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宋玉珩的酒吧名叫“私藏品”,白一塵的畫室名叫“收藏品”。 先不說這相似的酒吧名字,平日里,光是白一塵和宋玉珩這像是朋友卻又有著曖昧的關系就夠他不虞很久,可是今天時亦南先是被樂棟冷嘲熱諷,現在又被宋玉珩頂鋒針對,他的表情卻很平靜,平靜得十分不正常。 更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但出乎白一塵意料的是,時亦南始終沒有發火,雖然從他緊擰的眉頭和陰沉的臉色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差,甚至可以說是糟糕到了極點。 畢竟樂棟和宋玉珩的話就像是在連番往他頭頂上戴綠帽,而白一塵對他們的態度似乎也確實有幾分難以言述的曖昧,可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開口問白一塵:“一塵,那你是想今天中午和樂棟出去吃飯嗎?” 樂棟搶先回答說:“是的,我們一會就去吃飯?!?/br> 白一塵垂著眼簾,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時亦南見狀瞳孔猛地一縮,他望著白一塵緘默的側臉,那一剎他腦海內劃過各種思緒,他不知道白一塵為什么不表態,但他知道,他今天絕對不能讓白一塵和樂棟一起離開。 于是時亦南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故意擺出強顏歡笑的神色,低聲對白一塵說:“那好吧,記得多吃點飯?!彼鹗窒胍滓粔m的肩,可還沒舉高他又把手放回去了,垂在身側,“你們去哪里吃,需要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嗎?” “吃完后快點回來吧……我在家里等你?!?/br> 白一塵聞言終于抬眸看向他了——這個一向沉著鎮定的男人,此刻眼中只剩下了試探和不安,還有小意的討好,如同低下了高傲頭顱,被剪去所有利爪的困獸,任憑他鞭刺加身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白一塵有點心疼這個模樣的時亦南,卻也有些茫然,他在那一剎腦袋里想的不是時亦南終于對他低頭了,而是這個人是時亦南嗎——這個會對他小意奉承,因為愛他,擔心他會不高興,所以即使他和其他男人曖昧也不敢生氣的人,是他認識那個時亦南嗎? 會不會他認錯了人?其實真正的時亦南還沒回來? “一塵?”樂棟看到了白一塵眼底的茫然,心臟一下子猛地被攥緊,突然開始后悔這樣咄咄逼人和時亦南說話了,他差點忘了白一塵那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再也不敢刺激他,“要是你今天沒空,明天也行,或者等你有空的時候再說吧?!?/br> 白一塵被樂棟的聲音喚回神,怔愣了幾秒,猶豫著抱住時亦南的手臂,對樂棟說:“……我們還是明天再一起吃飯吧,亦南平時工作很忙,他今天難得休息,我想陪陪他?!?/br> “好?!睒窏澏挷徽f馬上答應道,也沒有再繼續嘲諷時亦南,“時間不早了,你快和時亦南去吃午飯吧?!?/br> 樂棟在“時亦南”三個字上特地加重了語氣,提醒白一塵,他身邊的這個人確實是時亦南。 白一塵聽懂他話里的暗示,眼睛驀然一亮,抱住時亦南手臂的手指瞬間收緊。 樂棟看到這一幕后,唇角僵硬地扯高,不知道是在為白一塵高興,還是嘲笑時亦南,他深深呼吸,頭也不回地果決轉身:“我走了,明天見?!?/br> “啊,那你路上小心——” 白一塵下意識地囑咐他,話說完后才記起時亦南還在,雖然這只是對朋友的正常叮囑,但是他也不確定時亦南會不會吃味。 不過時亦南沒有說什么,只是在樂棟走后小心翼翼地牽起白一塵的手問:“那我們也去吃午飯吧?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飯?!卑滓粔m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們回家去吃,你給我做飯吧,家里還有菜呢?!?/br> 白一塵話音一落,時亦南就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因為他知道自己賭對了——如此愛他的白一塵,向來是無法拒絕示弱的他的。 不管是在四年前,還是四年后。 可即使在與樂棟的對峙中他勝出了,時亦南卻也不覺得有多高興,他甚至于還有些怔忡——難道如今他要挽留白一塵,就非得小心翼翼,步步為營,用上各式各樣的手段才行了嗎? 第36章 這個認知叫他無端地心慌意亂。 時亦南馬上回抱住白一塵, 唇抵在他鬢角處親吻, 貪婪地汲取青年身上此刻的溫度,似乎這樣才能讓他平靜一些。 他牽著白一塵帶他往車子那邊走去, 柔聲問他:“我們馬上回家,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煮干絲, 還有蟹黃湯包?!卑滓粔m坐上副駕駛座,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好, 我回去就給你做?!睍r亦南親了親他的唇角, 為白一塵關上車門,卻沒有立刻坐上駕駛座,而是繞到后座去拎出了一小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蛋糕。 “我在公司聽到員工說,這家店的巧克力蛋糕很好吃, 就想買來給你嘗嘗……”時亦南一邊說著, 一邊小心拆開巧克力蛋糕的包裝袋,白一塵注意到那包裝袋子里面還放著一個小信封, 只是時亦南并沒有將它拿出了的打算。 “這個是什么?”白一塵瞅準時機,一把就抓住了那個小信封,時亦南雙手笨拙小心地抬著蛋糕,看到他的動作后想要阻攔, 卻沒有空閑的手來實施行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一塵撕開信封取出里面的那封信來。 信紙上只寫著短短的一串英文,字跡是時亦南的:wheing you, everything is worth it. 翻譯成中文, 就是:遇見你, 一切都是值得的。 時亦南舉著蛋糕,低聲給他解釋著:“那家店有買蛋糕可以免費寫情書的活動,我買了蛋糕,所以……” 白一塵看著信上的每一個字母,幾乎可以想象從公司離開后西裝革履的時亦南,是怎樣在一群女孩子中彎著腰趴在蛋糕店柜臺上一筆一劃認真給他寫告白的模樣。 或許那些服務員還會問他一句:“先生,您是寫給誰的呢?” 而時亦南會回答:“是寫給我愛人的?!?/br> 他那時眼中一定是飽含深情和溫柔的吧,寫出來的句子也一定的真心的吧。 白一塵笑了起來,開心地問時亦南:“所以這是你給我寫的情書嗎?” “……嗯?!?/br> “那你剛剛怎么不給我?”白一塵不依不饒,繼續逼問他,“你偷偷留著,是想給別人嗎?” 時亦南見他笑了,也輕輕地扯了下唇角,澀聲說:“……沒有別人,就想給你?!?/br> 寫情書給白一塵這種事,在他們大學的時候時亦南可沒少做過,有一段時間他還每天都會在他們小出租的門上用便利貼粘上一句情詩,是寫給白一塵的,這項行為直到后來他忙于奔波新公司的事后才停止。 現在他又把這項小活動拎出來了,為的就是哄白一塵開心。 他在蛋糕店給白一塵買蛋糕的時候就在幻想,白一塵收到情書和蛋糕后心情會不會變得好一些,因為吃甜食能使人心情愉悅,他懷著這樣的期待來到白一塵的畫室,卻看到他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說話的畫面。 其實這本該沒什么的,但是和白一塵說話的那個人是樂棟,而樂棟對白一塵說的話,是勸白一塵和他分手。 樂棟是誰? 那是白一塵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是他們共同的大學同學,是他們熱戀那段時光的見證人,也是他拋下丟棄白一塵的目擊者。 如果要問時亦南最怕見到誰,那么答案一定是樂棟。 他的卑鄙,他的自私,他的冷漠在樂棟面前全都無所遁形,樂棟的出現,就是在提醒著他他這個人到底是多么的薄情冷血,且沒有任何辯駁的余地。 即使時亦南很不想承認,但樂棟在畫室門口的那些話語就像一記警鐘,狠狠響徹在他心頭,回蕩在他腦海里——他明明不舍得在夜里讓白一塵畫畫,卻讓他一個人度過了無數個寒冷孤寂的夜晚;他明明知道白一塵的手指細膩好看,是天生握筆的畫家,他卻讓他握著冰涼的刀具,在自己手腕上劃下數刀絕望的傷口。 時亦南回南城之前,覺得他是愛白一塵的,也許沒那么深,但還是愛的,可是現在時亦南自己也開始懷疑,他對白一塵的感情,真的算是愛嗎? 還說什么“遇到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封他給白一塵寫的情書,簡直就是一個笑話——白一塵遇見他,或許就是白一塵這一生最不幸的事。 時亦南幾乎無法呼吸,白一塵臉上現在的笑容就像是一把電鋸,在劇鳴聲中切割他的身體,他望著白一塵的臉,這一次怎么也笑不出了,他強撐著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白一塵看見他的表情,眉梢一挑,有些驕矜地問他:“那你說是給我寫的情書,現在臉色卻那么難看,感覺你寫的很不情愿?!?/br> “還是你身體不舒服?”白一塵頓了頓,趕緊放下信封去摸時亦南的額頭,摸到了一手涼汗。 時亦南輕輕握住他的手,把蛋糕放進他的手里,聲音低啞得幾乎完全變了個調子:“……是寫給你的,但是現在,卻不想讓你看見了?!?/br> “這句話寫的不好,我……”時亦南頓住,喉結上下滑顫著,卻再也無法往下繼續說話了。 “我覺得寫的挺好的啊。我要把它收起來,和你以前給我寫的那些情書放在一起?!?/br> 說完,白一塵就催促他:“我們快回家去吧,我肚子餓了?!?/br> “好?!睍r亦南努力壓穩聲音答應道,“那你先吃點蛋糕墊墊肚子吧?!?/br> 白一塵立刻挖了一勺蛋糕放進嘴里,由衷贊嘆道:“真好吃?!?/br> “你也嘗嘗?!?/br> 白一塵舉著叉子,給時亦南喂了一口蛋糕。 濃郁絲滑的可可在舌尖化開,那甜蜜的味道幾乎要融進人的心里,但是時亦南現在的心里卻是一片苦澀——他這個傻逼,居然會覺得白一塵吃了甜食會開心一點。 甜食根本無法使人變得開心。 苦澀和痛楚悲哀卻是天生相伴而來的。 在回別墅的路上,時亦南一直沉默著,白一塵坐在副駕駛上吃蛋糕倒是吃得很開心。 然而白一塵臉上的笑容卻如同隆冬里的雪凝成的尖刃,唇角每一次揚起的角度,都是往時亦南心臟嫩rou狠狠捅去的刀鋒。 胸腔中壓抑的窒息和膨脹的情緒讓時亦南很想大聲叫喊著宣泄一下,但是他不能,因為那樣會嚇到白一塵,他就算要發泄,也必須得是在白一塵看不到的地方。 可能是今天他真的很不對勁,白一塵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于車內寂靜的氣氛中忽然開口問他:“亦南,你今天真的沒有遇到什么事嗎?是不是心情不好,你今天很沉默?!?/br> “沒有?!睍r亦南馬上笑了起來,掩飾道,“我只是在想公司的一些事——” 話音未盡,他們車前忽然猛地撲過來一個人,時亦南猛地一打方向盤,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但好在沒有撞到那個人。 可即便如此,那個人還是朝著地上一撲,抱著腿演技拙劣地哀嚎著:“哎喲……我的腿……你們撞到我了……” “一塵,你有沒有撞到哪?!”時亦南沒有管他,而是看白一塵的情況。 白一塵系著安全帶,根本就沒什么事,再說他們的車速本來也不快,就是手上端著的蛋糕掉在褲子上了,抹了他一腿棕黑色的巧克力,他一邊用紙擦著褲子,一邊對時亦南說:“我沒事,你快去看看他有沒有怎么樣?” 時亦南看他真的沒事,這才打開車門下車。 躺在地上那人偷覷了眼時亦南,見他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后馬上嚎得更大聲了,中氣十足的聲音一點也不像受了什么傷,而時亦南就站在他面前皺眉冷冷地望著他。 楊孝和看著時亦南有些眼熟,但一時還是想不起他在哪見過這個人,而時亦南一直不開口配合他說話,楊孝和就只能主動道:“你撞了我,你得賠錢!” “賠錢?”時亦南皺起眉,他今天心情實在不好,這個人又自己撞了過來,于是時亦南冷笑一聲道,“我車上有行車記錄儀,這里附近也有監控,需要調出來看看是我撞了你,還是你撞了我的車嗎?” 楊孝和哪能想到時亦南居然會這么說,什么叫他撞了他的車? 他今天過來這里是為了堵白一塵的,那天白一塵明明承諾了會給他打錢,可是他一直等到今天也沒收到錢。賭場那邊他欠下的錢需要他盡快還上,他已經在這守了一天了,愣沒看見白一塵的車過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選擇一輛車碰瓷。 白一塵別墅這邊住的有錢人可不少,而有錢人向來都是怕麻煩的,連白一塵這種算不上大富大貴的人都只是用錢打發他,那他在路上碰個瓷要點錢還不容易嗎?他也不貪心,就要個一兩萬就行,這點錢對于有錢人來說應該不算什么吧? 可揚孝和選車沒選好,偏偏撞上了時亦南的車。 他仰頭望著時亦南,覺得這個眉骨鋒利,眼神冷漠的男人真的很眼熟,他一看到他就不自覺的雙腿打顫發怵,但是他太需要錢了,揚孝和咽了咽口水,說:“……就是你撞的我,難道不該賠錢嗎?” 在車上擦巧克力和奶油的白一塵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聽了一會忽然發現那人的聲音特別耳熟,把車窗一降朝外看去,頓時挑眉道:“哦,又是你啊?!?/br> 楊孝和聽到白一塵的聲音后轉頭看向他,在看清白一塵的臉后又看看時亦南,立刻就認出了時亦南是誰——就是那個當年帶著一群人,追著他打了整整一年的男人,白一塵的男朋友。 第37章 那個時候的時亦南可狠毒了, 心情好就打他,心情不好也要帶著人來揍他一頓, 都在夜里,叫他臉都看不清, 打人還用巧勁, 不至于骨折,卻又偏偏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而他就算報了警,那些警察看他前科太多,都不怎么想插手這事,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楊孝和被時亦南打怕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選擇離開南城去外地打工,后來有個人告訴他白一塵和時亦南分手了, 讓他趕快回去找白一塵給他養老,他才又回到南城的。 而時亦南經白一塵這么一句話, 也馬上就記起了這個中年男人是誰,他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楊孝和, 還是因為楊孝和這幾年來越來越蒼老和邋遢了, 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 還有著許多麻子似的老年斑,除了眼里的貪婪和無恥沒變以外, 他已經和原來幾乎判若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