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節
這座寺廟在郊外,周遭住戶不多,可電閃雷鳴的又怎么注意不到,便是青州城內都隱隱聽到那接連不斷的轟鳴聲。起初大家還以為今夜會下雨,可沒想到那轟鳴聲只響徹在一個地方,等到雷歇,有人大著膽子過來查看,便發現寺廟被雷炸到坍塌,而詭異的是寺廟內的古樹毫發無損。 這可就奇了怪了。 再尋下去,便發現寺廟的主持玄善那幾乎被劈成渣的尸體。 “這,這難道是天譴?” 嚴家人聽聞后,嚴府大老爺嘴上說著不信天譴這一套,但他卻喝令管家去尋能人異士來,不吝嗇錢財的那種,在他看來這世上不會有人不會不被金銀珠寶所打動的。 管家略一想便說:“聽聞拾光道長道法高深,他的道觀就在青州城城西五十里處?!?/br> 嚴大老爺:“速速去請?!?/br> 管家:“是?!?/br> 林寧:“…………” 林寧這會兒已回了道觀,和門下眾人說了此事,接著眾人幫忙將法事所需的物件準備齊全,又準備下了食物,等會兒好化給冤魂們吃。 這般下來,原本早被奴役得渾渾噩噩,麻木不仁的鬼魂們終于清明了起來,能夠回想起前塵,食用著林寧化來的食物,感覺到了飽腹,早就冷硬的喉嚨也被粥水滋潤開來,而最開始時他們的動作很有機械性,過了片刻才漸漸緩過來。 其中一個青年嗚咽著來到林寧跟前:“道君,我娘她——” 林寧知道他是那個工匠,略一想便道:“你母親去了地府后,照著她生前善惡,被閻王判定再投人胎,為一鄉紳家幼女,不過母親放心不下你,執意要在地府等你,如今你若是隨著陰差去了地府,便可和她團聚了?!?/br> “嗚嗚嗚?!蹦枪そ吃僖踩滩蛔?,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其余鬼似乎被傳染了,頓時哀戚一片。 林寧不忍心瞧這個,就退到了一旁,再想著這群冤魂還不是全部,就更為痛恨起嚴氏來。 好在嚴氏沒有了庇護,也沒有了玄善在旁“護法”后,厄運已源源不斷而來,先是嚴氏的商船在過長江時翻了船,船工沒事,那批貨物卻是毀了個一干二凈; 宮中原本還得寵的嚴氏女開始見鬼,引發了宮中動蕩,待到查明后嚴氏女就被打入了冷宮,稍后便有御史開始彈劾嚴家。 再說嚴家這邊派管家來尋林寧,林寧眉目一轉便應了下來,接著就帶著一排冤魂,還有從地府來接應此事的陰差一同去了嚴府。 因為有林寧在,嚴府原本被他們供奉的“得道高人”施下的護陣還有符箓都失了效用,冤魂們便開始在陰差的看護下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一時間,嚴府中鬼哭狼嚎。 原本坐鎮的“得道高人”個個都傻了眼,摸不準哪里出了錯。 林寧則一邊喝茶一邊在偌大的嚴府中布下法陣,今夜誰能成功離開嚴府就算她輸,即便是“得道高人”們也不例外,而他們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個個冷汗淋漓,不禁將希冀的目光投向唯一淡定的林寧。 林寧朝他們微微一笑:“聽說過天打雷劈嗎?” 第241章 重回聊齋(12) 玄善這等助紂為虐的是被天打雷劈,爽快地領了便當, 可嚴氏一族就沒有那么痛快了。 事實上, 他們都熬了下來。 在摧古拉朽被參倒后, 嚴氏被押往京城,進行三司會審。 再從三司會審到嚴氏被判決, 整個過程快到讓人覺得他們背后有什么在攆他們。 這么說其實也不差,三司各官員在面對這樁其實也稱不上他們遇到牽扯最廣的案件時,個個都拿起了十二分精神, 又家中女眷這段時日來去道觀或是寺廟的次數大大增加, 便是在宮中的皇帝都召來皇家供奉的大師談心, 蓋因被押解到京城來的嚴氏一族正遭受著來自他們苦主們的復仇,這種復仇還是可見的, 又是可恐的。 拿嚴氏次子嚴二郎來說, 他有著特別的性癖, 受他性虐而亡的清白女子就不少于十人, 她們對嚴深惡痛絕,在林寧的保駕護航下, 化作了嚴二郎身上的人面瘡。 一開始只是在他的雙腿上, 漸漸的往上蔓延, 且人面瘡還因為怨氣增加而變大,不僅能撕扯著嚴二郎身上穿的囚服,還能夠給嚴二郎帶來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們日日夜夜不停歇, 嚴二郎的哀嚎就日日夜夜不曾停歇過。 而在三司會審時,她們撕扯爛嚴二郎的囚服, 凄厲地訴說著她們的冤屈和苦楚,那場面既又可怖又驚心動魄。 生生將陽間衙門渲染成了陰司閻羅殿。 三司:“…………??!” 這能不沖擊大嗎? 更有這種事自然引起了周遭大師們的關注,他們被請來坐鎮,在見到這種情況也有幾分吃驚,等通過自家手段得知這些冤魂是受了地府許可,且有陰差跟隨在側時,便明白此情此景下他們靜靜看著就好。 林寧還悄悄給了他們暗示,讓他們在給參與此次會審的官員們指點時,務必說明此案已在地府掛了號,等到嚴氏一案了解,他們魂歸地府接受陰司會審時,閻羅王怕是會參考陽間的案宗,到時候說不定還會“請”各位大人去地府一敘。 三司:“…………?。?!” 他們可不想去地府喝茶??! 介于此等壓力,三司哪能不上心不盡心,而皇帝亦對嚴家所作所為深惡痛絕,直接判了嚴氏抄家滅族,不必等到秋后問斬,直接斬立決;其余涉案人等罪加一等。 不提他人,便是被人面瘡折磨地死去活來的嚴二郎,他倒是恨不能立刻去死,因而當被判斬立決時,他竟然還有那么一瞬間的解脫。 然后,嚴二郎一被斬首,便有等候已久的陰差上前來將他的魂魄鎖上,而再看他的尸身,那一個個人面瘡卻是跟著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鬼魂,就站在陰差背后,含怨帶恨地盯著他。 嚴二郎:“…………?!” 其余嚴氏人也差不多是這樣的待遇,實力演繹了無論你做人還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 嚴氏一案帶來了很大的后續影響,青州這邊是少了一個毒瘤而歡欣鼓舞,京城這邊百姓們對這個案件津津樂道,認為老天有眼,而達官貴人們多得是感覺到唇亡齒寒的,這年頭人們盡管多信奉鬼神,可有時候利欲熏心,錢帛動人心,溝壑難平——反正多得是人并不將報應一說放在心上,再者便是地府涉案,那也都是他們死后的事了,那就到那時候再說,然而現在嚴氏一案給他們敲響了警鐘。 雖然不知道這警鐘能讓他們驚醒多少,可總歸是比沒有強。 林寧倒沒有再多關注這一后續,她有忙著為冤魂超度,忙著將他們的尸骨收殮,能送回家鄉的就送回家鄉,不能入家墳的,像是生前待字閨中的,林寧在冷眼看過她們家人后,便將她們的尸骸殮于道觀后園,時常供于香火,讓她們在投胎前能夠在枉死城不至于饑餓難耐,困頓不堪。 接著,林寧的精力便放在了她領地內的孤魂野鬼上。 這可不是個小工程,為此林寧還和白皇后在洞府中鼓搗了一番,最終弄出了“一鍵超度”的功能來。當然了,有這個功能就不代表林寧就能不出人力了,孤魂野鬼中也有冤魂,這幫他們伸冤,還有為他們收殮尸骨的,并不是林寧動動手指就能完成的,最起碼她不能在孤魂野鬼非她領地人時,就自動挖個墳將人家的尸骨埋了,總得通知他們的家人吧。 這個就需要和地府合作了,還有各地城隍。 林寧想到這兒,對白皇后痛惜道:“看來我這兒的幾壇酒要保不住了?!?/br> 白皇后:“你并不是酒鬼呀?!?/br> 林寧嘻嘻一笑:“我是不是,可其他人都是貨真價實的酒鬼,而我就喜歡看他們喝不著又不能拿我怎么樣?!?/br> 白皇后:“……” 林寧干咳一聲,略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豬籠草呢?” 白皇后:“它去找小綠玩了?!?/br> 小綠就是那只綠蜂妖,她在青州戲班子唱青衣,本是為了還班主人情,如今人情已還完,又因為受了林寧講道的恩惠,便投到了林寧門下,和辛十四娘她們一塊修煉,只是這都不能妨礙豬籠草是她天敵的事實,以至于小綠每次見著豬籠草都很怕它。 現在豬籠草去找她玩? 林寧:“……我想它不是故意的?!必i籠草實質上還是個傻白甜。 白皇后同意這一點:“我想是因為有豬籠草在,方圓半里內都不會有昆蟲出沒,這其中也包括了小綠的天敵?!?/br> 再者有豬籠草在,誰敢跑過來撒野。 林寧“唔”了一聲:“我恍惚想到了一個詞,‘狐假虎威’。嘖嘖,豬籠草也成長為可以被依仗的大狗子了?!?/br> 白皇后亦帶了笑意。 說來道觀近來香火旺盛,來往香客如織,偏偏偌大個道觀滿打滿算就只有林寧這個一個道士,且還不是個正統道士,因此道觀就不像是其他道觀會有諸多道士,也沒有道童前來相迎,林寧本就不在意這個,對這種情況也放任自流,左右她也不仰賴香火。 不過往來香客倒也沒曾埋怨過,嚴氏樹倒猢猻散一事哪怕林寧沒有出來宣布她為此負責,可耐不住青州有人為她宣傳,再有那些苦主家亦知道她做了什么,還有地府不少鬼給家里人托夢,因而慕名而來的香客絡繹不絕。 只是香客是不是都是凡人,那就不太好說了。 這日有一香客為他病重的父親祈愿,旁邊一個約有四十來歲的女香客忽然道:“我有一丸藥,能夠起死回生?!?/br> 祈愿的香客愣了愣,看那女香客好似在看騙子。 那女香客忽而笑道:“罷了,你既是到了這兒,只管去求拾光道君,也用不著我在這兒越俎代庖?!?/br> 香客:“???” 那女香客也不再多言語,徑自立刻了道觀往后園而去,敲了門后揚聲喊道:“辛家十四娘可在?” 辛十四娘聞訊而來,定睛瞧了瞧那婦人,驚喜不已:“可是三姑?” 稍后便把辛三姑迎了進來,斟茶倒水很是周到。 其實辛十四娘也有許久不曾見辛三姑了,也不知她這幾年都在做甚,稍問那么一句,辛三姑便輕描淡寫道:“也無甚,只見證了一個陳世美,可惜沒送他去喂狗頭鍘,只叫他咳血不止,魂歸地府罷了?!?/br> 辛十四娘:“??” 被小綠捧著進來的豬籠草:“汪?” 它注意到的是狗頭鍘,不太明白便去問林寧,林寧不免對輕描淡寫說了那么一番話的辛三姑產生了興趣。 等她到了道觀后園,辛十四娘已將事故大概問了個清楚明白,正贊她姑姑做得好呢,見到了林寧便先將她三姑的所作所為說個清楚,證明辛三姑并非惡狐。 原來辛三姑前幾年遇見了一個姓石的武孝廉,這石某當時是帶著錢財想去京城謀求個官做,到了德州忽然得到了重病,咳血不止,他的仆人偷了他的錢財跑了,錢糧俱斷,對石某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又碰上船主嫌晦氣叫他下船。 辛三姑動了惻隱之心,便將這石某救了下來,又拿出一丸藥救了石某,將他從生死邊緣救了回來,當時石某哭著對天發誓,誓死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辛三姑當時孤單一人,有點寂寞,便想著不妨和石某結為夫妻。 石某三十多歲,妻子去世一年多,聽了這話兒喜出望外,病好后拿著辛三姑給的錢去了京城,還說一旦有了官職,就回來接她回家。 不想那石某謀了官后,卻反過來嫌棄辛三姑年紀太大,反聘了王氏女為繼室,自然也沒有給辛三姑去信。再過一年,辛三姑遇著了石某的表弟,表弟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為辛三姑鳴不平,愿意替辛三姑寫封信,然而石某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又過一年,辛三姑去找石某,石某卻避而不見。 可門人哪里擋得住辛三姑,這石某等辛三姑來到近前,才不甘心地求饒,用花言巧語哄騙她,背后卻遷怒起了門人,懷疑是門人放辛三姑進來的。 門人堅持說門一直縮著,石某因此對辛三姑產生了懷疑,卻又不敢去問她,之后便和辛三姑貌合神離,日后卻越發留心了起來。 辛三姑和石某的續弦王氏關系卻很好,這日她們在一塊兒小酌,辛三姑多喝了幾杯,變回了原形,石某回到見到這一幕,便一不做二不休拿起佩刀要殺了她。 辛三姑醒了過來,當下痛罵了石某一頓,收回了當時給石某的藥丸,那藥丸被石某吐出來時仍舊和當初一樣。那石某原來一直靠藥丸續命,如今藥丸沒了,他自然就舊病復發,咳血不止,很快就病死了。 辛三姑氣憤過后,便回了廣平府,聽辛十四娘的父親說了拾光河這邊的事,遂過來看看,還想著若是可以她便投入門下,左右她別的本事沒有,醫術還是能拿得出手的,即使她最拿手的還是搓藥丸子,一藥丸下去藥到病除。 林寧多想了下:若是病人日后作惡多端,那就將藥丸子收回。 轉念還想研究下這藥丸子的成分,不過鑒于她和辛三姑剛見面,就不太好直接開口了。 辛三姑瞥了眼林寧,卻是拿出了一個藥丸:“方才聽道君一香客為其父求良藥,道君不妨拿去賜于他?!?/br> 林寧微微挑眉。 她目光明澈銳利,好似一切小心思都能被她看穿一般,辛三姑想了想便垂下頭道:“我來此是想求道君施于庇護,這藥丸自是投誠來的,不過我也并非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那meimei王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