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這里上菜的速度出奇的快,不多時我們點的東西陸續上來,不想搜腸刮肚找詞跟張代聊天,我把自己埋身于食物里,不斷往嘴里面塞沾著黑椒汁的雞排。 我吃得正歡,張代冷不丁說:“這幾年,有回去學校走走嗎?” 他幾個意思啊這是? 這是要跟我這個老校友敘舊了? 可惜我覺得我和他之間,補救太晚,敘舊又太早。 繼續往嘴里面大口大口地塞食物,我含糊且簡單:“沒有?!?/br> 卻像是聽不出我的敷衍,張代繼續說:“我聽曹景陽說,這幾年校區有些地方變化挺大?!?/br> “曹景陽”這三個字,對于我而言無異于一聲晴空霹靂,轟得我差點耳鳴目眩,我的身體難以自控顫了一下,腦海里面有個聲音不斷地叫囂著,張代你為什么要給我提那個禽獸不如的人渣沫沫! 可我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張代抬起眼簾,將目光釘在我的身上,他又說:“你跟曹景陽還有聯系么?” 放置在我面前所有的美味頓時黯然失色,而我就像是一個被忽然戳破了的氣球,所有澎湃在身體里面的屈辱痛恨掀起來那些情緒的狂風巨浪,就此干巴巴癟下去。 所以放下手中的亮錚錚的刀叉后,我的回答也是干巴巴的,就像一條失去水分的干煸豆角:“不?!?/br> 似乎我這個回答,并未能達到張代的預期,他沒有馬上將視線收回,而是若有若無在我的臉上動蕩著,似乎想發現什么端倪來。 謝天謝地的是,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第一次感覺手機響得那么及時鈴聲那么動聽,我朝張代示意一下,看也不看來電的是誰就急急接起貼在耳邊。 汪曉東的聲音就這樣飄了出來:“我回到深圳了,正空虛寂寞冷,你要不要出來陪我溜溜,順便拿回你那塊破板子?!?/br> 換作往常,我是有病才接受汪曉東這種人在大晚上的,用這么吊兒郎當的語氣對我發出見面邀約,可此刻我卻干脆利落:“好,在哪里碰面?” 很是****地嘿嘿一笑,汪曉東的語氣略帶猥瑣的暗示:“我家怎么樣?我開好紅酒等你?!?/br> 眉頭輕蹙,我差點就想罵汪曉東他大爺了,可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張代,我只得用緩兵之計,脫身了再說。 于是我語氣淡淡:“好,你把地址發我?!?/br> 掛掉電話之后,我一臉誠懇:“我需要去朋友那里取個東西,我得先走了,抱歉,下次我請?!?/br> 迅速將面前那半杯蘇打水一飲而盡,張代站起來:“我送你?!?/br> 我應聲而起:“不必,我打的走?!?/br> 張代卻順手招來服務員,他一邊等著簽單,一邊執拗:“這個點的士不好攔?!?/br> 沒有再跟他僵持下去,我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門口,并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的士。 隔著有些模糊的車窗,張代的臉浮沉涌動不過幾秒,他隨即轉身疾步離開,瀟灑干脆。 迅速將目光斂回,我撥通汪曉東的電話:“你現在所在的位置,離紅樹林遠不遠?” 半個小時后,我在紅樹林的地面停車場見到汪曉東,他嘴里面叼了一根煙,吞云吐霧間抱怨不斷:“這是我第一次把約會地點定在公園,麻痹這要傳出去,我這張臉哪里擱?” 敢情這廝每次跟哪個女人碰個面,他都把這當成約會,再拿個大喇叭宣揚到人盡皆知? 實在對他這種生活方式理解無能,我一臉黑線:“我不過是來取回我的沖浪板?!?/br> 汪曉東繼續一副苦瓜臉,啰啰嗦嗦絮絮叨叨得讓我想抽他:“你剛才不答應去我家了,我都把酒開了?!?/br> 我無奈攤手:“你快把板子還我,現在趕緊回家,說不定還能隨便找個美女跟你回家分享那瓶美酒。你要繼續站在這抱怨磨嘰,不一會天都得亮了。把車門給我開開了喂,我拿了閃人,別耽誤你時間?!?/br> 滿臉的不樂意,汪曉東瞪了我一眼,忽然振振有詞:“我是那么隨便的人?” 真快崩潰,這都幾個回合了他還不給我開車門,我只得上前一步,拍了拍車門上方:“給我開車門?!?/br> 剛才一直在扯貓尾的汪曉東,這才變得干脆起來:“本來我以為你愿意跟我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現在你把我喊到這破地方,我哪里能讓你這么輕易拿了東西就走?你好歹陪我玩兒一陣,我再送你回去?!?/br> 玩兒你大爺??! 又不能砸了賓利的車窗,畢竟一塊玻璃的錢足夠我買幾個沖浪板了,最后我不得不悶著一口氣忍耐著問:“你想咋樣?” 走了幾步將煙頭按熄在垃圾桶頂蓋上,汪曉東聳了聳肩:“反正都出來了,我們到處走走?!?/br> 好吧,難得汪曉東沒吐出欠揍的話,而我心情郁結,溜達一番也能有效預防郁抑癥,于是我同意了他這一提議。 走沒幾分鐘,我們經過了一士多店,汪曉東問我:“你喝啥?” 我隨口:“礦泉水?!?/br> 幾分鐘后,這個特意問我喝啥的****,拎著一袋子珠江純生出來,他抓起一罐遞給我:“渴了就多喝點?!?/br> 實在無力,我吐槽:“我要的是礦泉水?!?/br> 汪曉東念念有詞:“這個賣得比礦泉水還貴。我給自己買這個,給你買礦泉水,顯得我小氣?!?/br> 臥槽,地球果然地大物博,啥人都有! 我正抿著嘴騰空吐槽,汪曉東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一本正經:“我感覺你心情不大好,喝點這個調節調節。就你一個經?;炀谱郎系臉I務員,這一罐半罐肯定放不倒你,我真沒想過灌醉你?!?/br> 遲疑幾秒,我最終接下,拉開拉環就是一大口。 不得不說,就著咸淡相宜的夏夜海風,喝個二兩小酒,還蠻有意思,我的心情果然豁然開朗不少,就主動說:“不如我們下到近海那條道,到海灘上找塊石頭坐著喝?” 我得摸著良心說一句,盡管汪曉東這個人,在初見時給我的印象爛到泥里,不過這幾番接觸下來,我覺得他雖然嘴巴很賤,可配合度挺高,我就這么隨意一提,他二話沒說就挺認真找了一塊平坦低矮的石頭,往那里翹著個二郎腿,就一邊喝酒一邊吞云吐霧的。 拉開大概一米的距離,我與他并排坐著,面對著在夜色下黑漆漆的紅樹林叢,時不時悶上一口酒。 各自為政喝了估摸十分鐘,我察覺有一束來自汪曉東的目光,于是我轉過臉,果然看到他猛吸著煙,眼睛卻是一動不動釘在我身上。 稍顯不適,我瞪他:“怎么?” 汪曉東將嘴里的煙夾回手指間:“我細細看了看,你挺漂亮的。你還是適合素顏或者淡妝,以后別化大濃妝?!?/br> 夜色朦朧,我實在看不太清楚汪曉東的表情,不過他的語氣中沒有夾帶任何揶揄,反倒是有種與他這人格格不入的小認真。 誰沒個虛榮心啊,更何況我相信大部分的女人管他真情還是假意,大多還是樂意聽到別人評價自己長得好看的,我也不例外。 于是我粲然一笑:“不管你是不是逗我,謝了?!?/br> 汪曉東似乎若有所思,停了十幾秒后,他冷不丁跳躍:“你跟張代,當初是你甩的他,還是他不要你?” ☆、第18章 都是玩玩就算,玩膩就丟 我渾身一個激靈,但很快用無所謂的攤手,算是回答這個問題。 沒再在這個八卦問題上糾纏,汪曉東更是跳躍:“不如,你當我女人吧?” 愣了又愣,我反應過來先是猛的灌了一口酒,再睥睨著汪曉東,心不在焉的語氣:“你喜歡我?” 也是耿直的欠抽,汪曉東彈了彈煙灰:“到目前為止,一丁點的好感都沒有。你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你性子太野,說話也不客氣,時不時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我真怕他再如數家珍下去,還能說出我一籮筐的缺點來,于是我不得不打斷他:“那你還讓我當你女人,毛病大發了你?!?/br> 聳了聳肩,汪曉東漫不經心斜視我一眼:“說不定你跟了我之后,慢慢的我們就培養出感情來了。后面就算沒能培養出點靠譜的感情,那我們該快活的都快活過了,也不吃虧?!?/br> 我忽然覺得,跟一個三觀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的人聊天,還是蠻有意思的,畢竟他總有辦法讓你哭笑不得。 實在沒心情想一些既能懟得他無地自容而又不算太傷和氣的話來嗆他,于是我再次用沉默終止了這話題。 沉寂相對一陣,汪曉東.突然急急側身朝向水泥長廊方向,他指了指:“你覺得那邊那個女孩子抱著的那束花,怎么樣?” 我循著他的指向瞄了一眼:“還可以?!?/br> 啥話也沒說,汪曉東忽然跳下石頭,徑直朝抱著花那對情侶去了。 實在對他想干嘛沒有多大的興致,我很快將視線收回,凝視著黑黝黝的紅樹林,又是一口酒。 估摸過了兩分鐘,汪曉東回來了,他的懷里抱著剛才他指著我看的那束花,芬芳四射。 將它隨意往我手上塞,汪曉東:“給你的?!?/br> 我沒接:“你干嘛這是?” 汪曉東卻是執拗地再塞:“沒別的意思,你跟不跟我都好,與我給不給你送花兩碼子事。我就是覺得你這人活得特別不痛快,弄束花給你調節調節心情?!?/br> 我醉到不行:“得,我等會還得拿沖浪板,騰不出手來拿這個?!?/br> 嘴角往上揚了揚,汪曉東的臉上溢出無害的笑容:“你可以先假裝很高興地接過去,等會我們分道揚鑣,等我看不到,你直接扔垃圾桶不就行….” 他話還沒徹底說完,不遠處那叢紅樹林里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下意識將目光轉過去,驀然看到張代從里面鉆了出來! 不僅僅是我,連汪曉東都驚詫地張大了嘴巴,他暗罵了一句,什么玩意! 沉著臉,張代疾步來到我們面前,他瞟了汪曉東一眼,再轉向我,他的語氣里沒有絲毫的冒昧,反而夾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我送你回家?!?/br> 懵逼了一圈又一圈,我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汪曉東移步過去,硬生生貼著石頭擠在我和張代中間,他吊兒郎當嘲諷的意味卻十足:“喲呵,你這人真是搞笑了去,唐二跟你什么關系,犯得著勞你大駕送她回家?” 沒有接汪曉東任何的話茬,張代一個伸手粗暴將他撥開,汪曉東在措不及防下踉蹌兩步,轉眼踩踏到另外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上。 而張代順勢上前,手覆過來飛快扼住我的手腕,不容爭辯般說:“走了?!?/br> 其實他的力道不算是太大,可他出現得讓我太過意外,而他手掌心的炙熱也讓我內心動蕩不過幾秒就下意識想掙脫。 可我越是往回掙,張代手上的力道逐漸變重,反復硌著我的骨骼,我有些心慌,聲音有失穩妥:“你先放開我?!?/br> 卻是將我再往他那邊拽了拽,張代的語氣徒然變得駭人:“唐二你到底有沒有長腦子!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不回家,陪著一個亂七八糟的男人在外面喝酒!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這豪放的作派!你這樣不自愛,快活是快活了,快活過后,哪個男人會真心實意對你,都是玩玩就算,玩膩就丟!你要獲得尊重的前提是你得自重!” 這些話,不過是由一些尋常的字眼組合在一起,可由他嘴里面說出來,我越聽越覺得嘲諷刺耳,心漸漸變涼,堅硬漸露,我忽然覺得下午之前他與我說什么以后好好相處,真的是除了搞笑還是搞笑。 斂住眉,我面無表情瞥了張代一眼,冷淡道:“你放手?!?/br> 可張代似乎已經沉湎在他就是一枚救世主的幻想里不能自拔,他依然鉗制著我的手,他毫無立場可立場卻堅定不移:“汪曉東這種人,絕對不是一個合適談情說愛的人選!” 順道將騰空的手攀附在手腕上,我出蠻力死命扣,硬生生將張代的手指一個個掰開,懶得將他推開,我轉身從石頭另外一邊瀟灑跳下,再回望汪曉東一眼:“你去幫我開開你車的門,我拿東西回家了?!?/br> 讓我分外欣慰的是,汪曉東沒再唯恐天下不亂插嘴挑撥或揶揄,他麻利拎了啤酒揣了那束花,三兩下跟上我的腳步。 可我們不過走了十幾米的距離,張代追上來,他從身后再一次抓住我的手腕:“唐二我說什么你聽不懂是不是,你要談戀愛,就該找個正兒八經的人好好談,汪曉東他不合適你!” 我感覺我總算受夠了他這副偽善的嘴臉! 回過頭去,我冷然一笑,一字一頓:“你張代,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br> 停了停,我將聲調稍微壓低一些:“還有,我要選擇誰,不要選擇誰,只要是在我可以掌控的范圍內,那是我的自由,這輪不到你來管。張代,我覺得我們下午那些所謂以后和諧相處的對話簡直可笑。我們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道上的,那些所謂的平和,見鬼去吧。從這一刻開始,你是你,我是我,平常在工作上你是我的客戶你就算朝我蹬著大腿我也會捧著你,但除開工作之外,不好意思,老娘不伺候了。你要不爽,盡可以在合作中給我小鞋穿,我現在敢甩翻你,自然再小的鞋子也穿得下!” 用力將手拽回來,我趔趄半步,卻很快站穩腳跟,挺直腰板仰起臉,我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難得的是,像汪曉東這種似乎總愛無所不用其極來刷存在感的人,他跟著我從沙灘甬道爬上來,再到抵達停車場,他都一直縫緊了自己的嘴巴,沒有用任何的言辭來聒噪我的耳膜。 立在賓利門前,我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平坦:“麻煩你開車門?!?/br> 騰出手來按了個車鎖,汪曉東隨手將啤酒花束直通通扔進去,他將我的沖浪板抱在手上,再重重摔上門:“你住沙尾那個破地方對吧,我打的送送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