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深前陣子跟一個項目，每天陪客戶喝酒，實在難受。

    劉賀也不勉強他，放下酒瓶，他嘆了口氣，神清氣爽，“老子好久沒這么痛快過了，這半年差點沒累死?！?/br>
    這個圈子每年很多人離開，又有很多帶著各種各樣的理由進來，有為了高薪的，也有因為真的喜歡的。

    劉賀從褲兜里摸出一張紙，推到沈念深面前。

    沈念深低頭看一眼，拿起來，是張病歷——重度焦慮。

    沈念深微蹙了下眉，抬頭看著劉賀，“沒事吧？”

    劉賀笑了聲，“還好，現在挺輕松的?！?/br>
    每天高強度的工作的確容易讓人疲憊焦慮，哪怕是沈念深，偶爾也覺得力不從心，但又不敢停下來。

    “這半年我沒好好休息過，隨時一個電話就要出差，感冒發燒還要大半夜坐在電腦前趕并購案的deadline，自從工作以后，我女朋友天天跟我吵，因為我沒時間陪她，說好的帶她出去玩，一個電話就把我喊回來，就上個月，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

    他說著，眼睛漸漸泛了紅，“我們倆在一起四年了，原本說好今年結婚的?！?/br>
    沈念深看著他，忽然想到了孫恬恬。

    這半年，他其實也很少有時間陪她。有時候孫恬恬給他發了信息，他忙到好幾個小時才看手機，匆匆回她一條，又繼續工作。

    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但他想，她肯定也失落。

    劉賀仰頭喝了杯酒，又笑起來，“不過沒關系，老子現在自由了，錢賺那么多有屁用，人這輩子就這么長，想活得自在瀟灑點?！?/br>
    沈念深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問他，“接下來準備做什么？”

    劉賀想了會兒，說：“先把我媳婦兒找回來吧，再帶她出去轉轉，旅游度假，也當給我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段時間?！?/br>
    “你呢？還繼續干嗎？”

    沈念深笑了下，“嗯，暫時沒有更好的出路?！?/br>
    劉賀點點頭，“也行，你工作能力強，前途光明，不過也別太拼了，還年輕呢，未來的路長得很，身體重要?！?/br>
    從酒館里出來，已經十二點了。

    劉賀開車來的，“我送你回去吧?！?/br>
    “不用了，我還有點事?！?/br>
    劉賀看了下時間，有些疑惑，“十二點了?！?/br>
    沈念深嗯了一聲，“你先回吧，我一會兒打車?！?/br>
    劉賀沒勉強，走到路邊，拉開車門，“那行，那你自己回家注意安全，保持聯系?！?/br>
    劉賀開車走了，沈念深過了馬路，走到對面。

    街上行人已經不多，繁華的城市漸漸安靜下來。

    沈念深坐在路旁的椅子上，摸出手機給孫恬恬打電話。

    孫恬恬已經放寒假了，前幾天他生日的時候原本想去找他的，但是他在外面出差，她沒辦法去，只好隔著視頻跟他說了生日快樂。

    見沈念深打電話過來，激動地立刻接起。

    “阿念?！?/br>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只聽得見風聲呼嘯吹著的聲音。

    孫恬恬愣了愣，“阿念，怎么了？你還在外面嗎？”

    又過了很久，聽筒里才終于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恬恬?！?/br>
    “嗯？”

    沈念深坐在椅子上，他彎著身，右手握著手機，左手搭在膝蓋上。

    他盯著地面，喉嚨干得好像被火灼燒似的，好半晌，才啞著聲音，低聲說：“我很想你?！?/br>
    有時候，一句我想你，比我愛你更動聽。

    孫恬恬聽見這聲，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不知怎么，她腦海里忽然浮現出沈念深的身影。他一個人在外面，一定很孤獨。

    她聲音哽咽，問他，“過年回來嗎？”

    ……

    沈念深過年還是沒能回去，他臨時被分派了任務，每天工作到深夜。

    孫恬恬跟著爸爸mama回老家過年，卻心心念念想著沈念深。

    春節一過完，立刻就拎著箱子飛去z市找沈念深了。

    沈念深搬了新的住處，房子在市中心，小區很干凈。

    孫恬恬暑假來找沈念深的時候，他還住在臟亂的舊巷子里。她當天晚上黑燈瞎火還踩到了狗屎。

    她記得沈念深當時很愧疚，他抱著她說：“再給他點時間?！?/br>
    他當時還是個剛剛進入社會的窮學生，如今半年過去，他靠著自己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好一點的生活。

    從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這半年他是怎么過來的，其中艱辛只有自己知道。

    小區有門禁，孫恬恬站在小區門口，給沈念深打電話，想讓他來接她。

    電話響了半天才接通，卻不是沈念深接的。

    “喂？”一道陌生的男聲傳來，聲音很大，聽著還很焦慮的樣子。

    孫恬恬愣了半天，才說：“你好，這是沈念深的電話吧？”

    “是是是，你是念哥老婆嗎？你能來接他一下嗎？盛天會所，他喝醉了?！?/br>
    孫恬恬打車過去，一路上不停地催著司機快點，車一停下，推開門，拔腿就往會所里跑。

    時隔兩個月，孫恬恬終于又見到沈念深。他躺在包廂的沙發上，西裝扔在一旁，白襯衣皺巴巴的，一只腿搭在沙發上，一只腿垂在地上。

    她走過去，聞到很大一股酒味兒，他滿臉通紅，眉心緊緊皺著，很痛苦的樣子。

    旁邊男人說：“念哥剛剛陪客戶喝酒……我本來想送他回去的，正好你就打電話來了?！?/br>
    他說著，把沈念深的電話遞給孫恬恬。

    孫恬恬在沈念深電話里的備注是“老婆”。

    孫恬恬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沈念深。她接過手機，放進自己的包包里，蹲下身，她想摸摸沈念深的臉，手卻發抖得厲害，好半晌，手才輕輕貼在了沈念深臉上，“阿念……”

    她一開口，聲音哽咽得厲害。

    沈念深迷迷糊糊好像聽見了孫恬恬的聲音，他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著孫恬恬，以為自己喝醉了出現幻覺，左手抬起來，輕輕摸她的臉，啞著聲音，“恬恬？我在做夢嗎？”

    孫恬恬一聽見這話，心口一痛，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握住他手，搖頭，“不是，是我?！?/br>
    她流著眼淚，把沈念深從沙發上扶起來，哽咽說：“我帶你走，我們回家?！?/br>
    第77章

    沈念深醉得不輕，頭昏沉沉的, 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即便他想打起精神, 身體依然晃得厲害。

    孫恬恬心疼得不行，不停說：“你靠著我，你靠著我?！?/br>
    她把沈念深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一手扶著他手臂，一手摟著他腰。

    沈念深比孫恬恬高了一個頭不止, 渾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孫恬恬個子小小的，又瘦, 沈念深將全身重量靠在她身上，她整個人被壓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可是她沒有，她攙扶著沈念深，一步一步, 走得格外穩。

    出租車司機還在外面等著。

    孫恬恬攙著沈念深從會所出來，到了車前，一手抱著他, 騰出一只手將后排車門打開。

    上了車, 她便將沈念深抱在懷里, 將他的頭按在她胸前, 緊緊抱著他, 她溫柔地撫摸他的頭, 輕聲說：“睡會兒吧, 一會兒就到家了?！?/br>
    她聲音輕輕的，有股讓人安定的力量。

    沈念深頭埋在她懷里，閉著眼睛，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緊繃的情緒慢慢地安定下來。

    孫恬恬低著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沈念深。

    他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孫恬恬看著他消瘦的臉龐，看著他眼下青色的陰影。他看著疲憊極了，孫恬恬看著看著，眼淚就涌了出來。

    她怕自己哭出聲，緊緊咬著牙，頭偏向窗外，背著沈念深不停掉眼淚。她早就知道沈念深工作很辛苦，可沒想到會這么辛苦。他一個人在這座陌生的城市，根本沒有人照顧他，吃再多苦，受再多委屈，他都自己往肚子里咽，跟誰都不說。

    他從來沒有變，他依然是當初那個拼了命去給外婆賺錢治病的阿念，比誰都倔強，比誰都堅強。

    出租車在路上行駛了半個小時，終于到了沈念深住的小區外面。

    孫恬恬輕輕摸了摸沈念深的頭，低著頭，輕聲喊他，“阿念，到家了?！?/br>
    沈念深沒醒來，他睡得很沉。

    孫恬恬索性不再喊他，她將車門打開，先把腳伸出去，手依然沒有松開沈念深，待站穩后，便回頭，彎著身子將沈念深從車里扶出來。

    沈念深渾，“大叔，麻煩你開一下后備箱?！?/br>
    她的行李箱還在里面。

    后備箱打開，孫恬恬一手去拎箱子。然而箱子太重，她一只手拎不起來。

    司機大叔從車里下來，繞到后尾箱，幫忙把箱子拎了出來。

    ”謝謝，謝謝?！睂O恬恬忙不停道謝。

    “不謝?！蹦谴笫蹇此谎?，再看一眼喝醉的沈念深，搖搖頭，轉身回了車里。

    沈念深昏昏沉沉的，眼睛閉著，身體無意識地靠在孫恬恬身上。孫恬恬弓著身，一手摟著他腰，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小區里面走。

    到了門口，她將行李箱放下，又騰出一只手去摸沈念深的褲兜。

    從里面摸出門禁卡，刷了卡才又拖著行李箱進去。

    她記得沈念深的門牌號，他上次搬家就跟她說了。

    好在沈念深現在住的地方有電梯了，要是還在上次住的那里，要爬樓梯，她又要扶著沈念深，又要拖著箱子，真不知道要怎么折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