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那雙精明的眼睛里,藏匿著淺淺淡淡的狡黠,曹軍的笑意越發濃郁:“我聽我家犬子說起過,唐小姐之前在中大,讀的是電子信息工程專業?” 犬子犬子,特么的他怎么不說,他家狗子!裝什么逼! 還有,曹景陽這個禽.獸他有資格提我的名字說我的專業嗎,他不配,他只配遭天打雷劈! 把曹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來叨擾了一番,我笑,為了避免說多錯多,我簡潔答:“確實是?!?/br> 看我的目光,徒然多了一層虛假的贊賞之色,曹軍一副由衷說:“女孩子能啃下這個專業的真不多。而且我聽犬子說,唐小姐當時的成績在學院內,還是數一數二的,這就讓我更心生敬佩了?!?/br> 停頓了一下,曹軍整出一惜才愛才的模樣:“唐小姐,其實在今天偶然碰面之前,我就關注你挺久,我知道你現在在一家不算是大規模的電子元器件公司做業務主管,我覺得以唐小姐的才干,去靠著在酒桌上跟客戶扯淡來混飯吃,實在是屈才。最近我這邊,有跟張代合作新開了一個手機組裝工廠,那里剛好缺一個既有技術在身,又能兼備細心的工程師,所以我想能不能冒昧邀請唐小姐跳槽過來,幫我一把。至于待遇方面,這個唐小姐你來提,我盡量滿足,唐小姐你怎么看?” 呵呵噠,人生有時真的就是一出狗血的悲喜劇,風水輪流這事也是層出不窮,想想我當年像條狗般被學校趕出來,找工作到處碰得一鼻子灰,在快要懷疑人生無望時才得到品博勉強的任用,可現在我就安生地在停車場溜達一圈,倒有個伯樂來尋我這匹千里馬了!真特么諷刺! 我就不信,曹軍他會不知道,我當年被中大退學的事! 更何況,他明明知道我退學出來,就一直混在業務圈,卻執意邀請我去當什么鬼的工程師,鬼才信他是出于惜才愛才! 他現在這般假惺惺邀我過去他與張代合伙開的工廠,該不會是他這個老狐貍對張代的信任很是淺薄,他想把弄到那個工廠去,將我用作牽制張代的棋子? 面對著曹軍的卑劣和多疑,我內心止不住的冷笑,表面卻一派平和:“曹先生,我雖然讀的電子信息工程,但從學校出來之后,基本上沒再接觸過這一方面的東西,該忘的早忘光了?!?/br> 最后那句話,我故意加重了語氣。 神情沒有多少波瀾起伏,曹軍笑意不減:“唐小姐有自己的考量,也是正常的。沒關系,面對唐小姐這種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愿意等?!?/br> 說完,曹軍抬起手晃了晃,剛剛那個板臉男,神出鬼沒的再一次出現我的面前,他雙手給我遞上了一張卡片。 我還來不及細看,曹軍又說:“唐小姐考慮好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隨時恭候著?!?/br> 一直到我把車開出了星河世紀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后背那種涼颼颼的感覺,卻還是揮之不去,我一手打著方向盤,另外一只手抓起那張卡片看了又看,盯著曹軍的名字和那串簡單的號碼,越發覺得前路堆滿迷霧。 我正走神的厲害,剛被我掏出來重新丟回到副駕座上的手機響了。 以為是汪曉東又要陰魂不散地打來發神經,我不以為然將目光往屏幕上漫不經心瞟了瞟,卻是看到“中州張代”四個字,在那里蹦蹦跳跳明明又滅滅。 張代出差的這幾天,我們倒是偶爾有通電話,但聊天的時長挺短,我也能理解他忙,就算很想跟他多嗶嗶兩句也會將沖動忍下,期待著他下一次忙完,再給我打過來跟我扯淡。 可在此時此刻,再面對著他的電話,內心首先涌動的不是暗喜,而是汪曉東那番話,張牙舞爪的盤踞在我心里面揮之不去。 然而若我僅僅因劉深深汪曉東的一面之詞,就給張代定一個人品卑劣的罪名,那我只會鄙視這樣草菅人命的自己。 我當然得向張代確認這個信息的真偽??晌也荒苣敲粗苯咏o他嗶嗶說張代啊我聽劉深深汪曉東他們說你高中就早戀,還鬧出個人命來,你給我說說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我要真那么白癡,如果張代他并沒有做過這些事,他足夠光明磊落,那說不定他還惱怒我聽信旁人讒言,卻不肯百分百信任他。 皺起眉頭忖量一陣,我暗生一計。 演完了這一籮筐的內心戲,我在電話鈴快要響完之際,接了起來。 張代的聲音平穩,卻依然掩飾不住那些高漲的熱情:“唐小二,你在忙???那么久才接電話?” 把手機貼近一些,我淡淡的:“我在開車,剛剛車多?!?/br> 沒有絲毫遲滯,張代接上我的話茬:“那你現在是回公司?我給你帶了點東西,想給你送公司去?!?/br> 我想回去沙尾把自己高中那陣拍的集體照拿出來,今晚旁敲側擊探探張代的口風,于是我壓根沒想他能給我帶啥,就說:“不回去。我在外面還有點事?!?/br> 拉長語調,張代噢了一聲,他的語速慢了不少:“這樣啊。那好,那我直接回家等你?!?/br> 竟然覺得這通電話,有些生硬了,我不忍再繼續,于是說:“好,我先掛了,回頭再說?!?/br> 把手機放回原處,我恍惚一陣,隨即加大油門直奔沙尾。 翻箱倒柜好一頓折騰,那本沾滿塵已經舊得不像樣子的相冊總算被弄了出來,我把它擦干凈一些,放進了包包里。 眼看時間還沒到四點,我可能是一個腦子抽風,不愿意那么早回水榭花都,所以我又驅車趕回了品博。 為了打發時間,我又跑樣品倉去呆著,一直到下班了,倉管員要鎖門,我才磨磨嘰嘰出來,卻還不愿意就這么回家,于是我又在自己的辦公室來回溜達了幾圈,才慢悠悠打卡走人。 因為我的墨跡,總算是趕上下班的最高峰,車塞成了長龍,我竟然第一次對塞車如此鐘愛,在路上不亦樂乎地耗著時間。 隨著太陽下山,天慢慢暗下來,在路燈初上之際,我總算回到了香蜜湖這邊,我拐了個彎,正要減速把車開進停車場,卻猛然看到張代正站在入口處,不斷地張望著。 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拿什么撩動了一下心,有股說不上的感覺漫上心頭,我頓時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正恍惚間,張代已經朝我這邊疾步走了過來,我把車停下,他拉開門坐了上來。 再發動車子,我不敢看他,問:“你怎么在這里?” 張代拉過安全帶系上:“我看天色都暗了,你還沒回到,就尋思著到這邊等你一會。不然等下你得一個人從地下停車場出來,我怕不安全?!?/br> 我抽了抽鼻子:“你的手機是擺設?你打給我不就行,在這里瞎等什么?!?/br> 側過臉來看著我,張代咧開嘴笑:“下午打給你,你不是說你忙,我怕耽誤你忙正事?!?/br> 想想我掛掉他電話,就跑回沙尾翻照片,又去公司瞎墨跡,我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他這話了,只得撇了撇嘴,把車開進了離房子最近的一個車位里。 我剛下車,張代就從那邊繞過來,抓住我的手,就像牽頭豬似的把我牽回了家。 也不知道張代幾點回到了家里的,總之他已經做好了飯,兩菜一湯,卻全是遷就我的口味,我越吃越心慌,勉強扒了半碗飯就不愿吃了。 破天荒的,張代沒勸我多吃點。 碗是張代洗的,我站他身邊要幫忙,他不斷拒絕,以最快的速度把一切收拾妥當。 拿過一干凈毛巾擦了擦手,張代轉身去開冰箱,不多時他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盒子來。 我有些蒙圈:“這是啥?” 張代心無城府地笑:“焦糖布丁。我一路揣著冰袋捂著回來的,你快試試?!?/br> 蹙起眉來,我放輕了聲音:“從珠海帶回來的?” 點了點頭,張代的笑容更燦爛:“對啊。我還想直接送到你公司去,但你沒空。不過還好,因為一直有放冰袋里,沒影響口感?!?/br> 在這一刻,我真的想讓劉深深和汪曉東給我嗶嗶的那些話,通通見鬼去。 眼前的這個總是自然而然,散發出小太陽般暖意的男人,他又怎么可能,曾經打著年少輕狂的幌子,去做一些卑劣到極點的事? 按捺著滿心的翻江倒海起伏,我將那個小盒子接過來,說:“我們一起吃?!?/br> 伸手幫我拉了拉肩膀上起皺的衣服,張代依然笑:“這是專屬張太太的甜品,嘿嘿?!?/br> 頓了頓,張代又說:“到大廳去,一邊看電視一邊吃?!?/br> 剛才進門時,我把包包隨意丟在了沙發中間,張代可能是為了讓我坐得舒服一些,他隨手拎起我的包包,作勢要放到一邊去。 可他真是笨手笨腳的,就這么一拎,居然把包包給倒了過來。 因為我剛剛把車鑰匙丟包包里,忘了把拉鏈給拉上,張代這么一倒,那些車鑰匙手機啊口紅啊等等,紛紛揚揚跳躍出來,在沙發上滾成散亂的一堆。 當然,還包括那一本舊得要命的相冊。 就像是一做錯了事生怕老師責罵的小學生,張代急匆匆地進行補救,他忙不迭將那些雜亂無章的小東西一件件給我放回包包去,但輪到那本相冊時,他暫緩了動作。 將它放在包包外面比劃了一下,張代一副好奇得要命的樣子:“唐小二,你往包包里塞那么大的相冊做什么?” 我一時語塞。 張代又問:“樣品冊?你每天都得帶著這么厚厚一本樣品冊到處跑?這太重了,你一個女孩子怎么拿?!?/br> 生怕張代再嗶嗶下去,會扯到既然做業務那么辛苦那別干了之類的話題,我只得硬著頭皮說:“不是樣品冊,是我高中時代的照片?!?/br> 讀大學那陣,誰沒事揣著高中同學的合影到處跑啊。 這個相冊,是我被退學之后,我哥寄給我的。 所以張代他沒看過。 現在,聽我這么一說,他的眼睛一閃地亮了,他用手在封面上撫摩著:“我能看看么?” 我有氣無力的:“看吧?!?/br> 得到我的允許,張代屁顛顛的麻溜翻開,他顯得挺興奮的,開始在那些拍得人物挺小的照片里面找我的身影。也算他贏,不管那些照片拍得多水,他總能一眼揪出我來。 大概看了十幾分鐘,張代才算過足癮,他總算把相冊合上,卻又蹦出另外一個問題:“唐小二,你怎么忽然把這個相冊,給揣包包里了?” 真的不愿意對著張代扯淡,可這一刻我騎虎難下,還是得扯淡:“今天跟一高中同學聊了聊,忽然想起以前那些傻不隆冬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時光,就拿了相冊,算是懷舊懷舊?!?/br> 天地良心,我說這些話時,語氣隨意自然,一點渲染氣氛的意思也沒有,但我卻發現,張代的臉色明顯有了異動。 心隨著他這個異動徒然一沉,汪曉東那些像利刀般的話,又開始響在耳畔生生不息,我忽然覺得,按照我這種要命的性格,我若然不把這一切弄個清楚,它始終會像一根刺兒,時不時跳出來刷個存在感,讓我不得安生。 試探性的,我開口:“張代?!?/br> 卻像是深陷在自己的世界,加了屏障似的,張代竟然對我的這聲叫喚,毫無反應。 就像是被綁了個石頭,心不斷往下墜,我又連連喊了兩聲,張代這才像是被我拽了回來,他斂了斂渙散的目光,笑了笑:“干嘛?” 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笑得勉強。 把心一橫,我羅織了一下詞措,裝作開玩笑那樣,用調侃的語氣:“你剛剛走神,在想些什么?難道你是想起哪個高中女同學了?” 讓我始料未及的是,我的話音剛落,張代的表情徒然變得有些僵,就像是一下子遇到急凍的漿糊似的,凝成一團。 ☆、第64章 簡直沒種! 我的心忽然就像是一堆被臺風肆意吹扯著的草垛,搖搖晃晃找不到據點,我用手輕推了他一把:“張代?” 那凝固的神色,稍縱即逝,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那般,張代的臉上也是浮起一層調侃,這兩種情緒他竟然將它運轉自如,沒有分毫的突兀,他勾起唇來輕笑,反問我:“你快老實交代,你今天是不是跟高中男同學聊的天?” 還是沒能料到,張代會將我一軍,我遲緩了十幾秒,才緩緩應:“不是?!?/br> 張代倒是利落接上我的話茬:“你長那么好看,高中肯定沒少被男同學惦記著。要是有男同學找你聊,也屬于挺正常的事。不過,你聊歸聊,你最好還是得給那些男同學透露你已經結婚的消息,省得他們老是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想法?!?/br> 而張代這些迥異于往常的反應,卻也更加激起了我想要探聽他過去是否真的如汪曉東所言的沖動欲望,我努力壓制著內心的皺褶,勉強再掛上調侃自然的表情,笑說:“我高中那陣只顧著好好讀書,考個好點的大學,整天灰頭灰臉的,哪里會有什么眼瞎的男同學把我看入眼的?!?/br> 我說的,倒是真話。 高中那陣,我穿的大部分衣服都是撿唐琳的,雖然唐琳那陣子長得挺壯,可我比她高,她的那些舊衣服再洗洗縮水了,再被穿在我的身上,隨隨便便哪一件看著都像耍猴似的。 又因為家里能給我提供的伙食費,實在少得可憐,我經常打不起飯,只能是早上買幾個饅頭吃一整天,我的生活水平遠遠落后于其他同學,看著他們三五成群時不時一起去飯堂吃雞腿啃排骨,我只能把自己窩在教室里,安安靜靜倒騰自己的事。 其實我高中時,盡管理科學得不錯,但我更喜歡的是文科,平常也愛抓筆寫點小玩意,還攢郵票給一個小雜志投稿,總之高中生活就這樣被我平靜地揮霍掉,不留哪怕一絲的痕跡。 至于為啥會有那么多同學主動與我合影,大概是因為我頂著所謂學霸的光環,他們覺得有點意思吧。 我正在回憶中漫步,張代冷不丁抓起我的手,揉了揉說:“那我還得慶幸你高中那些男同學,沒有慧眼識珠,把你給我留著?!?/br> 即使以前也沒少干活,但張代的手一個繭子也沒有,他的指腹很軟很滑,磨得我的手很是舒服,卻沒有辦法將我已經林立起來的理智磨掉,我任由張代來回捏動我的手,很是自然地揪住他這個話茬,開始有目的有套路天南地北地扯:“額,就算高中那陣有男同學逗我,我也不敢早戀的,因為我們隔壁班有對早戀的小情侶,高二那年出事了?!?/br> 如我所料,張代的動作遲滯了一下,他挺配合地問:“出事?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