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他搖了搖頭,軍醫又接著按壓另一處,“是這兒疼?” 墨從安又搖了搖頭。緊接著軍醫又按壓了多處, 墨從安一直搖頭。 小個子大夫瞥了他一眼, “哪里都不疼你到我這來干嘛?” “也不是, 剛才你按的那個地方有點疼?!蹦珡陌采酚衅涫碌卣f。 軍醫:“……” 他的手放在墨從安肚子上,“這里疼是吧?!?/br> 墨從安點了點頭。 對方搖了搖頭,一臉惋惜, “不太好,可能是絕癥?!?/br> “你都不給我號個脈就說我是絕癥?”墨從安挑了挑眉。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墨從安答道:“你是?!?/br> “那你還質疑我什么?”軍醫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著,“依我看,得剖開你的肚子將一些污穢之物取出來,然后用線一縫,病也就好了?!?/br> 墨從安假裝無知,“剖開肚子,那人還活的了???” “活不活的了全看我啊?!避娽t指了指自己,“上次有個人無聊在我這兒裝病——” 他沒說完,嘆了一口氣,接著遺憾地搖了搖頭,言外之意讓墨從安自己體會。 墨從安也體會到了,這個小大夫還真是有意思。 接著那軍醫便不再理他,忙自己的事,墨從安看他忙碌的背影,“你說我那鄉下的婆娘懷孕了之后整天吃不下飯,餓得皮包骨頭是怎么回事?可治的好?” “那又不是病,哪有什么治的好治不好之說,吃點酸的辣的刺激一下胃口也就是了?!避娽t回答完之后又說,“你在這干著急有什么用?你婆娘又不在這兒,她自己請個大夫也就是了?!?/br> “怎么沒用?”墨從安話鋒一轉,“該不會是你醫術不精,這都不知道吧?!?/br> “怎么會?”軍醫接著滔滔不絕說了一些孕婦該注意的問題。 墨從安美滋滋地接收離開。 軍醫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想著,人是個好的,可惜傻了。 ### 初春的花兒開得嬌嫩,一朵朵綴在枝條上,陽光從稀疏的綠葉上篩選下來,腳下青階上落下幾點陰影,迎面走來一個黑衣黑發的男子,他腳步似乎帶著風,眸子里是讓人看不透的幽藍。 墨從安就這么同他撞上了。 狹窄的石階,如果其中一個人肯往旁邊挪動一步,也不會造成現在對峙的場面。 然而這么兩個冷漠的人,碰上又有什么話可說?于是他們的眼神在空中交纏著,又像是在無形地碰撞。 墨從安說聽月同他像,不是隨口一說的。但也有不同,聽月的冷漠是沁入了骨子里的,除了冷漠還是冷漠,就連關心元梓筠時,眼中也不曾藏有一絲溫情。他確實是一個合格的殺手,卻只會是個合格的殺手。 而墨從安不同,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愿意為元梓筠一人展現。 半晌,墨從安決定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認輸,他繞過聽月,卻在擦肩時聽到他說,“你配嗎?” “你不覺得,你的愛讓她變得脆弱了?” 墨從安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么,“有我在,她不需要堅強?!?/br> “你能一直在她身邊么?”聽月偏頭望著他,“你的愛讓她失去自我,這還是愛么?難道不是丑惡的占有欲?” 墨從安感覺無形之中有什么擊中了他的心臟,以至于讓他一時不知道如何還口。 聽月繼續說,“那些擁有著丑惡占有欲的人,最喜歡用愛做借口?!?/br> “你不會是那個陪她走到最后的人?!彼终f。 墨從安本來可以說,“除了我有誰可以?”又或是帶著嘲諷反問,“我不可以,難道你可以?” 平日里能言善辯的他竟然啞口無言了。 因為他以為,愛情只會是愛情??墒峭蝗挥袀€人來告訴他,這不是愛情,這是占有欲。他恍惚發覺,自己從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自認為對元梓筠好??墒沁@些事,讓元梓筠失去自我了,讓她變得不是自己了。那么他喜歡的那個她也就變了。 他真的害怕,陪不到最后。 “嗯?!弊詈笏牭阶约哼@么說。 他不知道自己在承認什么。 “從安?” 他一抬頭望見了石階盡頭的元梓筠,神色恢復如初,聽月也一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識相地離開。 突然一陣風拂過,幾片花瓣兒沾染著溫暖的陽光落在元梓筠肩膀上,她穿著一身黑色長袍,頭發高高束起,有幾分花下風流公子的意味。墨從安拂落她肩頭落花,“你喜歡從安還是顏溪?” “不是同一個人嗎?” 他搖搖頭,“兩個人?!?/br> “那你現在,是不是第三個人?”元梓筠帶著幾分俏皮。 墨從安喃喃了一句,“也許有一天還會有第四個人?!?/br> “那可就遭了,我恐怕沒有精力愛上第四個人了?!?/br> 他心里一驚,仿佛被什么扼住了呼吸。 元梓筠噗嗤一聲笑出來,她開玩笑不會他也當真吧。 墨從安轉移話題,“聽月對你提起我嗎?” 元梓筠微微地低頭,聽月還真對她說過一些話??墒沁@些她都不想讓面前這個人知道。 聽月問她,“為什么會選擇這么一個人?” 元梓筠不懂墨從安怎么了,“我該選擇什么?” “主子,你該選擇一個真心愛你的人,而不是這樣一個有著丑惡的占有欲,把你當成私有物品的人?!?/br> 元梓筠一聽面色就冷了下來,斜斜刺了他一眼。 聽月并不懼,“屬下沒覺得自己說錯什么?!?/br> “那我就告訴你,我同他一樣有著丑惡的占有欲?!痹黧薜脑捳Z擲地有聲。 她的眼神堅定,嗓音卻突然輕柔下來,“我們,是絕配?!?/br> 這世上沒有純粹的感情,但是幸好,他們的占有欲打平了。聽月不會懂,永遠不會。他們像是錯綜復雜至死糾纏的水草,誰純粹,誰就輸了。 元梓筠問墨從安,“他對你說什么了?” 墨從安搖搖頭。 元梓筠心想,算他識相。 墨從安想起正事,開啟了老媽子模式,“你多吃點粗糧,不要吃辛辣刺激的東西。有身孕就要避免勞累……” 元梓筠聽他說得那么詳細,驚奇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偷偷背著我懷過孕?” 作者有話要說: 手機關機之后做事效率高多了。 ☆、四十七個長公主 “什么叫偷偷?” 元梓筠點了點頭, 閃著一雙明眸望著他, “那就是光明正大?” 很好,她把他嗆人的功夫學了十成十。 “那個軍醫還說我得了絕癥?!?/br> 元梓筠噗嗤一聲,“你是去找軍醫了?” 她對那個軍醫了解一些,他雖然看著瘦弱, 醫術還行。腦補了一下畫面,元梓筠笑得肚子疼。 墨從安皮笑rou不笑,“別把孩子笑出來了?!?/br> 元梓筠聽不見這忠告,她真遺憾自己沒能見著墨從安那智障模樣,墨從安面無表情地拔腿就走。 元梓筠跟在他身后,“你別走啊?!?/br> 接下來幾天元梓筠發現墨從安莫名奇妙地寡言起來。 軍隊往莫城走,墨從安的身份不為人所知, 所以他依舊扮著那士兵的模樣走在后面。聽月是左將軍, 所以騎著馬跟在元梓筠身后。 枯燥的行軍路程,元梓筠扭頭同聽月時不時地說上幾句,不過她總覺得后面有灼熱的目光, 簡直要把自己的衣服燒出一個洞來。 應當是錯覺,畢竟墨從安在隊伍的最后面,目光怎么能穿透人潮呢。 幾天的行程終于接近莫城, 元梓筠下令在離莫城幾里的地方安營扎寨。 初春還有些微寒, 元梓筠鉆進薄被里。夜色愈深, 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突然安靜的黑夜里她的床前多了一個黑影,那個黑影逐漸壓低身子。 如若不是坐起來時看清了黑影的臉,元梓筠從枕頭底下掏出來的匕首已經狠狠地戳進他的胸口里了。 “你又做什么?”元梓筠皺眉, 她手上的動作堪堪停在他胸口。 殘燭微弱的光照在墨從安的面龐上,他的睫毛顫了顫。 元梓筠收回刀子放回枕頭下,縮進被窩里,墨從安自覺地躺在她身邊,手圈住了她的身子,灼熱的氣體噴在她脖子上,癢癢的。 “怕不怕?”墨從安突然問。 元梓筠不解:“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br> 元梓筠詫異地望著他,她沒想到墨從安會有一天在她面前說怕。 他是從不會說怕的,他會在她面前幼稚,會在別人面前高冷,會擺出憐憫眾生的樣子,也會事不關己,但是他從來不會恐懼。 元梓筠轉過身,對上他的眼,“你怕什么?” 墨從安那漆黑的眼睛里有很復雜的神色,不由地,元梓筠也感到了一絲恐懼,她突然覺得他透明得像是快要消失了一樣。 但是她當時只覺得有一瞬的窒息,多年后她想起,才知道自己那是恐懼。 而多年后想起墨從安那一瞬的眼神,元梓筠只覺得心快要碎了。憐憫夾雜著愛意齊齊沖進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