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都有點兒哆嗦,跟末世逃難似的,四周的人都已經逃光了,他找到了一處可以藏身的小屋…… 這卷閘門是他媽怎么開的? 哦開了。 店里沒什么變化,他打開了燈,坐到了一樓的一個油漆桶上。 他打算從一樓開始往上,把那天他們商量過的細節再過一遍,畫個草圖感受一下。 這種日子里,要不給自己找點兒事干想扛過去有點兒太難了。 雖然他給自己準備了一兜子煙花,但現在卻完全不想多看它們一眼。 手機又響了一聲。 他嘆了口氣,沒到12點呢,一個個怎么就這么積極。 這回是小楊教練。 發了一通新年快樂的模板祝福,后面又跟著一條。 程哥你最近有點偷懶啊,都多久沒來練習了?年后得加緊了 程恪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晃悠了好半天,最后回了一個字。 好 他很少跟人這么發消息,以前那幫朋友過年也不會發這么一堆新年快樂的,他面對這類的消息一般都是選擇忽略,現在倒是想要回復,只是也不知道能回復什么。 累得慌。 他準備退出的時候又猶豫了一下,點進了朋友圈。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總護法九九八十條刷屏新年輕賀圖,店里的廣告連過年期間都沒有休息。 程恪非常認真地往下慢慢翻著總護法這段時間的每一條消息,耗時驚人,眼花繚亂。 然后他有些不安地發現,總護法最后一次以江予奪全球后援會的面目出現,是十天之前了。 文字內容就兩個字,聚會。 帶了幾張照片。 在他們平時總呆著的那個街心小花園的花壇邊兒上。 江予奪和他的小兄弟們。 程恪點開照片,手指扒拉著放大,想要看清叼著煙的江予奪的臉。 可是只放大了一次,照片就無法再放大了。 “cao!”程恪非常無語。 總護法這照片仿佛是他媽用座機拍的,像素低得令人發指,手還哆嗦,每張照片放大了都是糊的。 他只能無奈地盯著沒放大的照片看。 江予奪還是老樣子,在一幫人里一眼就能看到的獨特氣質。 叼著煙,眼睛不知道在看哪兒,臉上帶著不耐煩的漠然。 江予奪去哪兒了? 沒跟陳慶在一塊兒了? 按陳慶的習慣,只要江予奪在他旁邊,他就一定會發照片,但現在連貫十天都沒有提到過江予奪…… 程恪退出去,點進了江予奪的相冊。 空空如也。 就連那張小寸露點圖都看不到了。 程恪瞪著手機愣了很長時間,輕輕嘆了口氣。 從晚上六點開始,四周的鞭炮聲就已經瘋狂得如同爆炸。 這會兒是十點多,稍微安靜了一些,像是在等著11點半之后的爆發。 江予奪拎著喵,把它放在了橋欄桿的一個石墩子上,然后把它腦袋上的一個虎頭帽扯了起來,湊過去喊:“別動!我給你拍照片!” 喵不愧是個流浪貓,對于四周的瘋狂聲響已經基本適應,加上身上穿了衣服,頭上還扣了個帽子,它這會兒的注意力都在帽子上了,偏著腦袋想要把帽子刨下來。 江予奪拿出手機對著它拍了幾張,看了看,效果還不錯,看上去很像個土豪,他把照片發到朋友,寫了幾個字。 喵富貴。 “走,”江予奪拎起它塞進外套,“轉轉去?!?/br> 街上沒什么人,有人也看不清,江予奪刻意地控制著自己,沒有觀察四周。 今天晚上羅姐邀請了他去家里吃年夜飯,但他拒絕了,這么多年,除了陳慶家,年夜飯的時間,他連盧茜家都沒去過。 他對過年沒有什么感覺,熱鬧也好,冷清也好,他都挺麻木的。 無論是什么樣的情感,都得是跟自己有關才體會得到,別人的生活里,自己永遠只是個配角,來了去了就那么回事。 而自己的生活,是空的。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應該不是陳慶,陳慶今天已經打過三千六七百五十七個電話過來了,算上前些天每天打來的那些,加一塊兒能湊個萬足金了。 電話是盧茜打來的:“你怎么不看手機啊,給你發了個紅包,趕緊收了!” “哦?!苯鑺Z應了一聲。 “哦什么,給我拜年!”盧茜說。 “新年快樂,姐?!苯鑺Z笑笑。 “乖,玩夠了趕緊回來哈,叫上陳慶他們,一塊兒吃一頓?!北R茜說。 “嗯?!苯鑺Z應著。 掛了電話之后,他打開微信,看到了盧茜的紅包……確切說是轉賬。 一萬塊,很胖的一個紅包。 他收了錢,給盧茜又回了一句。 謝謝姐。 準備退出去的時候,他停了一下,點開了程恪的相冊。 這幾天他很少想到程恪,哪怕是看到包里的那塊積家時,他也沒有太多的感受,只是記得這是程恪的表,并且對于程恪來說,這塊表的意義是“不爽”。 但這會兒看著程恪的名字時,他卻突然有些緊張,說不出來是害怕,抗拒,還是有些期待。 程恪的相冊之前一直是空的,這人從來不發朋友圈。 但今天卻發了,就在十分鐘之前。 沒有字,也沒有表情,只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片仿佛彩色噴泉一樣的焰火,占滿了幾乎整個畫面。 江予奪點了一下照片,慢慢放大。 焰火的光芒也一點點變大,最后變成了有些朦朧的光斑。 程恪應該是跟朋友在一起放焰火。 許丁,林煦,或者還有別的什么人。 那些跟程恪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里,對他沒有任何威脅,也不會給他帶去任何麻煩的朋友。 離開了他的程恪,沒有受到任何他曾經擔心過的傷害,很安全。 江予奪點開對話框。 他跟程恪的對話停留在很早以前,幾乎沒有什么內容。 他猶豫著戳了幾下屏幕,打下了新年快樂四個字。 喵從他外套里探出腦袋時,他又飛快地把這幾個字刪掉了,然后退出,把手機放回了兜里。 程恪說他們還是朋友。 江予奪現在不太確定這是真話,還是怕他難過,又或者是程恪的教養。 手機在兜里響了一聲。 他沒有動,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點了一根煙。 這邊的天氣還不錯,這個時間,這個季節,沒有雪,沒有瘋狂的老北風,甚至樹上都還有綠色的樹葉。 他把喵從外套里掏出來放到了地上,這套衣服配了根牽引繩,但他沒有用。 他如果養狗,肯定是個不良市民,遛狗不拴繩的那種。 任何被拴著的動物,都會讓他心悸。 記憶里那些被鐵鏈拴著,沖他呲著牙,眼里滿是驚恐的小動物。 很多都是他去抓回來的,夜里,躲在各種角落里的流浪動物。 有些事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也許所有的事他都記得,遺忘不過是個借口,每個噩夢都在提醒他,其實什么也沒忘掉。 就像他以為程恪已經開始消失,卻突然發現其實連模糊都還沒模糊呢。 程恪看著手機,半小時過去了,江予奪也沒有給他回復。 他嘆了口氣。 不過看到穿著一身鑲著白毛邊的大紅馬甲還戴著個紅色雷鋒帽滿臉不情愿的喵,他又樂了半天。 江予奪應該是去什么地方旅行了,一個沒下雪的地方。 他把最后一個小焰火筒放到空地上,哆里哆嗦地點了根煙,過去把引信給點著了。 小火花滋出來的時候,他拿了手機剛想拍,一陣老北風扇過來,筒子瞬間被吹倒,火花對著他就滋了過來。 “你大爺!”程恪轉身狂奔,幾步逃回了店里。 隔著玻璃門看著焰火一直噴完了才又出來,踩了兩腳被噴著了幾片碎紙殼,把火苗給踩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