涼了,何以她還要自殘己身入宮去當御侍?” 這一點也正是江秋意想不通的,想破了頭也猜不出這個使得一手好毒計的風梧到底是想干什么,江秋意便決定還是找機會親自去會一會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