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墨從安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這七天里果然如同清虛所言,他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好幾次他以為自己就要捱不過去,可是一想到元梓筠和那個家,想到元梓筠等了他那么久,想到他追逐了元梓筠好些年,他咬咬牙就挺過去了。他不想死。 一旦有了牽掛的人,死亡就成了一件難事。 可墨從安以為自己睜開眼就能看見元梓筠,沒有,期待之中那雙能點亮全世界的眼睛,變成了清虛的。 “怎么是你?” 清虛聽出了其中失望且嫌棄的意味,撇撇嘴,“怎么不是我?” “梓筠呢?” 清虛起了想要戲弄他的意思,“她不要你了啊?!?/br> “胡說什么?”墨從安的嗓音有些冷。 清虛挑挑眉,說出了實情,“駙馬府出了命案,大理寺正在調查?!?/br> 墨從安的唇色蒼白,他的聲音有些抖,“誰死了?” “你那祖母啊?!鼻逄摪醋×讼胍鹕淼哪珡陌?,“節哀順變,但是你還是不能動?!?/br> “她怎么會——”墨從安生生地止住了,他不敢再說,想來想去,知道當年那件事并有動機的,也只有那一個人了。 “他真是糊涂?!蹦珡陌步K于冷靜下來,搖了搖頭,“大理寺什么都不會查出來的?!?/br> 清虛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誰是兇手?” 墨從安看著房梁,眉頭緊鎖,神思飛遠著,他當然沒有同那人說,但是那人知道當年的事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只是沒想到那人行動這么快,非要斬草除根。 誰不是幫兇呢?那人偏偏選擇了用這種方式維護他和元梓筠之間的關系。 “元梓筠怎么樣了?” 清虛納悶道,“看上去你一點也不關心你那祖母???” “她也活夠了?!蹦珡陌驳纳ひ舢惓5乩淠?。一是因為他骨子里本就十分地冷血,二是因為當年那件事導致了他家破人亡,所有人都不得善終,卻只有老太太生活過得那么滋潤,這強烈的對比讓墨從安心痛難忍,所以他一點也不能接受老太太??蔁o奈老太太的身份是先帝肯定的,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將老太太接進墨府的。 清虛聳聳肩,“她回去善后了?!?/br> 墨從安的眼睛閃爍著不安,他剛準備起來又被清虛按住了,“你別起來?!?/br> “讓我回去?!彼难劬锏撵鍤獗荒テ?,倒像是一個脆弱的小獸。 “就你這樣子,武功又沒恢復,能不能安生一點?!?/br> 墨從安望著他,“我武功,不能恢復了嗎?” 清虛有些同情墨從安,卻還是說,“不能?!彼芑钸^來已經是萬幸。 清虛以為墨從安會難過,沒想到他嗓子里溢出一聲笑,“那也好,反正,血海深仇也報不了?!?/br> 當年他若不是為了報仇,也不會從武。如今報什么血海深仇?往事都是一場笑話,枉費他恨了那么多年。 清虛猜想這其中定有很多故事,但是看見墨從安那副模樣,也不好多嘴。 墨從安在清虛那修養了幾日,元梓筠都沒有來,他反而松了一口氣。他生怕元梓筠已經察覺到什么,到時候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和解釋。 他身子好些之后直接進了宮,元梓文看到他時并不驚訝。 “是朕做的?!彼纱啻蟠蠓椒降爻姓J了,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來皇姐帶回來的神醫名不虛傳?!?/br> 墨從安愣了一下,“陛下這是做了糊涂事啊?!?/br> “或許,當初朕做過最糊涂的事,就是讓你入宮?!痹魑妮p輕勾著唇。 若是換作其他人,早就因這話語中的殺氣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個,但是墨從安即使沒了武功也沒有什么好懼怕的,“陛下果然變得心狠了?!?/br> “從安呢?”他帶著些許玩味的眼神看著自己指上的戒指,漫不經心地反問。 “皇上是擔心梓筠知道那件事還是擔心微臣知道那件事?” 元梓文看了一眼手指,眸光閃爍,又抬起眼看他,“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不論發生什么,微臣都不會離開梓筠,更不會對皇室不忠?!蹦珡陌裁蛄嗣虼?,“只是陛下這一舉動,反而讓梓筠察覺出什么?!?/br> “你這是,在害怕?” “臣只是不希望那件事成為我和她之間一條跨不過去的溝壑?!?/br> 元梓文看了他一眼,“看來是朕小瞧你了?!?/br> “陛下不用擔心,微臣不日便辭去所有職務?!蹦珡陌矎澲?,眼里滿是堅定。 他怎么會放下仇恨,只是知道真相之后盡是無奈罷了。 元梓文眼里有小小的驚訝,末了又恢復如初,“朕沒有這個意思?!?/br> “這自然不是陛下的意思,是臣的意思?!蹦珡陌渤姓J當初入朝是懷著私心的,一是為了元梓筠,二是為了查出當年謀害他一家的兇手?,F在已經沒什么理由繼續待下去了,更何況看得出來元梓文有些忌憚他。 “從安不必如此?!痹魑呐牧伺乃募绨?,以示安慰。 “臣心意已決。但社稷尚未安定,臣自然不會現在就走,這也是梓筠的意思?!?/br> 元梓文嘆了一口氣,“從安,那件事便算是朕對不起你?!?/br> 墨從安喉結上下滑動著,身形似乎有些踉蹌,擺出牽強的笑容,“臣從前當過陛下的伴讀,后來又得陛下提拔,姻緣更幸得陛下撮合。陛下之恩情,從安自然不敢忘?!?/br> “朕在想,你這話中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br> 墨從安淺笑了一下,元梓文也同他一起笑,“好好對梓筠?!?/br> “是?!?/br> 元梓文點點頭,“那件事謝謝你?!?/br> 墨從安反應過來是什么事,“這是碧棠的遺愿?!?/br> “她真的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了嗎?”過了這么久,元梓文還是聽不得這兩個字,總會有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墨從安仔細回想了一番,“沒有?!?/br> 元梓文的眸光有些失望,“嗯?!?/br> 其實,碧棠說了,在心底說了。 她說,如果有下輩子,她還要遇見他。只是希望那時候,他沒有他的責任,她也沒有她的使命,便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作者有話要說: 吳柏松的多年陪伴,也比不上江辰的一句,我們和好吧。 ☆、七十個長公主 入眼皆是白綢, 寒風穿堂而過, 白綢忽地飄起,那一截白色的裙擺也走上了階梯,仿佛霎那間時光靜止,只有飄動的白。 元梓筠著了一身白衣, 鬢角簪著一朵素花,她冷漠地站在墨從安面前。 “瞞了我什么?” 墨從安早就知道會有一天,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當初沒有告訴她實情。真相往往是承受不起的。 “梓筠——” 元梓筠打斷了他,“別叫我?!?/br> 她轉過身,“我希望同你承擔所有,而不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做不了。墨從安,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在默默付出, 為了我好, 是不是特別為自己感動!” 這番話說得語氣有些重了,墨從安皺起了眉頭,“非要這么說話么?” 元梓筠像是拳頭打到了一團棉花上, “好。墨從安,讓我冷靜下?!?/br> 擦身而過時,墨從安一把拽住她, 他抿了抿嘴唇, 表情異常地復雜。 熹微地陽光輕輕地落在他的臉龐上, 他卻覺得世界在旋轉,幾乎有些站不住了,“你相信我?!?/br> “放手?!痹黧薜谋砬楹芾? 冷中帶著些許動容,動容中又藏著心灰意冷。 墨從安低著頭,“不放?!?/br> “一直以來,你把我當做了什么?有時候我知道的,還沒有陛下多?!?/br> 面對她的質問,墨從安微微閉上眼又睜開,他竟感到幾分無措,“梓筠,這次不一樣?!?/br> “那你倒是說說,哪里不一樣?”元梓筠只需要一個解釋。 她以為那次交心之后,墨從安就不會再瞞她什么了,可是不是,墨從安不愧是墨從安——我行我素、勝券在握的墨從安。 他還需要她做什么,自己跟自己過日子不就好了。 墨從安幾次話到嘴邊到底是咽了下去,最后臉上有些疲倦感,“我墨澤用性命發誓,絕對不會是對不起你的事?!?/br> 元梓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后退一步,狠狠甩開他的手,“夠了?!?/br> 她又說,“別以為我嫁了你就非你不可了?!?/br> 墨從安快站不住了,他眼前是她飄逸的裙角,“別走?!?/br> 元梓筠自然是要走的,卻突然聽到身后沉重的倒地聲。 她一回頭,看到墨從安躺在地上,話語都染上了幾分不安,“別裝了,快起來?!?/br> 說著還上前輕輕地踢了一腳,原來不是假裝,元梓筠這下急了,蹲下身子搖晃著墨從安,“醒醒?!?/br> 他方才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唇色發白,面無血色,元梓筠還以為他還是從前的他。從前的那個墨從安,似乎無所不能,似乎永遠都不會倒下。何時變得這么脆弱了? “來人!”元梓筠沖里面喊。 * 墨從安睜開眼睛,只看到一片白色的帷帳,他鼻尖微癢,鮮血直直地流了下來。 元梓筠慌忙地上前擦拭,結果怎么也擦不干凈。 墨從安呆滯地盯著面前的一團空氣,面上那溫熱的手指快要離開之時,他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們好好的,行嗎?” 他的眼睛緩慢地投射過來,宛若寒潭上微風飄來秋葉,浮起淡淡的波紋,元梓筠的心,頓時被什么戳中了。 可是,在一起不止是在一起,雖然還是會為你傷筋動骨、牽腸掛肚。 元梓筠愣了片刻,轉過臉抽出了自己的手,朝外面的丫鬟吩咐道:“你來照顧一下駙馬?!?/br> “是?!毖诀邚澲M來,手里端著一碗黑色的藥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