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娘娘,娘娘,求你救救奴婢,奴婢不能一輩子這個樣子??!”沈清韻哭道。 趙后被她哭的煩躁:“你又如何了?本宮不是賜給你解藥了嗎?” 沈清韻驀地抬起了頭,嚇了趙后一跳。 只見原先她臉上因為癢而出現的抓痕已經變成青黑,雖然吃了解藥性命無憂,可是那五道黑痕如同鬼爪一般落在她的臉上,真跟羅剎一般。 “低頭,低頭,你還是低頭吧……”趙后心有余悸拍拍胸口。 婁嬤嬤在一旁看得也是心驚:“怎的會弄成這般模樣?太醫如何說?” 沈清韻抽噎著哭道:“太醫說,毒入肌里,除非剝了面皮換一張,不然一輩子如此?!?/br> 婁嬤嬤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了趙后。如今這丫頭怕是沒了利用的價值了,便是站在這宮里頭也是礙眼,看皇后如何打發了。 趙后沉吟了片刻,宮里頭還有沈昭儀,沈家已經升到了五品,也算堪用。貿然將此女作為棄子,恐怕寒了沈家的心,但是此女面容已毀,要著有什么用? 她揉了揉額角,嘆道:“本宮叫你去幫著妙言,你倒好,去了一趟,差事沒辦好倒叫自己毀了容貌。你這容貌,如何在宮中立足?不是本宮無情,到如今,你還是家去吧!好生的在沈家養著,你父母必定不會嫌棄于你?!?/br> 沈清韻一聽,立即求道:“不,不行!奴婢不回去!” 她的仇還沒報,她的恨還沒消,如何能回去?難道回去受人冷眼,一輩子躲在角落里見不得人? 趙后蹙眉:“你這不是為難本宮嗎?你這樣,如何伺候貴人?” 沈清韻叩頭求道:“求娘娘垂憐,近來奴婢聽聞外都有巫女入宮,頗受尊崇。那巫女以墨畫面,以羽插頭,身著寬衣奇袍,能做法驅鬼。奴婢愿為巫女,總好過一輩子不見人!求娘娘成全!” 說罷,“砰砰砰”叩頭在階前,瞧著也著實可憐。 趙后揉了揉額角,道:“罷了,你去吧,就這么著?!?/br> “謝娘娘!”她涕淚齊下,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到如今,只要有一線生機,便絕不能放過。究竟是誰害的她成這樣,這債,她要一個個討回來! ☆、情郎 外都巫者來自蠻夷小國, 因在小國之中頗有應驗,被國主進貢到了這里。昭帝特地在宮中設立巫舍, 另派幾名侍女扮作巫女模樣伺候巫者。 沈清韻做了巫女, 便不得再出宮,一輩子要伺候巫者供奉神靈。到了巫舍, 她便被改了名字, 叫做“巫靈”。 趙后對于那種外族巫術到底忌諱,不想他人曉得自己跟前的女官去做了巫女, 對外便聲稱她得了急癥沒了。沈昭儀聽聞自己妹子沒了,哭著來找趙后, 趙后便將巫女的事情告訴她了, 叮囑她不要再去找沈清韻, 否則叫人知道了身份性命定然不保。沈昭儀心里頭覺得妹子委屈,可是到底不敢違背了趙后的意思。 因為趙妙言的太子妃之事,趙后近來頗為頭疼, 她的弟弟國舅爺趙成瑞只有兩位嫡女,一個已經出嫁, 一個就是趙妙言。下面還有一個庶女,年紀不滿十三。 論相貌、論出身、論氣度,趙妙言是最合適的人選。本以為少年愛美色, 卻沒想到侄女這樣的美麗女子,那個人竟然不動心? “請太子來鳳華宮赴宴!”趙后一聲令下,決定叫來太子當面問個清楚。趙妙言委屈的送入東宮已算是放低了姿態,那太子良娣竟敢如此放肆對待皇后的侄女, 還不是仗著太子撐腰么?她倒要看看,太子的嘴到底有多硬! 趙后設宴,司徒玨自然不能不去。 宴席設在水榭,如今天氣煩熱,唯有水榭還算涼爽。趙后身著明黃錦羅華裳已經等在水榭之中,轉頭看時,只見那身著杏黃錦袍的少年氣定神閑的走了過來。 趙后嘴角揚起一絲淺笑,道:“坐!玨兒娶了良娣之后倒越發沉穩了?!?/br> 司徒玨笑笑,坐了下來:“不知母后找兒臣所為何事?” “先坐,吃點東西再說。你瞧,本宮為你準備的菜,都是你打小愛吃的?!?/br> “方才從父皇那里過來,吃了些點心,倒是也不十分餓,不如母后先說事兒,兒臣聽著?!?/br> 趙后看他如此說,要說的話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最后還是決定開門見山,道:“本宮今日就是要說說你同妙言的婚事?!?/br> 司徒玨抬眼,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你也該曉得,妙言是本宮同你父皇看好的兒媳,預備著給你娶入東宮的。這次她在你宮中休養,卻被那良娣羞辱,這件事,太子如何說?” 司徒玨笑了一聲:“羞辱?趙姑娘對良娣下毒之時,可否向您提及羞辱一詞?趙姑娘一進東宮,東宮里頭事端可不小?!?/br> “你這是什么話?妙言哪里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定然是有人在良娣面前嚼舌根子串掇使壞,”趙后語氣愈發嚴厲起來,“再說了,一個太子良娣,能同未來的太子妃相提并論嗎?妾,終究是妾!” 司徒玨眼眸微冷,道:“母后難道不也是一步步走到現在的?” 趙后當初在皇帝身邊的時候也是嬪妃,皇后之位也是后來才立下的。 這話說中了趙后的心事,她瞪大了眼睛,惱怒極了,驀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子都跳起來,冷冷道:“好??!如今是兒大不由娘??!這婚事,本不需跟你講。在民間,尚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這皇家!妙言如今已經十六,等不得了!即日本宮便要同你父皇一起挑個良辰吉日為你娶了妙言進門。也好叫她管管那東宮,讓那良娣好生的安分安分,也曉得自己的位置!” 司徒玨壓著心底的惱火,平靜道:“母后也說了,這件事是父母之命,但是母后你別忘了,這婚事,父皇答應嗎?” 趙后一怔,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父皇在婚事上素來是不插手的,皇帝還能有什么意見? 司徒玨淡淡一笑,站了起來:“母后盛怒,兒臣惶恐,這飯定然是吃不下了。兒臣多謝母后關心婚事,不過……這太子妃嘛,不如母后問問父皇的意思如何?” 說罷,他瀟灑轉身,消失在趙后的視野內。 趙后心中一驚,他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是個什么意思?莫非這件事昭帝真有別的想法?不行,她得趕緊去問問。 清和宮中,絲竹響起,悠揚動聽之外亦帶幾分靡靡之意。 宮中偏殿的金絲絨毯上,只見一女子身著朱紅紗衣,妙曼身材若隱若現,赤著雙腳,那潔白如玉的腳踝上戴著一對精致的金鈴兒。女子舞動時仿佛一只妖媚的精靈,翻轉、屈膝、折腰,每一個動作都勾的人神魂顛倒。 樂聲落下時,女子已經跳的氣息微喘,胸脯起伏,薄紗下的風光若隱若現。 昭帝看的喉頭滑動,招手:“美人快些過來,讓朕給你擦擦汗?!?/br> 唐語凝輕輕一笑,嬌媚的靠在昭帝身畔,嬌嗲道:“陛下,妾身下次可不跳舞了?!?/br> 昭帝一愣,攬著她在懷中笑道:“跳的如此好看,為何不跳?” 唐語凝撅嘴:“陛下,你可知道,妾身的身份已經夠低微了,若是叫皇后知道妾身跳舞,大約又要安個蠱惑圣上的罪名。這美人的份位若是再貶,怕是只有出宮做個庶人了?!?/br> 昭帝不悅,道:“朕的事,還輪不到皇后打擾!”他撫了撫女子的頭頂,“美人放心,只有一日朕在宮里,你的舞便一直可以跳下去?!?/br> 他哄著這女子,哪知道這女子還是不樂:“又怎么了?” “陛下的話妾身不信?!彼е麓降?,“便是太子那樣地位尊崇的,還不是一樣要受皇后擺布?” 昭帝一怔:“你這是什么意思?為何太子要受皇后擺布?” 唐語凝道:“莫非陛下不知道?;屎竽锬锓堑脤⒆约旱闹杜o太子做太子妃,太子聽聞那侄女很有些不好的名聲,不愿意皇家尊嚴被侮,想要拒絕,可是皇后卻說由不得他做主。這事兒,宮里頭的人都知道呢?!?/br> 昭帝心頭一驚,本來皇后讓趙妙言做太子妃的事情他也略有知曉,兒女婚事方面他素來不插手由著皇后去辦。聽唐語凝這話,趙妙言名聲不好聽? 他皺了皺眉,太子妃之位非同小可,將來必定母儀天下,讓一個行為不端名聲不好的女子做了太子妃,豈不是招天下人恥笑? 他問:“你如何知道趙妙言名聲不好?” 唐語凝做出一臉震驚模樣,“陛下不知道?那西京的坊間怕是傳遍了,這件事還是由坊間傳入宮中的,陛下竟不知道?” 昭帝惱怒,咬著牙道:“別賣關子!快說!” ** 今日休沐日,唐蕊隨著太子一起出了東宮,坐的是低調的青帷馬車,穿的是素色錦衣。 她穿著一件玉白色的錦衫,銀色暗花繡著翻卷的云紋。而身邊的男子則著一件素淡的天青色錦衫,頭戴玉冠腰纏銀絲革帶。兩個人的打扮不像東宮的主子,倒像是尋常的富貴人家。 唐蕊掀開簾子,瞧著外頭市井繁華十分開心。太子近日難得有空,更別提陪她一起出來逛街了。 司徒玨看她臉上露出笑意,沒想到帶她出來她這么高興,看來往后應該多出來走走。他伸手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你想買些什么?簪子、衣裳還是胭脂?” 唐蕊望著他笑道:“這些東宮里頭不是成堆?便是之前成親時備的那些還用不完呢?!?/br> 司徒玨搖搖頭,笑道:“宮里頭的是宮里頭??偸怯脤m里頭的東西,你不膩嗎?這市井里頭的東西,未必比宮里頭差,花樣還多,怎就知道沒有入得你眼的?” 唐蕊聽了這話,烏黑的眼珠轉了一圈,倒是心動了,她抱著他的手臂道:“你若是有空,那就多陪我逛一逛唄?” 瞧著她嬌嗔的小模樣,司徒玨捏了捏她的鼻子:“好?!?/br> 唐蕊歡喜的揚起嘴角。 “不過逛之前,孤帶你去茶樓喝杯茶。如何?” 唐蕊一聽,瞪圓了眼睛,連連點頭。天氣煩熱,茶水他們帶了的,但是喝自帶的茶水,哪有坐在茶樓里慢慢品來的有滋味? 便是當初在閨閣時,她也沒那個膽子光明正大的坐在一堆男人的茶樓里品茶,如今跟著太子身邊,倒是能品茶了?她很是期待。 馬車經過一座飛檐斗拱、碧瓦紅墻的大宅時,唐蕊被那宅子的寬闊華麗吸引了眼神,問:“那是哪家的大宅,這怕是占了幾條街吧?如此宏偉寬闊,定然是豪門貴胄了?!?/br> 太子一笑,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彈她滑如凝脂的臉:“待會要經過門頭,你自己看,恐怕未必喜歡?!?/br> 她狐疑瞥了他一眼,馬車繼續向前,果然經過了門頭,那飛檐下,豁然一個“趙府”映入眼簾。 她豁然明白了,在這西京最為繁華之地能有這樣大宅的趙家,除了國舅爺家,還能有誰?不用說,那個最討厭的趙妙言就住在那大院子里頭呢。 唐蕊輕哼了一聲,摔下紗簾子,直起身子坐著:“那位倒是住的好宅子?!?/br> 趙妙言下毒之事,她不能不心有余悸,也不能釋懷。她擔心趙妙言會入東宮為主,那時她還有什么地位可言? “生什么氣?不過是經過個宅子,用的著生這么大的氣?”司徒玨笑著攬她入懷。 “殿下如此是故意的嗎?好容易出來逛逛街,還要倒我的胃口。殿下是要告訴我趙姑娘出身多高,門楣多闊嗎?” “無理取鬧!”他按了按她的腦門,“待會去茶樓你便知道,孤今日帶你出來,不是倒你的胃口,而是增你的胃口!” 她半信半疑看著他:“什么意思?” 他神秘道:“你待會就知道了?!?/br> 酒肆茶樓素來是信息匯集之地,每日西京多少新聞都是在這酒樓中傳揚開來。 他們來的是西京最熱鬧的一座酒樓,叫做“雅茗筑”。 酒樓建的漂亮,唐蕊也看的高興,她戴著白紗帷帽,由著太子牽著下了馬車,后頭跟著田廣還有兩個便衣侍衛。 上了二樓,茶客諸多,各桌都有人高談闊論,也有人靜坐品茶聆聽,熱熱鬧鬧很有些趣味。 撿了靠窗的一個干凈桌子坐了,小二瞧著他們這架勢定然是富貴人家的家眷出行,連忙過來熱情招呼。 今兒他們來這里喝茶重點不是茶,司徒玨隨意點了茶跟幾樣時新的點心,不一會兒便送了上來。 唐蕊開心極了,雖然帶著帷帽不大方便,但是能坐在人群當中吃著小點,自由的如同庶民一般,她心情大好。 這民間的點心也跟宮中不同,油炸果卷、雞蛋涼糕、桂花糕青團子,模樣樸實味道卻都很好。 她喜歡吃甜點,小點心上來便吃的不亦樂乎,許多是她在宮里頭沒吃過的,在外頭做的別有一番風味。 看她跟只饞貓似的,司徒玨好笑的說:“別吃太多,小心積食?!?/br> 唐蕊伸手取了一個炸果卷遞到他的嘴邊:“你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