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楚苗苗已經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檢查了三遍,可她舉著手里頭的火把,卻還是不敢去點燃那一堆耗費了她無數心血的泥胚子上頭的干草,站在日頭下,整個人汗流夾背,最后實在受不了了,轉過頭來將火把塞給了江秋意。 “姐,俺,俺俺不敢,你點吧……” 江秋意沒有接過火把,而是順著楚苗苗的手,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搭在她肩頭,推著她又回到了臺子邊。 “有什么不敢的?你不點火,它們就永遠只是一堆塑了形狀的泥,鳳凰浴火才能重生,有什么?漫說你早就已經成功過一次了,害怕啥?大不了咱重頭來過!姐陪著你!” 兩個女人將火把伸到臺子上點燃那一堆干草的時候,兩只手都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畢竟江秋意手里頭的其他投資短時間內是很難回攏資金的,甚至還要不斷的砸銀子進去,這陶廠是她最大的指望了。 火苗在風勢的作用下四處亂躥,很快所有的陶具就都沒淹沒在了熱浪翻滾的烈火中,所有人屏住呼吸,全神貫注的盯著那一堆燒的根本看不清里頭情況的篝火,中間偶爾傳來一兩聲炸裂的聲音,都挑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只有琦官傻乎乎的拍手大笑:“炸了炸了,像爆竹一樣!”嚇的三姐忙去捂她的嘴,一個勁的告訴她不吉利的話不許說。 江秋意笑了笑說:“不礙事,小孩子的話當不得真?!?/br> 火苗熄滅的時候,楚苗苗是頭一個沖上去查看的,只見她回頭,傻傻的說了句:“姐,碎了三個,其他的,其他的,都成了!” 緊接著她突然沖過來抱住了江秋意,開始大喊大叫:“成了,成了,真的成了!” 要不是江秋意下盤扎的穩,估計都要被她直接撲倒在地上了。 “好了好了,你可是大師傅,那么多小徒弟看著呢,淡定一點!還不快去撈出來上紫膠,回頭熱度下去了紫膠可就上不好了!” “哎!” 楚苗苗應了一聲忙去招呼她的小徒弟們幫忙,江秋意也沒有閑著,擼起袖管就干了起來。李貫宇一個眼神,他的兩個伙計也過去搭把手。原本荒涼的山野空地里,一群人勁頭十足的干著活,就連那最小的小學徒,也沒有偷懶?;囊馑?。 所謂的上紫膠,也是江秋意想出來的法子,山里頭有一種叫紫膠的樹,流出來的樹脂全都是暗紫色的。 裹在棍子上往剛剛燒好的陶具上抹,既能給原本樸實無華的土陶具增添一抹韻味十足的艷麗色彩與光澤,又能防止陶具各個粘合處不滲漏。李貫宇只想到一句話:生存與自然而師法自然。 不管是麻辣小魚干,魔芋豆腐還是這做陶的每一道工序,江秋意似乎比任何人都懂得與大自然相處,她會的這些個東西,一開始聽起來稀奇古怪旁門左道的,可當真用到了生活中,卻又受用無比。 “李貫宇,你有空在那傻站著還不過來搭把手,一群女人和小孩在這干活,你一個大老爺們站那么遠的看著也不嫌臊的慌!” 江秋意實在是被看毛了,不得不出聲打斷李貫宇那兩道赤果果的注目禮。 李貫宇倒坦蕩,不想幫忙還真就沒有一點想幫忙的意思,被江秋意嘲笑了還照樣沒臉沒皮的說:“在下不是派了兩個伙計幫忙了嘛?我是他們少東家,他們干的活自然是算到我頭上的,而且,在下真的是怕燙??!” 廢話,那些個土鍋子土碗什么的可都剛剛經歷過一場烈火的淬煉??!就是要趁著那股熱度融化了紫膠才能均勻的抹上去,能不燙嗎? 雖然江秋意事先縫制好了厚厚的棉手套人手一只的戴著,可看他們一個個汗流浹背的樣子,就是不燙手也是熱的夠受的了,李貫宇一向是最怕熱的,按他自己的話說,頭可斷血可流,熱起來就不行…… 江秋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給他,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有時候覺得他真性情不造假吧,有時候又覺得他純粹就是不要臉而已。尤其是他伸手去摸立在那的那塊牌子上頭“品秋”二字的時候,就忒不要臉了! 她開始覺得拉李貫宇入伙的事情簡直就是給自己埋雷的自殺行為,總有一天她非叫李貫宇這顆雷害的粉身碎骨不可,可她沒有辦法啊,誰叫她手里頭錢不夠呢?沒有李貫宇的那三百兩,這陶廠還真是開不起來。 心里頭暗暗想著:實在不行等陶廠上了軌道了,她就撒手不管算了,少和李貫宇照面,寡婦門前是非多,改嫁的寡婦再加上獨守空閨,那是非就更多了! 何況李貫宇那個心思都刻在腦門上了!真是不省心! 第172章送陶 陶廠燒制出來的第一批陶具,風干了三天之后,江秋意親自送上了姑子廟,六郎娘本來也打算跟著一起來的,都牽著琦官的手跟江秋意走到村口了,可又掉頭拐了回去,只說了一句:“你去瞧瞧,她要是真的改了,就叫她接回來吧?!?/br> 六郎娘心情復雜,她分不清她倒是怕去了見到謝四妹死性不改然后傷心絕望,還是怕去到了見到自己幡然悔悟的親閨女,又怪忍不住責怪自己太狠心將她送去了姑子廟。 其實謝四妹卻姑子廟也沒幾天,估計金剛經都還念不全,況且廣慈師傅那又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謝四妹哪里會受什么委屈了?左右不過無聊一點,吃不上葷腥唄。 江秋意給廣慈主持送去那套精心打造的茶具之后,看得出來,盡管她已經是得道高僧了卻還忍不住眼前一亮。 那紫色的茶杯小巧精致,握在手里竟觸手生溫,一點兒也不比大戶人家金貴的白瓷茶具差,反倒是多了份古樸典雅的靈性,不是那徒有外表的白瓷比得上的。 廣慈師傅點點頭:“從物件可見造物者之心,明珠蒙塵得你竭盡全力為之洗盡塵埃,是她之大幸,亦是江施主有福?!?/br> 得道高僧說話,總是喜歡天上地下的讓人暈頭轉向,廣慈師傅那些話,到了江秋意這里就自動翻譯成了:“哇草,姑娘你好眼力,慧眼識人,楚苗苗也是真有兩把刷子的,你倆搭伙干生意,肯定天下無敵!” 自動翻譯之后,江秋意笑的一臉喝了蜜似的對廣慈師傅說:“主持您過獎了,往后陶廠是吃香的喝辣的還是吃糠咽菜,全都要仰仗主持大人您了!” 江秋意給姑子廟做了全套足足夠百十口人用的鍋碗瓢盆,砸進去大把的銀子,為的是什么?還不是想借著如今姑子廟絡繹不絕的香客替自家陶廠打響招牌。 你想想看,最不食人間煙火煙火的姑子廟都用了品秋陶廠的陶具,那些個虔誠的香客,又有什么理由不跟著用呢?更何況他們的這些東西,做的可比市面上那些用不到三五個月就出現裂紋的土陶具精美多了。 經過上次姑子廟前現祥云一事,現在姑子廟可畏是在聲名遠揚,廟里頭的小徒弟還說現在每天香客多的,菩薩不知道要長多少雙耳朵才聽得過來每個人的祈禱。 廣慈主持對此心中有數,她也欣賞江秋意在她面前敢于實話實說的態度,大多數人敬畏她得道高僧的身份,在她面前從來都是一副虔誠仁善的模樣,說著是來求她點化的,可偏偏那嘴里頭卻是半句實話也不肯說的。 這個江秋意卻是不同,上回將她的小姑子送過來清修,對她實話實說全盤托出了事情的經過,眼底只有恨鐵不成鋼的惋惜,卻沒有半分對她那小姑子的落井下石。 她這陶廠收容了八姓莊那些個最是調皮搗蛋的半大小子,在她那當學徒,美其名曰當學徒,不過是不想那些孩子總有一日免不了要為了一口活命的糧食,被賣給大戶人家當奴才罷了。 倒不是大義無私到不想賺錢,她只是想只自己賺錢的同時也拉上旁人一把而已。這心腸,在這世道有多難得?廣慈主持自己心中清楚。微微笑了笑,對侍奉在身邊的小姑子吩咐道: “即日起廟里頭接待香客用齋飯的時候,全部換上江施主送過來的陶具吧!若是有香客問起,就說這是謝家村品秋陶廠制作的,貧尼用著也倍覺清心,這紫陶很有佛緣?!?/br> 廣慈師傅短短的幾句吩咐之后,小姑子領命退下,江秋意幾乎笑的見牙不見眼:“原是想借著主持的地方打打招牌,不曾想主持對我這么好,連名稱都幫我想出來了,紫陶?我很喜歡,謝謝主持大人賜名!” “哦?這么一說,江施主還沒給你這些陶具命名?倒是貧尼唐突了?!?/br> “哪里哪里,不過是些日常器皿,我原本是連陶廠的名字都想直接掛塊牌子,上頭寫‘謝家村陶廠’就行了的,又哪里還會去給陶具命名?鄉下婦人,哪有那些個文采?!?/br>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澹臺本無物,何處惹塵埃?!?/br> 廣慈主持笑看江秋意,然后說:“能作出這樣一首佛畿的,怎么會沒有文采,江施主過謙了?!?/br> 江秋意嘴角抽了抽,笑的有些干,看來以后不能太愛現了,現多了容易露陷??!又被廣慈主持留著辯了一會佛法,辯到終于快詞窮編不下去的時候,廣慈主持總算是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