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征糧?大伙聽我說,咱啥時間想下山都成,千萬別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被人哄下山去,你們想想看,閘北又打起來了,這一季收上來的糧食肯定又要叫朝廷低價收了去,到時候咱吃不上飯的時候,那些jian商再把囤積的陳糧拿出來賣高價,咱手里頭有幾個錢能買得起那些高價糧?這個時候朝廷來招安了,這不明擺著打算餓死大伙嗎?” 說話的是高老八,他倒不是真的在聚義堂排行老八,這山上真正當家的也就疤面一個人,他不可謂不是獨斷專制的,這個高老八啊,平日里偷jian?;€尤其,雖說有點小聰明吧可在山寨的人緣可不怎么樣。 但是此時他的話一出,已經有不少人點頭稱是的了。 疤面從地上摸了起來,撿起江秋意丟掉的大刀,架在她脖子上,說:“老八說的對,這狗皇帝抓了咱的人去當兵不夠,還要搶咱的糧食,招安?呸!就這樣的朝廷還想招安,他想得美!” 江秋意還沒有說話,高老八見疤面這個首領難得的頭一回在人前贊賞他的話,免不了更加的得意起來,連聲說。 “就是,打戰是朝廷的事,憑啥要咱老百姓出人又出糧食?大伙聽我說,咱就守著這小安山不走了,朝廷征糧之后必須途經咱山下的水路,到時候咱如法炮制的將官糧一劫,到時候正趕上缺糧糧價飆升,那咱可就發大財了!” 疤面沉默,眸子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些什么,江秋意卻搶在他前頭,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也配當大秦的男人!” 眸色深沉,全是上下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壓迫力,就算是正拿到刀在她脖子上的疤面,都忍不住被那股氣勢震懾,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種矮她一截的感覺。 “我以為各位落草為寇是形勢所迫萬不得已,卻不成想你們中還有人有這樣齷齪的心思!高老八我只問你,朝廷征的是軍糧,是給前線搏命的漢子們送去的,你若是劫了,就不怕這寨子里誰家的叔伯兄弟缺了糧餓死在戰場嗎?” 回頭看了一眼疤面,江秋意眼里的怒火是難以掩飾的,就像是跟一頭蠻牛講理怎么都講不通似的,她簡直是氣的要暴走了。伸出雙指輕輕的彈開疤面的大刀,語氣涼涼。 “你要是砍,就利利落落的砍下了,要是不砍,就他媽的別老拿刀架在一個女人脖子上!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怒懟完疤面回過頭又繼續對小安山眾人說:“修官道就是為了方便糧食運輸,司徒大人在任上,他不比其他只顧著巴結討好上級不理老的狗官,修官道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都親力親為,難道還會眼睜睜看著大伙餓死不成?” 好話幾乎都快說盡了,小安山眾人神色已動,卻還都是拿不定主意,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最的視線,統一的都落在了疤面身上,見疤面目光灼灼的望著大小姐齊芳,又都齊齊的調轉視線望著齊芳。 齊芳接受著眾人的注目禮,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正握著整個小安山的生死存亡。拋開別的不說,但是江秋意的這一手好醫術就足以令人對她心悅誠服的,服過她的那一貼藥之后,整個人都爽利了起來,那羞于啟齒的毛病也沒那么磨人了。 齊芳輕移蓮步,十年前她家道中落,可自小就鐫刻進骨子里的大家閨秀的教養卻還是存在于一舉一動之間的。她慢慢的走到刑臺下,看著臉色蒼白的司徒律津,一字一句,異常的清晰。 “王爺那天見我,只說司徒家愧對家祖的一片丹心,您愿意為替皇室償還這一份虧欠,今想請問大人,我不想要大人用性命償還,只想跟著大人,大人可愿意?” 她目的不純,不是愛慕于司徒律津而真心相托,可她偏偏光明磊落,一介女子,當眾問一個被捆于高臺上的男子可愿意。不言婚娶,只說要跟著他。江秋意凝眸,心中頓時對這位大小姐又敬又愛。 司徒律津全身一震,他看了看齊芳,將她目光坦蕩,就又忍不住望著江秋意,江秋意聳聳肩,示意他自己拿主意。他還沒想好,就聽見齊芳又說了一句。 “只有芳兒安然無恙的跟在王爺身邊,大伙才能放心歸順朝廷,除了江和幾位一開始就拼命保護芳兒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芳兒的身世,王爺,您若是不放心,芳兒可以改姓,從此大秦再沒有齊越后人?!?/br> 齊芳的這幾句話,說的聲音并不大,甚至是有意壓低了嗓音在說話,是以只有在她身邊的幾個人能聽見。 司徒律津,江秋意,疤面,還有負責看守的兩個同樣臉上有燙傷的山賊。不同于司徒律津的震驚,疤面他們幾個臉上俱有痛色,像是極其痛心又極其無奈。 山寨里包括疤面總共就三人面帶猙獰的丑陋傷疤,傳言大將軍齊越暮年時創立了一支由各地孤兒組成的童子軍,出于收養這些無家可歸的孤兒讓他們為國效力的初衷,為大秦訓練了一支赤膽忠心的敢死隊,只可惜這后來也成齊家十惡不赦的罪證之一。 第187章首領江索(五更) 齊越倒臺后,那些尚未正式收編進大秦軍隊的孤兒被遣散,許多人更是被安上了莫須有的偷盜罪名,處以刺面剁手的極刑。他們臉上,原是都刻了一個“盜”字,刺面剁手,選擇了刺面,保全了一雙還能握刀的手。 可即使他們狠的下心往自己臉上烙鐵燙去那飽含恥辱的“盜”子,卻還是難以再堂堂正正的出現在人前的。小安山眾人皆可下山,可他們帶著那樣的傷疤,再入世,只能引來更多人的探究。 齊芳執意下山,要帶著小安山眾人歸順朝廷,就等于是棄他們而且,更何況她還要拋棄那個忠烈神圣的姓氏,他們心中如何能不悲涼? “大小姐……” 疤面忍不住喚了一句,像是希望她改變主意,可剩余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齊芳就已經打斷了他。 “江,占山為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我也受夠了這顛沛流離的生活,身為女子我一不能光復門楣二不能報仇雪恨,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過的舒坦些,下山去王爺比不會虧待我,此后榮華富貴安穩一生想必也是先人所樂見的?!?/br> 齊芳像是換了一個人,說話刻薄寡恩,疤面等人聽罷痛心疾首,幾乎心寒到了極點。江秋意卻一臉正色,她斬斷了身邊的羈絆,這是要孤身上路? 可她走的,絕不是她嘴里那安享榮華富貴的幸福路。齊芳想復仇,跟著司徒律津只是她復仇的第一步。 江秋意心知,她抬眸望了司徒律津一眼,司徒律津臉上有種恍然大悟的表情,想來他也看懂了。 “承蒙大小姐垂青,律津感激不盡自不敢推脫,來日定當妥當安置小姐,必不叫小姐再受苦難?!?/br> 司徒律津是基于什么樣的心態答應的江秋意不知道,但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無奈,雖是無奈,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成全。就像家里頭欠了一筆債,就算不是他欠下的,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有義務去償還。 司徒律津被松綁之后放下了下來,江秋意看著他倒有些心疼了,要不是自己逼著他修官道,興許他就不會和小安山扯上關系了,畢竟小安山從來就不是什么非要剿滅不可的賊窩。 江秋意一行人被放下山的時候小安山上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歡喜的是那些不顧家庭反對,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與家人斷絕來往也要嫁上山來的婦人,她們歡喜的想著從今以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回個娘家也遮遮掩掩,不趁著夜幕不敢領外孫回去叫他姥姥姥爺瞧瞧。 愁的是像高老八這樣混混出身本就不是什么正經人,真心喜歡當山賊就想在聚義堂混口飯吃的人??伤麄冞€沒愁多久,就被大小姐齊芳請了去,一番密談后,居然一個個都喜上眉梢一改之前愁云慘淡的模樣。 而真正覺得從此以后永無寧日的,是疤面他們三個。齊芳將他們叫到了自己面前。 “江,林,我有幾句話,希望你們能聽一聽?!?/br> 疤面原名江索,正是當年幫著齊越一手創立童子軍的教頭之一,身受齊家大恩,齊越一案后集結了幾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路保護養育齊家唯一的后人齊芳,到現在也只剩下他們弟兄三人。 江索單膝跪在齊芳面前,虎目含淚。 “江索無能,這些年讓大小姐吃盡了苦頭,如今大小姐既然想去過那安穩富貴的生活,江索自然不敢攔,只囑咐小姐一句,既然您執意如此,此后清明十五,就不要再為老將軍燒紙添香了。司徒家的紙錢香火,老將軍受不起!” 不是說不失望不氣憤,她的血海深仇他們全都感同身受,替她恨著替她冤屈??蛇@一轉眼她居然要無名無分的跟到仇人的家里頭去?江索等人如何不寒心?如何不心生怨懟? 齊芳笑了笑,說:“江為芳兒cao心了十年,如今芳兒就要去享福了,從今以后再不用江為芳兒勞心勞力了,您不是時常念叨著從前的好兄弟散落天涯,有機會想出去尋一尋他們嗎?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時機?” 齊芳從梳妝臺上拿出了這些年江索給她的零花錢,一貫在山上從未下山一步的她,又哪里用得找這些銀子?如今拿出來,卻是再好不過的。 “這里頭的銀子不多,可也夠江和林出去走一遭的,王有了家室,不便拋棄妻子的與你們同行。你們走了只他一人留下也并不顯眼,臉上的傷疤隨便找個理由就敷衍過去了?!?/br> 齊芳這話說的既無情又通透,被點名的王全安先是一愣,緊接著萬分氣憤的說了句:“我和一起走!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只當是同進退的!大小姐怕我們身份泄露您受拖累,我不怕,我就要跟著!” “那三娘和小豆子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