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為師曾覺得你和顏溪不會有結果,沒想到是為師錯了?!鼻逍訐u頭,想到方才卜的一卦,話題突然一轉,“你和顏溪早日下山吧?!?/br> 這才剛上山就下山,元梓筠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她抬眼望向清玄子,卻見她眉目之中縈繞著絲絲憂慮,不禁問,“山下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清玄子卻不談何事反倒說,“此事與你脫不了干系,你若顧及私情早晚會吃大虧?!?/br> 元梓筠早就知道師傅擅卜卦,預災禍,心下頓時不安起來,顧不上師傅告誡自己的話,就站起身來往外走。 清玄子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墨從安正在沐浴,聽到屋外有聲響,本來微微合上的雙眼倏忽睜開,卻沒想到元梓筠直接闖了進來,她也不顧不上他在干嘛,“我們快下山?!?/br> “出什么事了?”他看著她火急火燎的模樣不禁問。 元梓筠眉頭緊蹙,“我也不知,方才師傅讓我們趕緊下山,我覺得可能是出了事?!?/br> 墨從安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微微瞇起雙眸,“師傅還說什么了?” “她說我顧及私情早晚要出大事?!痹黧掭p輕地吐出一口氣,目中有些迷惘,似在細細品味其中涵義。 墨從安屏住呼吸,眼前裊裊白霧升騰,他抬起手握在浴桶的邊緣。 “完了?!?/br> 這兩字從他唇齒中吐出,像是千斤重的秤砣落在心上,窗外熹微的陽光似乎在他眼前一下子暗了下來。 還未在子弦谷呆上幾個時辰的兩人急匆匆地下山,牽過寄存在客棧里的馬匹往都城趕。 在寒風中依舊挺直的翠竹從他們身側略過,墨從安同元梓筠霎時察覺到耳邊異常的風聲,握住韁繩的手一頓,座下的寶馬嘶鳴一聲,前蹄向前躍起,兩人一個翻身才堪堪雙腳著地,未曾想這還不是結束。 從茂密的竹葉中暗器穿刺而來,墨從安是玩暗器的高手,自然不放在眼里,側過臉龐雙手夾住鋒利的暗器朝竹林中刺去,頓時響起痛呼聲。但是隨著暗器越來越密,他也有些難以招架了。 一旁的元梓筠處境更加不好,幾次暗器險些戳中她,臉上還有一處刮痕,鮮紅而又細密的血珠滲了出來,墨從安拽過她,將她護在自己的胸膛里,一個不慎中了招,尖細的針一下子刺入他的后背。 他的動作難免因此遲鈍了起來,但是奇怪的是那些人見他中招就撤退了。 元梓筠從他懷抱中退了出來,看他的后背,“沒事吧?!?/br> 墨從安逼出銀針,“不疼?!?/br> 元梓筠當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墨從安確實覺得不痛不癢,就是因為這般心中才警鈴大作起來,那些人不會這么大費周章只為了看他受這點小傷吧。 元梓筠顯然和他想到了一處,“你沒什么感覺?” 墨從安搖頭,“無事。那些人定是有什么急事才撤退的,你不必放在心上?!?/br> “你別誆我了?!?/br> 墨從安抬起衣袖擦去她臉頰上的血痕,嘴角似含著春風,要將那冰雪都盡數融化,他嗓音溫潤:“能有什么事?” 元梓筠見他一副坦然模樣就沒再追問,低下頭望著他被些微血跡沾染的白衣,“現在好了,馬兒都驚走了?!?/br> 墨從安望著荒無人煙的四周,一點都沒有慌張,“多好,就剩我和你了?!?/br> 元梓筠用胳膊肘懟他的腰,“你還有心情開玩笑?!?/br> 兩人只能這樣趕路,待走到有人煙處再做打算。元梓筠一路走一路看他,生怕他有個什么不測,但是墨從安一直沒出現什么異常,她心想,難不成真是她多想了?那暗器真的只是普通的暗器,上面并沒有淬毒? 她心下有點憂慮,但因一路上并沒有發生什么,很快就暫時擱置這憂慮了。 暮色很快四合,寒氣從地底升騰起來,他們原以為要在這荒野過夜,沒想到會看到前方有細微的昏黃燈光。 元梓筠給了那戶人家一點錢財,老婦人哪見過此等貴客,見他們出手闊綽趕忙將自己兒子住的房間收拾出來留他們一晚上。 所幸他們也是吃過苦的人,一碗米粥一碗咸菜晚飯也就解決了。 畢竟是農家,有些破敗,兩人擠在一張狹小的床上,甚至能清楚地聽到老鼠爬過的響聲。元梓筠以前也睡過這樣的床,卻是第一次同他擠在這樣小的床上。他的手摟著她的腰肢,讓她睡在靠墻的一側,一塊小小的棉被還帶著一點霉氣,蓋在他們身上。他的手臂,隔著一層衣物灼燒著她的皮膚,他的身體是那么溫熱,絲絲熱氣滲到她的身上。 元梓筠看著他睡得平和的容顏,心下卻有些不安,閉著眼假寐,不知不覺卻在沉重的黑夜中睡去了。 還好第二天他們買到了兩匹馬,雖然不敵帶來的那兩匹,好歹也比徒步強了。 元梓筠和墨從安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回都城,府邸也未回就進了皇宮,元梓文看到他們微微地吃驚,“沒有在子弦谷多留幾日么?” “可是出事了?”元梓筠開門見山地問。 “出什么事?”元梓文有些不解。 元梓筠低下頭有些思忖著是不是哪里不對,卻聽得元梓文手下的暗衛突然出現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元梓文臉色大變。 元梓文遣走侍奉的人,道,“葉慕秋秋逃跑了?!?/br> 墨從安眉頭緊鎖:“葉慕秋中了臣的毒,若沒有臣專門研制的解藥是不可能解開的,更何況這皇宮戒備森嚴,皇上的暗衛遍布四周,想要逃走談何容易?!?/br> 元梓筠這一聽也猜出了大概,雖然墨從安從來沒有提及葉慕秋中毒這件事,但是她到底知道懷王一直意圖造反,葉慕秋既然是逃,那定是墨從安一直以來的計劃被破壞了。 元梓文猜測,“若是易容術呢?” 若說易容術,天下像是墨從安這般易容得幾乎看不出痕跡的很少,但是也足以騙過一些人。 墨從安原本的計劃是將葉慕秋圈禁起來,傳假消息給懷王,讓他以為大計將成,從而放松警惕,而這段時間他們就可以聯系鄰國,達成結盟,并且有充分時間準備糧草和兵器和懷王一戰,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若是葉慕秋能起到威脅的作用那再好不過,不過依照懷王心狠手辣的個性,折損了個兒子他也未必在乎。 懷王的實力亦不可小覷,他應當和別國也達成了結盟,否則墨從安也不會這么警惕,大費周折地準備這些,而今葉慕秋逃跑了,那么懷王也必定會猜到他們的計謀,這一戰不可避免,卻會比之前打得更艱難。 “可那毒——”墨從安突然瞇了瞇眼,篤定地朝元梓筠說道:“你我身邊有細作?!?/br> 元梓筠心中百轉千回,隨即和墨從安想到了一處,她抬起眼望著他想到師傅說的那句話,有了一個猜測,那個名字已然到了嘴邊,她卻是不敢說出來。 ☆、四十個長公主 “懷王一直意圖謀反, 葉慕秋一事勢必會讓他謀劃著如何先發制人。若是此時開戰, 我軍占不了上風?!痹魑拈L眉微微蹙著。 墨從安已經把他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元梓筠。元梓筠的眉也慢慢地蹙了起來。 若是通緝葉慕秋呢,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他否決了,葉慕秋既然能逃出這戒備森嚴的皇宮,出個都城又怎么會是件難事。更何況即使葉慕秋無法回到慕城, 但相信情報已經遞到了懷王的手上。所以再將葉慕秋追回實質上是在做無用功。 若是廢除懷王,則會狗急跳墻,適得其反。他的勢力遠遠大于元梓文的想象。天高皇帝遠,他暗地里干的那些事若非元梓文這些年沒有察覺又怎么會造成今天的結果? “陛下不用擔心?!蹦珡陌残睦镏酉聛砩俨涣艘粓鰫簯?,“即便占不了上風,也不會陷入被動的局面?!?/br> “這皇宮里的暗衛都是父皇在世時交予朕的,從未察覺有不忠之人, 怎料到關鍵時刻出了事?!?/br> 元梓筠心下有些不安, 離開子弦谷前師傅說的那番話還縈繞在她耳邊。 兩人回駙馬府后,墨從安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自己私藏起來的箱子,看著似乎沒有異常, 仔細一看卻能察覺上面被動過的痕跡,果然不如墨從安所料,“有人趁我不在動了解藥?!?/br> 這個箱子里面裝的都是他從毒王那里討來的毒藥, 而給葉暮秋下的那一種也算不上毒藥, 能讓人無法言語, 渾身動彈不得,而這解藥放的位置,他連元梓筠都未嘗告訴, 而這其中的jian細還真是好本事,連這都能翻找出來。 墨從安心想師傅既然說此事是因為元梓筠顧及私情,那么這個厲害的細作,除了小桃,他實在想不出來第二個人。 元梓筠早就想到,她不敢說,暗自捕捉著曾經的細枝末節,卻愈發地覺得小桃不對勁。 兩人相視一望時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會是她么?”元梓筠問。 墨從安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誰,反問道:“夫人為何不懷疑我的那些手下?” 元梓筠眼中說不上來涌現的是笑意還是森然,“除了她我還真是想不到誰有這樣的本事?!?/br> 她還真是不知道贊嘆好還是失望好,一種被背叛的感覺侵蝕著她,連呼吸都帶著一種刺痛感。她曾說小桃的眼神像從安,透著不擇手段、殘酷無情的狠勁,可這不擇手段、殘酷無情,終究是用在了她身上。 “夫人打算怎么處置?” 元梓筠瞇眼,“該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br> 小桃跟隨她那么多年,是她最信任的人,元梓筠不由地感到渾身冰冷,墨從安突然圈住她,元梓筠抬頭問,“你會背叛我嗎?” 墨從安仿佛聽了什么好笑的事,勾起唇角反問道:“我與她怎么能相提并論?” 她可是他的命啊。 元梓筠抿了抿唇。 —————— 她是盤算著找小桃算賬的,卻不曾想小桃主動找到她面前。 “為什么不走?”元梓筠表情冷漠,她沒問小桃為何這樣做,也沒問小桃到底做了些什么,卻是先問了她為何不走,她有那么多機會逃走,為什么從容地站在她面前? “我在等公主處罰我?!?/br> 元梓筠氣笑了,“為何?” “因為小桃的心早就死了?!彼蟪鸬脠?,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心死了?”元梓筠反復念著這三個字,冷笑地望著她,目中瀉出殺氣,“你既然心死了,本公主就再給你一劍?!?/br> 說著便抽出掛在墻壁上的那把寶劍逼近她的脖頸,冰冷的劍鋒只差一寸便可戳入她脆弱的血管之中。然而下一刻劍鋒偏離戳入了小桃的肩胛骨,鮮血染紅了劍刃。 元梓筠偏頭看著剛才推了一把自己的墨從安,墨從安卻道,“先問她究竟透露了哪些消息?!?/br> 元梓筠從來是一個理智的人,所以她不曾信任多少人,可一旦信任那個人便會百分之百信任,甚至可能會將自己的性命都掛在那個人身上,可那個人如今卻是結結實實地“捅了她一刀”,叫她如何不失去理智? 她抽出劍,看著小桃被鮮血染紅的肩膀無動于衷,她知道那對于小桃來說不痛不癢,“小桃,如若你肯說,本公主饒你一條生路?!?/br> “小桃罪無可恕,只求一死?!彼е鴳K白的嘴唇低垂著眼睛。 “只求一死?”元梓筠念著這幾個字,握緊了劍柄,隨即又松開,提高了聲音往門外道:“來人,將她綁了?!?/br> 小桃也不掙扎,面如死灰地跪在那兒,可越是這樣,元梓筠越覺得生氣。 她說過該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現在將她綁了送到大理寺是最好的選擇,無論是酷刑還是什么,她都一概不想管,一概不過問,那是小桃該受的。她氣小桃做出背叛她的事,也氣自己當初心軟將小桃帶在身邊。 小桃被帶了下去,元梓筠平穩了呼吸看向墨從安,“我覺得還有幫兇?!?/br> 墨從安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沒有回應她的話,反而說道:“梓筠,這兩天你累了,好好去歇著?!?/br> “我不想歇著?!痹黧迵u搖頭。 墨從安只覺得很久未曾看到她綻開笑顏了,自從這件事之后她便滿臉愁容,恐怕休息也休息不好。他從來不覺得這個國家有多重要,可因為元梓筠,他才覺得這個國家他是必定要守護著的。 他看著她眼下的烏青,強拽著她,“你既然有我,就不應該將所有的擔子都放在自己身上?!?/br> 元梓筠抬著頭望他,眼里籠著一層輕紗,帶著些微迷惘,又帶著些微詫異。 那是她的夫君,她想。 唇上溫軟,她不敢呼吸他鼻間的空氣,那個如沐春風的吻輕輕掠過。 “聽話?!彼犚娝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