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墒怯惺裁崔k法呢,從今天開始,他就要學習習慣這樣的日子了。 沒關系,宗梓忍著胃部傳來的磋磨,這樣想著。 等談近雪醒了,他便賴在他身上,央他再做一次早餐給自己吃。最后一次。 他似乎就這么平靜地接受了“談近雪快死了”這個事實。 從很久以前,宗梓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沒有人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特別是你最愛的那一個。 他只是想同他道個別。 方艾收到了一封郵件。轉發自第一秘書賀華,抄送設計部主管。 是關于實習生轉正事宜。 初始發件人是談近雪。 之前秘書處就有些小道消息,說方艾這一次會成為公司有史以來第一個實習三個月就被留用的員工,方艾心里也有點忐忑,忍不住悄悄打聽了兩回。 然而賀華口風穩當,對最近公司里的八卦消息明明心知肚明,但卻半絲態度也不顯。 談近雪已經一個多星期沒來公司了,好在幾個高層雖然有些忙亂,但到底還是讓偌大一個誠澤有條不紊地運行了下來。而與光匯的合作,則被總裁大人全權托付給了賀華。 方艾不敢去同第一秘書問個明白,只能沉下心來做她手頭上那些瑣碎的工作。 直到那封定時發送的郵件被轉到了她的郵箱里。 設計部的leader特意跑了一趟頂層總裁辦,跟方艾打了個招呼。 “準備一下,最近設計部很忙,你入職之后沒有適應期,要很快上手?!?/br> 設計部主管很看好這個初出茅廬的丫頭,她雖然沒什么經驗,但勝在那一分靈氣天然。眼下首席設計師的稿子還沒催出來,整個設計部都處于焦頭爛額的狀態,對于新人來說,實在不是入職的好時機。 也只能等這一陣忙過去了再認真帶帶她。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劃分為“重點培養對象”的方艾傻乎乎地點點頭??粗饺绽锊黄堁孕Φ脑O計部leader對自己露出一個勉勵的笑容,這才漸漸相信發生了什么。 她心中升起熊熊斗志來。 剛走出幾步,設計部的主管又想起了什么,扭回頭來,“哦對了,談總之前有東西讓我轉交你,你跟我來拿一下?!?/br> 方艾一怔,忙跟在對方身后,去了設計部。 她像每一個向往這里的菜鳥萌新一樣,壓抑著激動的心跳走進了誠澤設計部。這個地方在設計界極負盛名,誠澤的成功,幾乎塑造了這里的神話。不光是首席設計師宗梓,這里忙碌的每一位設計師,都是方艾需要虛心學習的大前輩。 前面的主管不動聲色地瞧了瞧方艾的神情,心里更加滿意了。 他將方艾帶進了設計部的一間辦公室里,取出一只快遞盒子放在桌上,“談總前些天寄來的,這陣子太忙,我當時忘記轉交你了?!?/br> 他的手機仿佛催促一樣響了起來,男人隨手拍拍方艾的肩膀,先離開了房間。 談近雪會給她寄什么呢? 方艾心里閃過幾個猜想,又被她自己一一否決掉了。 她深深呼吸,然后用裁紙刀劃開封箱的膠帶。 是她的設計草稿。 被鑲放在簡約的畫框內,即使線條略顯凌亂,筆觸還帶著新手的稚嫩,卻也被人如此珍視地保存起來。 方艾伸手,輕輕地拂過畫框上的玻璃面。 這畫框很熟悉,與她曾在談近雪江濱別墅的那間屋子中所見的應該相同。 在那人心中,自己的作品竟然也同大名鼎鼎的宗梓一樣,具有了被珍藏的價值嗎?方艾想到那些掛滿了整面墻壁的畫框,眨了眨眼。她知道,那其中有一份滿含期許的感情。 也許談近雪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他無疑是珍視著她的。 方艾從快遞盒中把自己的幾幅畫稿一一拿出。最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你會成為更優秀的設計師?!?/br> 這張紙條只是普通的便簽紙,紙上的字跡也是普通不過的墨水筆寫下的,隨意而流暢。 方艾將字條捧在手心里,認真讀了好幾遍,突然嘟起嘴唇在上頭狠狠親了一口。 然后才意識到自己羞恥的舉動,忍不住傻笑起來。 [?!鹘欠桨瑦垡庵担?9]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是沒有河蟹的一天…… 第110章 chapter 110 宗梓每天陪著談近雪。他話很多,雖然得不到回應, 卻樂在其中。 這些日子他很少做夢, 不像往日, 總在深夜驚醒。 談近雪的身體出乎意料的柔軟, 絲綢的睡衣順滑而微帶涼意,抱著手感好極了。宗梓喜歡側著身子圈住他的腰身,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多在他精致鎖骨和線條漂亮的下頜上啃幾口, 便能心滿意足地睡上一夜。 如果談近雪沒有日漸衰弱的話, 這樣的日子幾乎稱得上美好。 告別的日子仿佛越來越近了,短短幾天里, 宗梓做得了完美的蛋包飯,就等著談近雪一睜眼便獻寶給他。 只要他還能聽見自己的話, 還能看到自己的臉, 他就有把握讓談近雪重新對自己露出笑容來。 朝思暮想, 眼下的宗梓奢求的也只有這個。 —————————————————— 印刷廠的老宿舍樓下。一個男人踩滅煙蒂,瞇起眼看著高瘦青年從樓道中出來,走向小區外的便利店。他起身, 進了樓道。 男人正是賀華。 他走上五樓,取出鑰匙, 順利地打開了門。 老舊公寓中很安靜,客廳和書房顯得井井有條, 幾乎都看不出生活的痕跡。賀華皺了皺眉,他慢慢走向臥室,伸手推開房門。 如同試探著, 打開一個不敢面對的現實。 臥室中的景象與其他兩個房間截然不同。原本只是用作臨時休憩的椅子上堆著沒有疊起的薄毯,一疊設計稿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看起來宗梓這段時間,無論是工作還是休息,都待在這里。 賀華的目光終于落在床|上。 男人面容蒼白,卻也難得地恬靜,沒有皺眉。他穿著舒適的睡衣,被子細致地蓋到肩膀處。黑色的碎發長長了一些,卻并不凌亂,反而讓他往日的強勢里平添一絲柔軟。 賀華平穩的呼吸終于露出了絮亂。 他緩步走上前,手指顫動,懸空在人額前,到底還是落回身畔,緊握成拳。 賀華看到了墻上焊死的鐵環,他眉頭一蹙。 從他進屋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半個小時,談近雪的狀態卻比沉睡更安靜,安靜得叫人害怕。 這昏迷太不正常。 上一次與談近雪通話,男人透露了他被囚禁的事,卻在言語間交代他,一個月后再過來。 賀華卻沒想到,只一個月的時間,他便成了這幅模樣。 賀華面色緊繃,撥通電話。 “上來吧,病人情況不好,需要擔架?!?/br> 一分鐘后,裝備齊全的醫護人員進了屋,對談近雪做了初步檢查后,負責的大夫臉色難看,示意幾個人將病人安置在急救擔架上,抬出這間狹小的公寓。 “他病情惡化的太快了?,F在已經沒有基本反應了?!贝蠓驅R華道:“即使現在入院治療,很可能也無法拖延太久?!?/br> 指甲嵌入掌心,賀華面孔依然一派平靜。 “我知道了。請您務必減輕他的痛苦?!?/br> 他說得鄭重,醫生也只有點頭。雖然現在這具身體,甚至不一定能明白什么是“痛苦”。 賀華在眾人后面走出公寓,將門重新鎖好。 從樓道出去,熾烈的陽光格外刺眼,竟讓他一時有了流淚的沖動。賀華瞇起眼睛,適應著白晃晃的陽光,一片陰影落在他面孔上。 宗梓站在他對面,手中還提著一袋新鮮蔬菜。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賀華。 “你要帶他去哪?” 賀華冷笑,詞鋒尖利:“醫院。宗設計師非法囚禁,這事我們容后再算,你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誠澤卻不能,我也不能?!?/br> 青年巧克力色的瞳孔中滿是惡意,“他是我的?!?/br> 他慢吞吞地道:“他不屬于誠澤,”宗梓頓了頓,唇角一彎,“更不屬于你?!?/br> 賀華嘲諷地看著他手里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他身患絕癥,無一日不在痛苦之中,你就是這樣照顧他的?” 宗梓這才皺了皺眉,“什么絕癥。他會醒過來的?!彼麤_賀華揚起下巴,冷淡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與你毫無干系?!?/br> 賀華皺眉,看了宗梓兩秒,這才吐出三個字:“你瘋了?!?/br> 他真的瘋了。 那樣理所當然的模樣,否認所有的事實。 賀華剛與陳醫生通過氣,前些天就是宗梓打電話將醫生叫到這里的,對方應該早已確定了談近雪的身體情況。 宗梓這樣的人,竟也會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自欺欺人么。 宗梓只是淡淡道:“賀秘書,他也不會喜歡你逾越?!?/br> 他這么平平靜靜的一句話,讓賀華臉色終于透出幾分蒼白。 果然,傳說中不諳人情世故,單純張狂的天才設計師也只是表象。這樣敏銳的人,又怎么可能胸無城府? 賀華忽然有些想嘆氣。 談近雪啊談近雪,你要是知道喜歡了這么久的貓兒不是簡單的牙尖爪利,而是真正面目猙獰的虎豹,心里又會作何感想? 賀華冷冷看了宗梓一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