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隊伍走了有多久,沉默中的憤怒就醞釀了有多久。 不知是誰行李中的臉盆磕碰在一起,發出“咣”的一聲響。 孫超黑著臉停下了腳步,隊伍也不得不跟著停住。 眾人就這么瞧著高大的老k大步走進隊伍中,動作無比粗暴地從兩個兵手里拽出他們的行李,然后長臂一甩,倆行李包被直接摔了出去! 搪瓷臉盆磕在地上的聲音,比剛才那一聲碰撞還要響亮好幾倍。打包得整整齊齊的行李登時被摔得散了架,孫超那一下使了多大的力氣可想而知。 兩個臉盆在地上骨碌。 “你這人怎么回事?!” 之前那個最興奮的少尉也最先按捺不住他的憤怒了。 部隊這地方一向是看銜兒的,別說他這個少尉,這隊伍中就四五個,還有兩個是上尉,這個看起來拽上天的黑臉老k只是個二級士官,不給他們敬禮就已經很不合規矩條例了,現在居然還耍起狠來了?! “不就是個士官么,橫什么橫?!老k就了不起嗎?有沒有點素質?!” 少尉也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著,嗓門越吼越高。 孫超面無表情,仿佛隔著墨鏡都能感覺到他冷冰冰的目光。 他往前走了一步。 少尉氣勢不輸,斗雞似的也越眾而出,挺起的胸膛飛快地起伏著。 “少尉,對老k的了不起有什么意見,同我講講?” 后面傳來女人的聲音,似還帶著笑意。 孫超轉過身去,給談近雪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然后兩步推開。 女人笑嘻嘻地站在兩三米外,腳下踩著個臉盆,造型有點滑稽。 她微微抬起下巴,瞧著對面的少尉,“說吧,我洗耳恭聽?!?/br> 從女人出現,隊伍中剛剛產生的sao動忽然就消失了。這些新人彼此之間不太熟悉,老k對他們來說更是個全新的環境,但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們卻都認得。 如果說老k們都狂的上天,壞的流油,那么此刻站在他們對面的這個家伙,就是狂人里的狂人,壞蛋中的壞蛋,早在選拔那會兒,她身上就已經被貼上了各種“惹不得”的標簽。 少尉遲疑那一秒,氣勢便已弱了一截。 談近雪笑容可掬,卻根本沒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 “諸位,你們不是老k的客人?!彼樕系男θ萃蝗恢g就消失了,“你們是來受訓的!在這里,沒有軍階高低,沒有兵種差異,你們只有統一的稱謂,叫做菜鳥!” 眾人親眼目睹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變臉表演,沒人出聲。 他們都很憤怒,但也知道不能再傻乎乎地沖上去。 因為談近雪說這話的時候給人一種感覺——如果誰敢跟她嗆聲,下一秒就會非常、非常后悔。 談近雪漫不經心地踩扁了她軍靴底下那只可憐的臉盆。 “從今天起,所有行李上交,老k會幫你們保管。你們的一切都必須統一,誰炸刺,誰滾蛋,誰想特殊,我就給誰特殊的待遇,明白了嗎?” 她聲音很清朗,在“特殊待遇”幾個字上加了重音。 兵們頭一回知道狠到磨牙是個什么感覺,回答聲雖然整齊,卻難免有些低落。 談近雪臉上重新掛起微笑,開口卻是聲線平直:“我沒聽見?!?/br> 這是部隊里慣有的臺詞了,兵們只得重新鼓起氣力,大聲吼道:“明——白——了——!” 談近雪掏掏耳朵,“沒聽清?!?/br> 她在菜鳥們繼續喊出聲之前隨意擺了擺手,“行了,咱們別浪費時間,邊跑邊喊吧?!?/br> 說罷,沖孫超點了點頭。 孫超立刻下了口令,“全體都有,跑步——走!” 眾人:…… 隊列整齊劃一地邁開步伐。 談近雪優哉游哉地在后面補充道:“把你們的行李都背好啊——讓我聽聽你們的聲兒唄,我剛才的話,你們聽明白了嗎?” 菜鳥們扛著自己的行李,朝著訓練場撒腿狂奔,一路嘶喊著“明白了”。 談近雪踢開腳底下的臉盆,一抬頭,正看見奔跑的隊列里有人回過頭來。 對她笑了一下。 剛剛“粉墨登場”格外成功的美好心情突然便消耗殆盡。 她開始被這個人影響心情了。談近雪皺了皺眉。 她心中逐漸升起一種帶有不甘的好奇。 作者有話要說: 好奇害死貓~ 第124章 chapter 13 “喂,我是談近雪?!?/br> 穿著作訓迷彩的女人坐在泥潭旁邊的樹墩子上, 半點兒不帶遮掩地拿著手機打電話。 她的背后是高壓水qiang噴she水柱的鳴響, 一群菜鳥在齊腰深的泥淖中掙扎著, 努力不讓自己被水柱巨大的沖擊力擊倒。 這是他們每天的“早課”。 饑腸轆轆的菜鳥們需要在泥潭中被八架高壓水槍“沖洗”上半個小時, 然后來個十五公里越野的“自然風干”,早課套餐下來,身上的衣服便像個泥塑的殼子一樣, 硬的連打個彎都覺艱難。 談近雪還在談笑風生—— “什么, 請我吃飯?可以啊,時間地點你定?!彼浇切σ庥? 臉上的線條都比往日柔和了兩三度?!班?,我會到的, 就這么說定了哦?!?/br> 她掛斷電話, 仿佛這才想起身后的大泥坑里還有一群人在折騰, 懶洋洋地扭轉過來,又看了一會兒熱鬧,才意猶未盡地擺擺手, 示意cao控水qiang的老k可以停了。 談近雪看著菜鳥們一個一個從泥潭中爬上來,除了一雙雙眼睛還帶著點活人的光亮, 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干凈的。 她莞爾一笑,“看, 都怪我,一聊起來把時間給忘了,讓大家多沖了十五分鐘涼, 那……不如這樣吧,今天早上的晨跑就從十五公里加到三十公里好了,大家也好充分活動一下,省的凍感冒?!?/br> 女人看起來對自己機智而仁慈的決定十分滿意,向站在旁邊的蔡波頷首,對方馬上粗聲喝令菜鳥們列隊站好,目標439峰頂,全速跑。 菜鳥們身上流下來的泥漿順著他們奔跑的軌跡稀稀拉拉弄了一地。 談近雪擺擺手,“你倆,把這兒收拾了?!彼褜O超招過來囑咐道:“今天下午我外出一趟,你把這幫崽兒盯緊點。不老實的敲打敲打,分數最高的那兩個,給我扣掉二十,省得翹尾巴?!?/br> 每個菜鳥進入老k的訓練營時都有一百個分數,根據每次訓練考核的成績和日常表現進行扣分,扣光走人。 而菜鳥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的珍貴的分數,在談近雪口中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孫超一一應下,問道:“您去哪兒?” 上一次談近雪主動休假外出,還是去醫院后墻捉厲湛川的時候。也就是那一次,老實人杜小虎把他們談隊長對厲湛川的看重傳得整個老k人盡皆知。 談近雪笑笑,“我出去吃個飯?!?/br> 孫超震驚地眨了眨眼,“您剛才的電話是真的?” 談近雪下意識點頭道:“對啊?!比缓蠓磻^來,臉上不笑了,“在你們心里,我就不能有人請吃飯?” 孫超意識到大事不妙,強行擠出一個“真誠”的笑容,然后撒腿就跑。談近雪氣得踹了他一腳。 她開著輛沒噴涂的偽裝迷彩的越野離開了基地。 這里是大山深處,荒無人煙,距離她們約好的市鎮足足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到了地方,談近雪停好車,邁步進了這家不大不小的飯店。店里裝潢很樸素,賣的也是普通的家常炒菜,人卻不少。 “這里——” 靠窗的卡座里,蔣薰看見了談近雪,飛快地朝她揮著手,臉上帶著明亮的笑容。 談近雪快步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嗨?!?/br> 她簡短地打了聲招呼,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沒真正問過蔣薰的名字。 這個世界的女主看起來是個性情爽直的人,她很大方地伸出手和談近雪握了一下,然后道:“我叫蔣薰。你呢?” 對面的女人唇角一彎,“談近雪?!?/br> 蔣薰看著她,“想吃什么,我請客!”她稍稍有些羞赧,“這家雖然裝修普通,不過菜又便宜又好吃,我保證!” 她知道自己局促得很明顯,對面的人又那樣敏銳,分明是察覺出來了,卻溫和地笑了,“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br> 蔣薰趁著談近雪看菜單的功夫,悄悄打量著她。 少校軍銜,蔣薰知道對于女人的年紀來說,這個軍銜已經高得驚人了。她身上穿著挺括的軍綠色襯衣,襯得腰背筆挺,帶有一種干脆利落的硬朗。 她的手掌和指腹都有繭子,蔣薰很熟悉那種觸覺。她手上也有。 弟弟出生那年她三歲,已經要在母親忙碌時舉著奶瓶哄嬰兒進食。六歲上小學,別的同學都有新書包,有家長接送,有各式各樣的小玩具和買零食的零花錢。蔣薰很眼饞,每天上下學,她就在路上撿別人丟下的飲料瓶,攢了一年的時間,給自己買了一只粉色帶蝴蝶結的小書包。 那只書包很快被父母發現了,蔣薰“賺錢”的本事令他們很高興,也順理成章地讓她上繳每天獲得幾毛錢。 “好閨女真能干,多撿點兒,每天能給你弟弟買袋牛奶了呢?!?/br> 那是蔣薰印象中,母親最溫柔地夸獎自己的一次了。 上初中,蔣薰在朋友的生日會上第一次吃到了肯德基。那個時候她上五年級的弟弟,已經因為吃了太多的垃圾食品,過早地變成了個炮彈一樣的小胖子。 高中,她拿到了所有可以獲得的獎學金,卻從沒穿過一件超過八十塊的衣服。家里的父母做小生意,經濟上漸漸有了些起色,可那些錢在弟弟貴族學校的開銷面前,還是遠遠不夠。 同班的錢志斌瘋狂地追求她,父母得知可以把女兒賣個好價錢之后,毫不猶豫地催促著他們訂了婚。 她習慣了苛責自己,凡事先從自己身上去找問題,把責任扛在自己肩上。 “吃辣么?” 談近雪的聲音打斷了蔣薰的思緒。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好啊?!?/br> 談近雪眉梢微挑,點了兩個菜,把菜單推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