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張代的手遲滯一下,又是試探性往前一伸,我于是哭著笑:“你不要再朝我伸手過來了?!?/br> 手就像是被點xue定住,懸在那里顯得頗為突兀,張代情緒繁復地凝視著我,他張了張嘴,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我咬了咬嘴角,根本不需要醞釀和羅織,又繼續往下說:“她打針吃藥了大半年,煎熬輾轉著最想要的生命禮物,在她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悄然而至。她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小生命表現出足夠多的重視和戰戰兢兢,她細致想要呵護這個給她生活帶來亮色的希望,卻依然無法逃脫命運殘酷的主宰。她的喜悅沒持續幾天,就在一個冷冰冰的夜晚被打破,她在睡夢中被劇痛驚醒,她爬下床就倒在地上,她情急之下放下自己所有的自尊朝那個他發出求救的信號,她足足給他撥了五次電話,卻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無情的掛斷。她驚慌失措下給他發短信,她等待著他能暫時放下一切爭吵的芥蒂朝她奔赴過來,即使他不愿意救她,也救救她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可她得到的只有絕望?!?/br> “她痛得快要死去活來之際,她曾經的上司給她打來電話,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以為她可以就此保住孩子,可等她醒過來,那個悄然而至的小生命,在她的睡夢中化成了一攤血水,匆匆離去。她固執認為是自己的錯,才沒能留住這個孩子,醫生的判斷卻是如果她早晚一些被送到醫院,等待她的會是大失血而死。她好像是僥幸地逃過了鬼門關,但其實她并沒有。因為她的軀體,雖然逃脫了死亡的拉鋸,可她的靈魂,卻因此被徹底粉碎。而徹底粉碎她的,除了是那個來得匆忙走得匆忙的孩子,壓垮她的還有他那一條冷漠的短信?!?/br> 臉上露出焦色,張代突兀不管不顧地伸出手來,他作勢想要將我團過來,我急急往后退,他的手騰空,他急急說:“唐小二,我沒有掐過你電話,也沒給你發過什么短….” 無心再分析他這話是真的,還是為了辯白自己而脫口而出的,我只想摘清楚一切結束一切,我隨手拽過不久前被他扔在一旁的包包,將手機掏出來飛快地翻至那一條短信,扔給他。 接過去掃了幾秒,張代的表情滯了滯,他忽然像是疾風巨浪般朝我覆過來,不由分說將我狠狠扣入懷里,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壓得我一陣生痛,他的喉結貼著我的脖子,動來動去的,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 可我卻沒有給他說話的空隙。 我更沒有給自己在與他貼合在一起肆意擁抱的機會。 用力將他狠狠一推,再將他還想覆上來的手,像是丟掉一塊我不再需要的抹布似的丟得遠遠的,抽了抽鼻子,我將淚腺里面還想朝外面輸送出來的眼淚強行禁錮?。骸罢嬲龤⑺浪?,不是那個曾經給她無盡屈辱的禽.獸,不是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在背后對她的指指點點,不是這幾年風餐露宿的生活,也不是那朵人前人后不一致的白蓮花,而是他。他漸行漸遠的冷漠,和重蹈覆轍的不信任,以及對她人格最輕視的猜疑,這些都是殺死她的利刀,她無力抗拒,于是她就死了。她死得不夠轟烈,她死得無聲無色,她死得不知不覺,有時候我很想念她,我也想憐憫她,可我其實覺得她一點都不值得被同情。當她為一個男人背棄她所有的原則所有的底線,當她為一個男人將自己一退再退,當她想用隱忍來獲得海闊天空,她的悲劇早早就被寫好結局。她不該與他再續前緣自討沒趣,她不該與他再續前緣自取其辱,她不該與他再續前緣自行找虐,她不該以為人這一生很短,只夠愛一個人,她不該掛在一棵歪脖子樹上不能自拔。她所有下場都是咎由自取,她付出的所有代價都是作繭自縛。我不該憐憫她同情她,我該以她為恥。所以張代,這個傻姑娘的故事我講完了?!?/br> 再努力睜了睜眸子,我用手撫平自己眉角處的皺意,努力讓自己的神情不那么喪,放緩語速:“張代,我再重申一次,我和鄭世明之間光明磊落。不管是在那四年之間,還是在我與你婚姻的短短幾個月里,我和他都足夠坦蕩磊落?;蛘吣阏娴膹奈业目诖锩嫣偷绞裁此^昂貴的禮物,或者真的有鐵證一般的東西指認我跟鄭世明有染,可我還是那句,做過的事我會認,不是我的鍋我不背。我現在與你說這些,是想一次性將話摘得清清楚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對我來說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反正從今往后,你我之間的總總,塵歸塵,土歸土。我跟你之間,所有前塵舊賬,我以后不翻,不說,不提,就當沒事發生……” 我的話尾音拖著還沒有完全松開,張代突兀像一頭情緒崩塌的豹子般撲上來,他不管不顧牟足勁將我重重地摔進懷里,他的手猶如藤蔓纏得讓我沒有任何出口,他肆意將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用他的胡茬刮著我的脖子,他來回反復幾下,他再開口聲音里面的嗚咽呼之欲出:“我,唐小二,我,我錯了,我錯得離譜,我真的錯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懷孕了,我錯了,我……” 他手臂曲起來,他手肘上的關節,將我的后背勒得一陣陣的痛,而我像是倒豆子般倒完這些話,渾身的力氣像是全然被抽空了一樣,我再也沒有余力去推開他,我就像是一截正在迅速枯萎下去的木頭,頹然毫無聲息地說:“你松開我?!?/br> 張代的手臂卻環得更緊,他似乎想要將我揉進他身體一般,他平常這么能說的一個人,此刻完完全全的詞窮:“唐小二,我就是個****,我是個****,我是個****啊,我錯了!” 幾乎是掐著這個尾音,張代突兀像一個頃刻間失掉所有糖果的孩子般,他的嗚咽聲就像是一陣驚雷,炸在我的耳邊一陣陣的刺痛,卻無法激起我內心丁點的波瀾。 很多人都說心靜自然涼,其實心死,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撼動的涼意。 再被他擁著,我只覺得時間恍惚得讓我不知身在何處,于是我努力醞釀一番,嘗試著聚集起來些力道,再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往下一摁,我終于脫離了他的禁錮。 我斂了斂眉,面對著眼眶上的通紅逶迤成一片,還似乎閃爍著亮晶晶液體的張代,淡淡然:“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沒有走對多少步??墒欠菍﹀e,再拿出來分析研究,也無法再將你我之間的溝壑填平。我曾經聽人說過,所有久別重逢的復合,都不過是為了奔赴下一場離散,我曾經覺得這個簡直可笑,我曾經以為你和我之間會有所不同,我也曾經以為愛是可以跨越任何一切阻滯溝壑的東西,但我錯了?;蛘?,我們之間可能還會有愛,但其實更多,或者是對那段不得善終的青春歲月的不甘,將我們捆綁糾纏罷了。張代,我們都錯了,但還好我們還沒有錯到白發蒼蒼,就在這一刻我們都能及時止損,挺好的。反正你我之間的一切,就此打住吧。我不求我們以后能彼此祝福,也不求相忘江湖芥蒂全失,我只求你也能如我這般干脆利落將一切砍斷,還我們彼此最后的海闊天空?!?/br> 完全枉顧我半分鐘前才耗盡力氣推開他,張代再一次狠撲上來,他再次用手環住我:“唐小二,我求你不要說這些話,不要說這些讓我懼怕的話,我們之間不能夠結束,永遠不能結束!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我會好好抑制我內心所有患得患失害怕失去你的心魔,我真的會改的,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改好不好,我求你不要結束,你不要對我說狠話,這樣我會害怕,你會徹底離開我?!?/br> ☆、第182章 那你更應該給我一個重獲新生的機會 就像是猴子掰玉米般,我捏住張代死死掛在我手臂上不放的手指,一根根地往下掰,掰到彎曲,掰到他放松,我來回反復掰動了差不多五分鐘,才脫離他一半的禁錮,我努力勾起唇笑,我感覺自己矯情起來,簡直要上天:“該來的一切它始終會來。我們其實在五年前爭吵的那晚就徹底結束了,后面的那些全是畫蛇添足狗尾續貂,它不過是我們人性里惡劣丑陋的一面衍生出來的****玩意,你大可以將它當成一場幻像,也可以把它當成一場噩夢,而幻像也好噩夢也罷,它終有消失的時候。而現在,就是最好的徹底埋葬它們的時刻?!?/br> 就像是不將手朝我伸來,就會被剁掉似的,張代的手作勢又要越過來,我往后一挪躲開,眼神一凜:“張代,你說得對,我該醒醒了。我確信我已經醒過來了,而你也該醒醒了?!?/br> 手頹然懸在那里,張代的眼眸黯淡,卻似乎涌動著無盡的波瀾起伏,他臉色如灰:“可我很肯定我這輩子都無法醒過來?!?/br> 挪到床的另一角,我爬下床,就穿著襪子踏在地板上,那瓷片地板傳遞上來的冷冰,讓我的神智更是清晰,我根本不需要再來個什么把心一橫,就能狠下心來徑直將剛剛被張代用腳蹬上的門拽開,我說:“張代,你可以走了。我們下一次再見面,希望你記得我的身份是博朗公司的唐小姐,而我自然會清晰知道你是大有集團的張總,反正就此以后,我們在公言公,我希望你可以用你的專業素養面對著我,同樣的我也會如此?!?/br> 就像是被人用釘子死死地釘在了那里,張代慨然不動:“我不走?!?/br> 我耐著性子:“你真的該走了!” 從床上彈跳下來,張代也是鞋子都不穿,他朝我奔赴過來,他的喉結不斷扇動著,他似乎還有無窮無盡的話要對我說,但他最終只是說了最簡單的那一句:“唐小二,你就是我的命?!?/br> 若然我還有余力,我或者該在此刻自嘲地笑,笑他自己將我視作他的命,卻不愿意給予我足夠的信任,用冷落我的方式,將我推走得漸行漸遠。我也會笑我,明明自我標榜我到底有多愛他,可當被他執意突兀的冷落一個來月,也抵擋不住有心人連環的設局被蒙塵糊弄了眼睛。 咽下不知道從哪里涌出來的酸澀,我含著嗓子:“那你更應該給我一個重獲新生的機會?!?/br> 張代的眼眶再轉紅:“我做不到?!?/br> 我再次耐住心性:“你可以的。這一年你沒我,你沒死,這不都活得好好的。你只需要放下執念,一切都會好起來?!?/br> 手捏成半團,張代的嘴巴張張合合好幾次,他徑直上前一步,差點要全貼在我的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抬手,試探性地碰了碰我覆在門上的手背:“唐小二,我求你不要有這種讓我害怕的念頭。即使這一年我們天各兩邊,可我從來都認為,你還是我的。你還屬于我?!?/br> 所有由抖落那一地的心思攢積起來的耐心,徹底被消磨殆盡,我感覺到萬分的疲憊,我只想趕緊將他從我的眼前打發掉,好讓我關上門來,獨自一人倒在床上用枕頭捂住臉,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為這一場感情哭最后一次喪,然后確確鑿鑿將它深埋在枯萎的心房之下,才能重新出發重新啟程到新的旅程,于是我將目光放冷:“我的客氣有限,希望你不要逼我撕破臉皮!” 臉上被焦色覆蓋侵占,張代忽而又是不要命般想要環住我,我忽然變成了一個炸毛的公雞,我幾乎是箭步從房間沖出去,徑直跑到天臺的邊緣上才站定腳步,我將一只腳跨到護欄上,再決絕地掃一眼跟上來,已經是面無死灰的張代,咧開嘴輕笑:“你現在可以有兩個選擇,第一,從我的地盤滾出去,從此干脆利落結束我們之間的所有牽扯。第二,你看著我跳下去?!?/br> 張代的身體直發抖,他白如蔥段的臉痙攣著,他的嘴唇直哆嗦:“唐小二,你不要沖動?!?/br> 我橫眉一豎,咬牙切齒:“如果我沒有辦法獲得新生,我還不如一死了之?!?/br> 其實,我沒毛病,我壓根就不想死,畢竟我好不容易才決心將他放下,我覺得生活的康莊大道就在我眼前,我在佛山有房,我銀行卡又有存款,我身邊的朋友夠嗨,現在的手機越來越好玩酒越來越好喝,我又不是****才會想著為一個我決心不再愛的男人殉情去死,我只是想嚇嚇張代,讓他趕緊拖著他那張直到此刻還能魅惑著我的臉從我的眼前消失掉,讓他不再妄圖用一些我至今仍然受用不已的甜言蜜語將我的決心拽回,我不想被打臉,更不想深陷在那種風波迭起的生活里面不能自拔。 他既然是萬人迷,他既然有這么多的女人惦念著,那他就該繼續去好好當他的萬人迷,不要再來禍害我。 果然我這一招,倒是湊效了。 在這樣寒風呼嘯的凜冬里,張代的額頭上沁出汗來,他瘋了似的往后退:“好,我走,唐小二你快下來?!?/br> 我眸子一冷:“不要再喊我唐小二了!” 臉白得更是可怕,張代后退時被凸起來的水管絆了一下,他趔趄好幾步才站穩腳跟,他卻不敢有分毫的逗留,他飛一般沖到鐵門邊,用手急匆匆地扣下門栓:“你下來,我馬上走?!?/br> 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寒風一灌,我身體微抖,氣勢不減:“五秒之內你不消失,那你就可以一睹我跳下去的英姿!” 一直贏我的張代,他終于輕而易舉地在這一場對峙中落于下風,他的手哆嗦著好幾下才將門拽開,他就像是一只灰溜溜的田鼠:“我馬上消失!” 不知道他是過于急躁將門扣得太重,還是風的作用,總之那邊有陣悶響傳來,震得我骨骼一陣發酥,我意氣闌珊從護欄跳下來,還沒走兩步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 大腿上猶如被綁上千斤石頭,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拖著身體回到房間里,反正我把襪子一摘就倒在床上,拽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那些嗚咽被困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更無處可逃遠遠不斷地鉆進我的耳朵里,我自顧自地說:“唐二,恭喜你,你真的解脫了?!?/br>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煎熬輾轉了多少個小時,才徹底睡著,反正我或者真的獲得了最大的解脫,總之這一覺我睡得特別安穩。 待我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出頭。 還真的是應景啊,我一打開門,原本陰霾幾日的天氣,忽然放晴起來,冬日暖洋洋的陽光灑滿全身,我痛快淋漓地伸了個懶腰。 先用冰塊把眼眶的浮腫徹底干掉,我煮個面條對付了一頓,到院子里給長出rou芽的向日葵挪了個地方讓它們曬曬太陽,又拿了個小鏟子給那些空心菜和韭菜松土。 忙著忙著,我一個神使鬼差,居然像以前在家干農活那般,用手指沾著泥巴在地面上寫字。 只是這一次,我不像小時候那般寫什么祖國山河多壯麗,我首先寫下的,是夏萊的名字。 又把劉鵬和黃娜的名字緊跟其后寫上,我用泥巴點點將這幾個名字圈起來沉思一陣,再另起一行寫吳邵燕的名字,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下,回憶的碎片拼湊成一團,我最終判定,這四個妖孽應該是同伙。不管他們之間的合作度到了什么程度,他們應該是聯合起來,將我和張代的婚姻拆個分崩析離的聯盟。 而夏萊和吳邵燕她們有其一是這聯盟的主控人,而剩下的則是配合執行的棋子。 我根本不需要再細細將所有的事情捋過一遍,也就清晰地知道,基本上我與張代所有出.軌的那些,全是他們不遺余力給我們各自制造的假象。 我和張代之間已然塵埃落定,這個結果我已然接受,但不代表我會對曾經將我當****般玩弄在鼓掌中的人,該抱時過境遷后不再計較的慈悲感。 我本來就是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人。 在過去的那些日子里面,曾經我面對著曹家的強權,收斂了自己鋒芒針刺,就是畏懼雞蛋碰石頭,還沒分出勝負就雞飛蛋打。 然而再次歷經一次跌宕,我忽然把很多東西看得更淡,人生嘛,要的不就踏馬的是痛快嗎,這個瞻前顧后的不與賤人計較,也不代表那些賤人從此會心慈手軟! 再想想劉鵬對戴秋娟的背叛,想想他與那一串賤人勾結,我更是恨得咬牙切齒,這更助長我對他們這一眾人最刻骨的憎恨。 更何況,再回想夏萊前些天對劉鵬黃娜說的那些話,她似乎并未打算放過我,那我也不該就此姑息寧人再坐地等她甩我耳光!我倒是看看,是她夏萊這種luanlun到愛上自己弟弟,不惜一切手段將他拽回孤獨的神經病變.態,能抱得頭籌,還是我可以略勝一籌! 反正既然這堆人耍了我,我雖然還不至于要置他們死地,但總得回敬回敬他們吧!要不然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 打定了后面要手撕賤人的主意后,我又因為要忌憚戴秋娟的感受,覺得這一切得從長計議,慢慢布局,于是我暫時將這一串名字拭去,懷揣著濃厚的心事繼續給花花草草松土。 慢騰騰地把農活干完,我洗了洗手回來房間里,我覺得我還是得開啟夏萊的朋友圈權限,我要隨時看看她的狀態啥的才能知己知彼,于是我將手機拿了起來。 一按亮屏幕,我赫然看到戴秋娟竟然給我打了三個未接來電。 總有些不好的預感環繞在心,我急急忙忙給她撥回去。 戴秋娟的聲音似乎帶著被寒冬吹干的沙啞,她說:“唐子,你下午有空嗎,我想找你聊聊?!?/br> 我原本想著戴秋娟沒車,我怎么著也得打起精神到國貿找她,不想戴秋娟執意要過來找我,那種不祥預感隨著她的固執越發濃郁,我只得遷就著她,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跟條咸魚似的等著她。 三點左右,戴秋娟敲響了鐵門。 盡管她精心將自己收拾了一番,她還給自己弄了個特精細的眼妝,可我仍然從她的表情里面發現了她異樣的蛛絲馬跡。 急急將她迎出來,我一關上門就抓住她的手問:“戴妞,你沒事吧?” 相比我的急躁,戴秋娟倒是冷靜得讓我心有戚然,她淡淡的:“我們到葡萄架那邊坐著聊?!?/br> 像連體嬰兒般走到那里,戴秋娟抓起她以前最偏愛的那把藤椅,一屁股坐下,她又伸手推了推鳥巢椅示意我坐。 我將鳥巢椅上的墊子弄高一些,將脊梁骨支得筆直,望著她我正要開口說話,戴秋娟冷不丁說:“唐子,我剛剛在你家門口,看到張代?!?/br> 眉頭一皺,我:“嗯?” 戴秋娟用手捋了捋頭發:“他靠著鐵門睡著了,我踹了兩腳把他踹醒的,我正要大聲質問他跑到這里又想使什么壞,他一抬頭嚇我一跳,他的眼睛腫得比核桃還大。他匆匆忙忙沖我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像是見鬼般跑掉了。你們,怎么回事?” 內心毫無波瀾,我竟然像聽得別人的故事,我安之若素:“昨晚他過來,我跟他把一切的話都掰扯清楚了。不管我過去與他是怎么一回事,現在都結束了?!?/br> 眉頭蹙起來,戴秋娟若有所思一陣,她長長嘆了一聲:“感情的事,其實身在其中的人都未必看透,外人又能窺見多少??傊?,你心里有數就行?!?/br> 我越看越覺得戴秋娟跟以往不同,我再也按捺不住的用腳一撐,將自己的身體傾過去離戴秋娟近一些:“別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了。你快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心事?” 咬了咬唇,戴秋娟很是牽強扯了扯嘴角,她語氣淡然,卻是丟給我一句足夠震耳發聵的話。 她說:“劉鵬,他出軌了?!?/br> 即使我早在幾十個小時之前,已經知道了這么事實,我的手上甚至掌握著劉鵬出軌的如山鐵證,可當從戴秋娟的嘴里面說出這話,我還是睜大了眼睛。 我震驚的并非是劉鵬出軌這事,而是震驚于戴秋娟她是如何從這個短短的時間里,這么言之鑿鑿卻又泰然自若地告訴我這個事。 目瞪口呆下,我努力想要將嘴巴的形狀掰正過來,我想要說點什么,可我卻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似的,在這一瞬間什么都說不出來。 努了努嘴,戴秋娟抽了抽鼻子,她的語氣更淡:“昨天下午六點多,我打電話問他要不要回來吃飯,他說他要加班,不知道幾點才能回。我很乖巧掛掉電話,我沒有像往常那樣給自己炒個面,吃完了對著電腦煲劇,等待著劉鵬回家。我而是直奔他公司樓下,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等著他。八點多夜色正濃,原本該在公司加班的他,載著你以前品博的那個文員黃娜就往泥崗路那邊去,在特偏僻的一段路,他讓我大開眼界。他加班的內容倒是香艷,這個賤男跟那個賤女,在車上換了三個姿勢。我沒湊太近看,但我用我之前省吃儉用給他買的單反相機拉近鏡頭,看得倒是清晰。他趴在別的女人身上運動的表情猙獰得特別難看。這一切足夠惡心,但我還是忍著惡心拍下來了?!?/br> 緩緩抬了抬眼簾,戴秋看著我:“唐子,其實你應該比我還早知道這一切,是吧?” 戴秋娟越是不哭不鬧平靜得像是一面鏡子,我越是心驚rou跳驚慌失措倒不能自己,我再也坐不住徑直從鳥巢椅蹦下來,站到戴秋娟的身邊去,用手環著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身上湊,我一開口就吞吐得不太順暢:“戴妞,我,我,我怕你受不住,我怕看到你哭,我沒有勇氣看到那樣的局面,我當時跟著劉鵬確實拍了視頻和照片,但我不敢拿給你……” 覆在我的身上,剛剛還平靜得宛如沒事人般的戴秋娟,她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她的眼淚很快打濕我的褲子,涼涔涔地穿透到覆到我的皮膚上,我覺得這比我自己痛哭更讓我難受,我強撐著站穩,用手不斷地輕拍她的肩膀。 一直哭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戴秋娟才慢慢停下,她從我的半懷抱里面抽離出去:“唐子,你能不能給我拿點紙巾?” 從我遞上去的紙巾盒里抽出幾張紙巾,戴秋娟覆在臉上用力擦拭,那些被眼淚浸泡過的妝容花得更嚴重,但戴秋娟的眼睛里倒是多了幾分剛毅,她看著我:“唐子你不用說,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瞞著我。而我跟劉鵬從大學走到今天已經有八年,他撅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想放屁,我其實從回到深圳那天起就嗅到他的異常,我當時只當別人是七年之癢,而我和劉鵬的關系要八年才癢,我覺得我能熬過去,我還能將他掰回與我初見的樣子??晌腋慊炝怂哪?,我自認了解你,你不會空xue來風地問我如果劉鵬出.軌我該怎么辦,所以我接納你善意的暗示,親測了一番,他到底有沒有出.軌。然后我還算幸運,現在很多女人的老公出.軌,她們要弄個證據還得三番四次地折騰,我一出手就中獎?!?/br> 心里面就像是揣著滿滿一桶的檸檬水,我說話的嗓子怎么都張不太開:“戴妞,你沒事吧?” 眼睛瞇起來一些,再睜開,戴秋娟搖了搖頭:“我昨晚一夜沒睡,我已經熬過了最難受的時期。我只是覺得我就是一個腦殘玩意。大學時代,追我的人沒十個也有八個,我偏偏看中劉鵬,只圖他對我好。畢業之后我們進同一家公司,其實剛剛開始我是有機會跟他競聘升職的,我把機會讓給他,心甘情愿當他的助理。我跟你住一起,我的廚藝時好時壞飄忽得很,你不會介意吐槽我,搬過去與他一起我不得不學著怎么做飯,我為他生兒育女吐得天昏地暗無怨無悔,我還自責自己辭職太早不能與他一起負擔經濟重擔。我心疼他怕他在我與他媽之間左右為難,在他家里做牛做馬買雙襪子被數落半天我為息事寧人豆大的話不敢多說兩句,我不說我付出很多,我只是覺得我當初圖他的好,在我與他后面的時光里,早已經消失不見,是我傻兮兮的沉湎在他以前的好里面不能自拔,獨自燦爛了那么久,卻只換來他出.軌的回報?!?/br> 越聽我越是驚慌,我更覺得戴秋娟與以往不同,我再湊過去:“戴妞,你別嚇我?!?/br> 慢騰騰的,戴秋娟抿了抿嘴:“唐子你放心,我沒有想不開的意思。就算我不為我自己,我也為我家的小老虎撐下去。我現在不是獨自我一人,我還有個兒子?!?/br> 懸著的心這才暫時放下一些,我小心翼翼:“那,你后面打算怎么辦?” 戴秋娟用手攏了攏頭發,雙眸一黑:“這個婚,我是肯定要離的。這么臟的男人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只會惹來我的惡心,我不會死揪他不放。但我離婚,絕對不能便宜了劉鵬那個混蛋和那個賤貨,在離婚之前,我不僅僅要把劉鵬所有的錢搞過來,我還要把他們搞得半死不活,讓他們這對賤人悔不當初,我才能痛快淋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