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各有各的說法,地,有人買大伙當然是愿意賣的,至于租給她,大伙還是心存疑慮的。 “咳咳咳……”郝里長看著討論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大伙便全都安靜了下來,等著聽他拿主意。 郝里長年輕的時候也是上過戰場的,八姓莊合并之前他在這一片就是名頭響當當的,合并之后,他理所當然的就當了這個里長,大伙對他從來只有敬佩,沒有任何不滿。因為他處事公平公道,還一心為大伙著想。 上了年紀年輕時落下的那一身傷病就全都找了上來,郝里長費了好大力氣才站了起來,環視了一圈,他說:“俺這倒有一個折中的辦法,不知道大伙可愿意聽一聽?” “里長您說,其實這事俺們討論來討論去也沒什么意思,大主意還是得您拿,您老說咋辦,俺們就咋辦!” 有人這么說了一句,其他人也就跟著應和。江秋意站在一邊看著,只覺得不可思議,原本是八個莊子八個姓氏的人,可聚集到了一塊卻能變成一條心,尤其是村民對郝里長的敬重,那可是謝大郎那個拿錢買官的里長比不了的。 郝里長像是已經經過深思熟慮了,說話的時候一點也不猶豫,直接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咱這樣,賣十畝租十畝,大伙看如何?” 簡短扼要,半句廢話也沒有卻直接說了個兩全的辦法出來。就連江秋意也不得不佩服起這位郝里長的智慧起來。村民們當時就全都同意了,郝里長轉身問江秋意:“謝家大嫂,你看如何?” 江秋意沖郝里長福了福身子,笑著說:“郝里長您是長輩,喚我秋娘便好,你說的這個辦法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這租地是以分紅的方式租的,租金要以到時候的收成來支付,所以眼下我只能先付給您買地的錢,您看可以嗎?” “可以,只是咱們得先小人后君子,到時候這收成必須當著大伙的面公開評估,攏共收上來多少糧食,必須叫大伙全都清楚明白咯,這樣雙方都不吃虧,但誰也別占誰的便宜,你看可行?” 江秋意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非常喜歡這位精明的老人,原先看著只是個瘦弱老邁的糟老頭子,卻不曾想這么精明,面面俱到,做人也光明磊落,既不想占別人的便宜,也不許別人占他和八姓莊的便宜。 “郝里長說的是,豐收的時候我抬了稱來,地里頭收上來多少我就稱多少,再按市場價折合成銀子,當場就能給大伙分紅!” 她這話郝里長倒有些不信了。這要是種麥子高粱青稞玉米一類的糧食還好,偏偏她說要種什么黃豆,蠶豆?整整二十畝地全都種,那些個東西又不是正經糧食,哪那么容易換成錢? 不過這小娘子既然敢這么說,就且看看她到時候能不能辦到吧!再不濟就將租與她的十畝地收回來分給村民們自己耕種就是了,大伙干不動也不過是因為那些地已經荒廢了好些年頭,誰也沒有那么大的勞動力能去重新開墾。 既是租給了她,她少不了是要重新開墾,再漚一漚田的。在她手上轉一圈,好了能收回來租金,不成不也能收回來十畝肥田么!郝里長的心里頭算的清楚,當場就十分爽快的,當著村民的面跟江秋意簽訂了協議。 一百兩賣地的錢,才過郝里長的手,他就按人頭分給了八姓莊的每家人。 江秋意有心,知道八姓莊的荒地已經充公,賣出去錢了也是大伙平分,誰也不能獨占這一百兩,于是她來之前先去了趟市集,將一錠十兩的白銀全都換成了一兩一兩的碎銀子。 謝家村三十戶,將近兩百口人,每家每戶都是五六口人。老人,青壯,兒媳婦,細伢子,閨女等等,可八姓莊三十好幾戶,卻只有不到一百人。 幾乎每家家里頭就只有一個老邁傷殘的老人,守寡多年的兒媳婦,半大個細伢子。還有好幾家只剩下一個孤寡老人,跟底下養著個細伢子,卻還不一定是自家血脈,不定是哪家大人全沒了過繼過來的呢! 方平一家在八姓莊已經算是最圓滿的了,雖是窮的要住草棚,可好歹家里頭還有個能扛事的男人。 六年前那一場血戰,在大秦的國史上只留下:主帥投敵,慘敗。六個字,可對于八姓莊乃至其他千千萬萬家里頭有人把命搭進去了的人家來說,那就是這一生都緩不過來的傷害。 買了八姓莊的地,可重新開墾是件重活,這莊子里也沒幾個人能干得動的,勞動力還得從別的村子找。倒是八姓莊這些個半大的小子,全都是十來歲出頭,正是心靈手巧朝氣蓬勃的時候,學些輕巧點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想著想著,江秋意說: “地里頭的活太重,估計大伙也沒幾個能干得了的,我瞧著這莊子里的小子多,我那頭正準備開個陶廠,專門做制作陶具,你們看看可有人愿意過來當學徒的,工錢肯定不能跟大人的比,但是一日三餐管飽,有學的好的,將來可以當大師傅,這身價肯定就跟著往上漲?!?/br> “陶廠?做陶不都是獨門秘籍么?輕易不外傳的,你可別誆俺,那陶匠做陶的手藝都是傳給自家兒子的,親閨女都不傳,學徒也是要請客送禮,給師傅家白做多少年工才能學上的,哪里還有什么工錢?你該不是哄人的吧?” 提出質疑的婦人眼神里滿是戒備,倒叫江秋意哭笑不得,本是好心想給那些孩子尋一條出路,卻被當成拐賣人口的牙婆子一樣戒備著,可不冤枉么! 第149章靈機一動 江秋意轉身走到了郝里長家的桌子旁邊,她來的時候給郝里長帶了一個剛剛燒好的水壺,經楚苗苗沒日沒夜的鉆研,這做陶的技術總算是叫她徹底掌握了。 還記得那一天燒出來第一批陶具,雖是炸裂了幾個,可大部分全還是完好無損的,燒好的陶具再用練好的紫膠迅速涂抹上去,頭一回動作不熟練,江秋意和楚苗苗都燙了一手的泡。 可看著那些在陽光下散發著幽深的暗紫色光芒的陶具,就覺得再苦再痛都是值得的。 江秋意拎過來的水壺光澤誘人,細致精巧,弧度圓潤,尤其是那一層暗紫色的著色,簡直是韻味十足。剛剛送給郝里長的時候,當場就叫他驚艷了一把,燒的這么好做工這么精細的陶壺,他活了這么大一把年紀,還是頭一回見。 水壺拿到了人前就更加有說服力了。 江秋意說:“這就是我們家陶廠燒出來的水壺,眼下家里頭就一個做陶的師傅,可我們已經接了衙門里頭的三筆訂單,要給縣太爺和幾位衙役做一整套的鍋碗瓢盆,卻是是忙不過來的,所以才想找幾個學徒打打下手?!?/br> “俺去,俺要學!” 人群里第一個跳出來的半大小子,眼珠子滴溜溜的盯著江秋意手里頭的水壺,那根本就移不開眼了,臉上全是傻笑:“俺也要做陶,俺也要做這么漂亮的水壺,俺奶,你就叫俺去當學徒吧!好不好?” 那孩子大約十二歲左右,還沒大透,一轉身就拉著他奶奶的胳膊,不住的搖晃撒嬌,差點沒叫她奶奶那把老骨頭給晃散咯。 “俺也去!俺才不要在家待著這不能干那不能干跟蹲大獄似的,俺也要去當學徒……” “俺也是!” “……” 孩子們全都興奮了起來,可大人們卻一個個不說話,只拿一雙眼睛看著郝里長,像是在等著他說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八姓莊的大人幾乎清一色的是年邁的老人家,或者是守寡多年的婦人,郝里長就是他們的主心骨。 江秋意轉過身對郝里長說:“按理說這些細伢子們最好是能進學堂讀書識字,可這眼下的時局,整個石屏縣也沒一家正經私塾,教書的先生也全都成了大戶人家的私屬,咱莊稼人的娃娃想讀書識字,實在是難過登天?!?/br> 而且大秦尚武,朝堂上能說得上話的清一色是武將。寒門子弟出身的讀書人也沒什么出路。 頓了頓,江秋意又繼續說:“倒是學一門手藝將來去到哪都是不怕的,他們現在還小,干不動地里頭的活,若是能先學點手藝,將來想繼續種田還是當個工匠,不也多了一個選擇嗎?而且我那兒也不拘著非要男娃娃去,女娃娃想學也是可以的?!?/br> 成年人的偏見太深,跟楚苗苗在一起做事難免不輕視她,叫她難過??蛇@下懵懂的孩子就不一樣,他們還保持著一份天真,哪怕知道了楚苗苗的遭遇,也不會像大人一樣瞧不起她。 這就是江秋意的私心,陶廠要辦起來,單靠楚苗苗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可她又那么害怕跟外人接觸,尤其是成年男子,司徒律津去給她搭木屋的時候,她都是避出去不與他相見的。 剛剛見著八姓莊這些半大的孩子的時候,江秋意茅塞頓開,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些孩子適合跟楚苗苗一塊工作了。 郝里長盯著江秋意手里頭的水壺看了看,女娃娃學藝就是說笑了,郝里長根本沒當回事。倒是這男娃娃呀!不得不說,謝家娘子的那些話確實很有道理,有了手藝傍身,可比等老天爺賞飯吃種田出息! 再看看這水壺的工藝,沒有幾十年的經驗是決做不出這么好的陶具的,想來是個靠譜的老師傅。只是這十里八鄉的,好像就楚村一個陶匠,他的手藝可沒這么好,那江秋意說的做陶師傅,難不成是她從外頭請的?心思縝密的郝里長便問了句。 “替你做陶的師傅是哪位?怕不是咱石屏本地人吧?他這手藝看起來不像是咱這的風格。咱這的陶具做的哪有他這精細,里外磨的這樣細致,這面上這一層暗紫色的外表透著亮,也是從未見過的,做陶師傅是?” 其實吧,江秋意是有心隱瞞的,楚苗苗現在的情況確實不好,單看那日去集市上想找幾個木匠替她蓋一間小木屋就知道了,但凡知道是她之后就沒有人愿意跟她沾了??珊吕镩L既然問了,江秋意也深知紙里包不住火。于是腦子里迅速轉了一圈,靈機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