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江秋意遠遠的看著,分明瞧見了胸口一絲不易察覺的起伏,那床上到處散落著灰白的脫發,這屋里又有一股區別于外頭陳年霉味的sao腥氣,心下有了些計量。 慢慢的走到六郎身邊,一只手按在他起伏不定的肩頭,低聲問他:“我看看可好?” 其實江秋意內心是非常掙扎和緊張的,就憑她那手絕大部分要依靠先進科技的醫術,要救六郎的娘,還真不一定有把握!可是萬一自己還沒進門,謝六郎的養母就死了,那豈不是更遭? 在這個封建專制的古代社會,要怎么頂著克死夫婿克死婆婆的駭人名聲,生存下去??? 兩害取其輕的道理,江秋意還是懂的。 可是習慣了21世界科技發達的各種醫療儀器,和先進的藥物的輔助,離了這些,要在落后的古代,救一個重度貧血到休克的人,談何容易! 就算真的有設備,簡單粗暴的直接輸血救人,恐怕這些古代人會直接把自己當成妖怪吧! 江秋意滿腦子胡思亂想,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屋子的人,都叫這一句輕飄飄的詢問給驚著了。 謝六郎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二兩銀子買回來的沖喜媳婦,卻在那一雙寒潭似的星眸里,看到了某種安撫人心的堅定。 從前說服病人家屬同意做緊急手術的時候,江秋意都是用的這一招,盯著病人家屬的眼睛,告訴他們,自己絕對會盡全力提供最好的治療。這是一個醫生,日積月累的特殊技能。 謝六郎望著江秋意的眼睛,點了點頭,松開了手,給她騰了個空。 江秋意很想仔細的給謝六郎的阿娘檢查一番,但礙于六郎在場,畢竟男女有別,也就沒有去掀開被子檢查他娘是否真如自己所想,多年來一直惡露未盡。 眼下,救命是最要緊的,其他什么的,日后可以慢慢調理。 這就是重度貧血到昏迷休克了,先前的猜測完全沒有錯! 江秋意在醫學院的時候雖然學的是婦產科專業,但是在醫院工作的那幾年,卻和中醫科室的老主任關系最好,從他那里也學到了不少博大精深的中醫國粹。 她伸手掐了掐六郎阿娘的人中,一直掐到她“嚶”的一聲,緩過來一口氣,又對歡喜到鼻涕眼淚一大把的謝三姐說:“家里有老姜,紅糖和米酒不?” 謝三姐愣了愣,見江秋意直勾勾又帶著焦急的神情望著自己,忙道:“廚房里有老姜,紅糖和米酒……” 這兩樣東西金貴的緊,整個謝家村也是沒有幾戶人家有的。 四奶奶雖不清楚謝六郎帶回來的這個小娘子的來頭,但估摸著就是六郎買回來的媳婦了。 紅糖和米酒,多金貴的稀罕物??!北秦不產稻米,連年征戰,南來北往的商旅銳減,大秦的貨物流通閉塞,北秦人想吃口南秦才有的大米,是極其不容易的! 自己家中的那點寶貝,還是年節的時候,嫁到臨安城大戶人家當小妾的外孫女遣人送來的,自己一直留到現在都沒舍得吃。 這兩樣東西,整個謝家村,估計除了自家,怕也是找不出第二家有的了! 但是看那小娘子的神情,竟像是真的有把握把六郎阿娘救回來!回想起六郎阿爹生前待人的種種好,和六郎娘這個后過門的續弦,這些年也確實過的太不容易! 四奶奶心下雖然不舍,但到底還是心善,忙道:“紅糖和米酒我家中有,快隨我回去取去!” 不管怎樣,救人要緊! 江秋意這邊一聽東西有了,便又接著道:“三姐你跟著四奶奶回去取,回頭將老姜磨碎了,連汁一起兌上米酒入鍋煮開,切莫添水,熬開后再放紅糖,在灶上大火熬開便端進來,先提上來這一口氣要緊?!?/br> 江秋意吩咐完,也沒有閑著,牽起了六郎阿娘的手,尋著xue位,開始力道均勻而準確的按壓,為她活血,幫助她周身血氣循環起來。 只可惜手頭上沒有任何能用的工具,要是有針灸用的銀針,便不用這么麻煩了,效果也能更好些。 “哎!”謝三姐也顧不得疑惑這素不相識的小娘子怎么吩咐起自己起來,輕車熟路的跟指揮過千軍萬馬似的。 笑話,想她江秋意上輩子可是金牌婦產科醫生,手底下帶過的實習生怎么也有百十號人,分配工作什么的,她是再拿手不過的了。 謝三姐一聽自己阿娘還有救,便什么也顧不得了。扶著步履蹣跚的四奶奶,都恨不得自己生出男人般的氣力來,將四奶奶背著飛奔回去取那救命的紅糖和米酒了! 江秋意將六郎阿娘兩只手,順著xue位都按壓了數遍,感覺到她身上總算是有了一絲熱乎氣,就又接著吩咐還跪在床前的六郎:“六郎,你去燒一鍋熱水來,我有用?!?/br> 當下正值寒冬臘月,謝家村沒有水井,所有的飲用水都是從村口的那條已經結上厚厚冰面的小河里來的。 江秋意一心想支開謝六郎,卻并不知道去取水燒水,確實是得男人才能干的力氣活。 家中僅有的那一口能蓄水的大缸,入冬河面還未上凍的時候,就被謝大郎以他家人口眾多,水缸不夠用的借口光明正大的抬走了。 家里現在用水,都是用一點,就去河里鑿一塊冰扛回來,放在鍋里慢慢煮化了。日子過到連個蓄水的水缸都沒有,謝家村也就謝六郎這一家了! 謝六郎點點頭,眼下這個剛剛認識不到半天的小娘子,讓自己做什么他絕對二話不說就會去做的。 因為她的神情,那么胸有成竹,好像他奄奄一息的阿娘,在她眼里不過是鬧了個小毛病而已。 砸鍋賣鐵請的大夫,沒有一個悄悄的告誡六郎提前準備后事的! 江秋意給了謝六郎最后的一絲希望,這個時候,別說讓他去取水了,就算要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的! 江秋意看著謝六郎一陣風的出了門,有些意外,這孩子,眉宇間凝肅起來,怎么連背影都帶著一股迫人的霸氣?他真的是普通的農家小子嗎? 第007章這是治的哪門子??? 謝六郎終于被支開了,江秋意忙去掀他娘厚重到摸著都是一個疙瘩,一個疙瘩的破棉被。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連跪在不遠處原本呆愣的謝四妹,都忍不住掩住口鼻,一陣干嘔起來。 江秋意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探過身子去替六郎阿娘翻身,果不其然看到她身下老舊的床褥上,有一灘烏黑粘稠的血跡,而更多的是已經干凅了的痕跡。 再伸手去扒開六郎阿娘的褲子,瞧了一眼她那已經紅腫發炎的部位,江秋意一顆心簡直掉到了谷底。 沒有先進藥物可以消炎,要怎么治反復多年的頑固炎癥? 江秋意重新蓋上了被子,動作輕柔,明明連認識都談不上認識,江秋意對待六郎娘的態度,卻像是對待自己的親人一般。 妥帖侍弄好六郎娘,江秋意才轉過臉來,問跪在地上的謝四妹:“你娘這個樣子多久了?” 謝四妹愣了愣,這才想起了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問的是自己阿娘最隱晦最難以啟齒的月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何答的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