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10月11日這天晚上,丁劍蘭因為丈夫回家晚了,跟他吵架。管香菊出來勸架,不想也被丁劍蘭罵了,還被丁劍蘭推倒在沙發上,差點兒摔一跤。她因此對這位女主人心生恨意。 第二天,也就是10月12日早上,她從菜市場買菜回家,聽見雅思在屋里哇哇大哭,心生煩意,就隨手拿了一個小枕頭蓋在她臉上,想讓她消停一會兒。誰知等她擇完小半捆蔬菜回房一看,雅思的臉憋得通紅,躺在搖籃里沒了動靜,她仔細一看,才知道孩子已經被枕頭給捂死了。 管香菊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在當時喬謙夫婦都不在家,家里只有她跟喬小磊兩個人,而此時喬小磊正在自己房間里關門復習功課,并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怎么辦呢?如果被喬謙夫婦知道自己捂死了他們的女兒,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她一想到丁劍蘭那狠戾得能殺人一樣的目光,就覺得不寒而栗。而且人命關天,這事要是被警察知道,她肯定難逃牢獄之災,說不定還要被判死刑呢。事已至此,現在該怎么辦? 慌亂之際,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叫向大姐的人。 這個向大姐,是她一個多月前在明珠公園認識的。當時她正帶著雅思在公園里玩,一個自稱姓向的中年女人主動湊上來跟她攀談。這位向大姐經常在公園里轉悠,兩人后來又坐在一起聊過幾次天,漸漸地就變成了熟人,還互留了手機號碼。 有一天,這位向大姐湊到她面前小聲問她:“嬰兒車里的孩子賣不賣?如果你同意,我愿意出兩萬塊錢買下這孩子?!惫芟憔找婚_始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待見她正貪婪地望著嬰兒車里的雅思,才知道她是認真的,不由得嚇得一個激靈,急忙推著嬰兒車走開了。后來她又在公園遇見過這位向大姐幾次,但都不怎么敢搭理她。這時候她已經明白,這位向大姐其實是個專門拐賣孩子的人販子。 想起這位向大姐之后,管香菊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她拿出手機給向大姐打電話,問她:“一個孩子真能賣兩萬塊?”向大姐說:“當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絕不拖欠?!?/br> 管香菊告訴向大姐自己昨晚被女主人罵了一頓,心里恨不過,想把孩子偷偷賣掉換點錢回老家去,再也不做這受氣的保姆了。 向大姐說:“好啊,你把孩子帶到明珠公園來,我們在那里見面?!惫芟憔照f:“行,我到公園以后,如果公園沒人,我就假裝上廁所,把孩子放到別人很難看到的假山后面,你趁機把孩子抱走。還有,我們家女主人床頭柜里有安眠藥,我先把藥放在奶粉里喂給孩子吃,讓她慢慢熟睡,這樣你抱走她時她就不會哭了?!毕虼蠼阏f:“你想得真周到?!眱扇擞衷陔娫捓锷塘苛艘粫?,前后共花了兩三分鐘。 打完電話,管香菊立即把已經死亡的孩子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放進嬰兒車里,像往常一樣,推去公園散步。為了不讓人起疑心,她還特地把手機放在嬰兒車里,播放以前錄下的雅思的哭鬧聲給小區門口的保安聽,造成一種這時候孩子還活著的假象。 來到公園后,她用手機給向大姐發了一條短信:“我已經到了?!毕虼蠼憬o她回消息說:“兩萬塊錢我已經用黑色塑料袋裝好放在女廁所后面墻壁上的磚縫里?!?/br> 管香菊推著嬰兒車來到公園假山后面,眼見四下無人,就把嬰兒車停放在一塊大石頭后面,自己假裝上廁所去了。 她進到廁所,找到后面墻壁上的那個磚縫,果然看見里面塞著一個黑色塑料袋,拿出來一看,里面有兩沓鈔票。她數了一下,正好200張百元大鈔,整整兩萬元。她收好錢,從廁所里走出來,看到孩子連同嬰兒車都不見了。 其時她并不知道,空嬰兒車是被兩名粗心大意的綁匪給偷走了,還以為向大姐連孩子帶車一起推走了。她也顧不上細究,她已經把孩子包裹得很嚴實,幾乎連臉都看不到,為的就是防止被向大姐看出破綻。既然這位向大姐慌忙間并沒有發現異常就把孩子偷走了,她也松了口氣。只要孩子一到向大姐手里,那孩子死亡的責任,就不由她承擔了。 她又在公園等了一會兒,估計向大姐已經帶著孩子走遠,才假裝在公園里找孩子,然后又給丁劍蘭打電話說孩子丟了。在丁劍蘭報警之后,又扯進來兩名綁匪和她丈夫楊金良,這個卻是她沒有想到的。 后來孩子的尸體在公園后面的菜地被找到,警方查出偷走并捂死孩子的真兇是向歡芳,她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下來,看來自己這個嫁禍于人的計劃是成功了。 就在管香菊自以為詭計得逞之際,今天早上,她忽然接到一位女警察打來的電話,女警察在電話里問她叫什么名字,又問她這個手機號碼是不是她的。 她當時就感覺到情況不妙,知道肯定是自己在跟向大姐聯系的過程中留下了什么蛛絲馬跡,讓警方順著線索找到自己頭上來了。她把自己的作案過程細想一遍,感覺自己好像并沒有留下什么能被警方抓到的把柄,她與向大姐接頭,根本沒有人看見,唯一能證明兩人有直接聯系的,是她給向大姐打過一次電話,發過一條短信…… 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那自己的手機號不就留在向大姐的手機里了嗎?難怪警察會來查問自己的手機號碼。想到這里,她就知道大事不妙,警方通過調查向大姐的通話記錄,已經在懷疑她,并且很快就會找到她頭上。她知道自己做過的事,再也瞞不住了。 這時候,她想起了警匪片里常說的一句話:再高明的犯罪手法,也瞞不過警察的火眼金睛??磥泶_實如此。 她想到孩子被發現時血淋淋的樣子,心里也很難受。思來想去,最后她決定用手機錄音的方式,向警方坦白一切。把手機托付給平時與她關系要好的鄰居家小保姆小琴之后,她想回老家看看自己的丈夫,然后再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安靜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也算是向小雅思還債吧…… 手機里,管香菊說話的聲音漸漸隱去,屋子里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得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龍毅、歐陽若和方可奇三個人相互看看,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絲意外的表情。 他們早就想到管香菊收了向歡芳兩萬元錢把孩子賣給她,卻沒有想到真正捂死孩子的人,并不是向歡芳,而是管香菊。她設下如此迷局,成功地把殺死孩子的罪名嫁禍給了人販子向歡芳。而更讓警方沒有想到的是,管香菊居然主動承認自己的殺人罪行,如果不是她心中惶恐,主動向警方坦白,警方還真不一定能查出她才是真正的兇手呢! “畜生,畜生……” 丁劍蘭像一尊木雕泥塑,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聽完錄音,突然暴跳起來,一把奪過龍毅手里的手機,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又用腳拼命踩著,邊踩邊哭邊罵:“原來是你害死我女兒的,畜生,老畜生……” “丁副局長,請你冷靜……” 歐陽若上前勸阻,丁劍蘭甩開她的手,忽然回過頭把目標對準她,指著她的鼻子道:“你們這些警察,跟廢物有什么區別?這個女人在我家待了這么久,你們都沒有發現她的罪行,等現在她人都已經跑了,才說要來抓她。我真懷疑你們跟她是一伙的,你們是故意要放過這個殺人兇手,對吧?我要投訴,我要給你們魯局長打電話……” 龍毅說:“丁副局長,你現在的心情我們理解,不過我們也是剛剛才得到線索,知道管香菊跟這個案子有關,所以才趕過來……” “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丁劍蘭揮手打斷他,“有本事你們現在就去把她抓回來,讓她為我女兒抵命!” “這個不用你提醒,我們一定會將她逮捕歸案的?!饼堃慊仡^看看喬小磊。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正紅著眼圈站在一邊,默不作聲。他拍拍孩子的頭說,“我們走了,你照顧好你mama!” 喬小磊點點頭,“嗯”了一聲。 龍毅帶著兩名屬下默默離去。 下樓時,龍毅問:“知道管香菊的家庭住址嗎?” 歐陽若說:“知道。上午我到電信公司調查她的電話號碼時,看到了她申請手機號碼時遞交的身份證復印件,我已經復印了一份帶回來。她家住在我們市的白楊店鎮南吉村?!?/br> 龍毅快步下樓,說:“她的犯罪事實已經很清楚,我們先回局里辦好逮捕證,然后再去白楊店鎮抓人?!?/br> 第八章 離奇死亡 龍毅帶著歐陽若和方可奇,開著警車趕到白楊店鎮南吉村已經是下午時分。 警車直接開進村里,在管香菊家門口停下。 管香菊家是一間平房,門口拴著一頭老黃牛,正甩著尾巴吃著一堆紅薯藤,屋子的大門卻緊閉著,門上掛著一把大鐵鎖。歐陽若從窗戶和門縫往里瞧了瞧,屋里空無一人。 龍毅往兩邊看看,來到旁邊的鄰居家,一位農婦正在屋門口剁豬菜。他蹲下身問:“大嬸,請問一下,楊金良和管香菊是不是住在您家隔壁這間平房里?” 農婦點頭說“是”,龍毅又說:“他們家現在沒人,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去醫院了?!?/br> 農婦頭也不抬地說。 “醫院?”龍毅吃了一驚,“發生什么事了?” 農婦剁完手里的一把豬菜,才抬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說:“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管香菊不是一直在城里給人家當保姆掙錢嗎?不過今天上午,我看見她背著一個大包回家了。中午的時候,突然聽到她男人楊金良在屋里喊,說是他老婆上吊了。后來他把他老婆救下來,好像還沒斷氣,就叫我老公開三輪摩托車把他們送到醫院去了,好在這里離醫院也不算遠,十幾分鐘就能到。我老公剛才回來說,人還有氣,正在醫院搶救呢?!?/br> 龍毅與歐陽若對望一眼,兩人心里都已經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他接著問那農婦:“她現在在哪家醫院?” 農婦說:“在鎮中心醫院?!?/br> 龍毅向她道聲謝,起身走回到警車里。 今天開車的是方可奇,沒待隊長開口,他已經掉轉車頭,把警車往鎮上開去。 來到鎮中心醫院,醫院并不大,他們在門口找了一名護士問:“剛才有輛三輪摩托車送了一位女病人過來,五十多歲的樣子,現在在什么地方?” 護士到護士站翻看了一下記錄,說:“是叫管香菊的那個病人嗎?她在310病房?!?/br> 三人來到310病房,那是一間三人病房,靠窗的一張床位空著,另兩張床位上都躺著病人,一張病床上躺著一個哼哼唧唧的老頭兒,管香菊就躺在另一張病床上。她鼻孔里插著氧氣管,手上正在打吊針,兩名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在病床邊緊張地忙碌著。她丈夫楊金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急得滿頭大汗。 龍毅剛走到病房門口,楊金良抬頭看見三個警察,不由得臉色一變,急忙把龍毅拉到外面走廊,說:“警官,我早就跟你們說了,那個孩子的案子,真的跟我無關,你們怎么還是盯著我不放呢?” 龍毅說:“我們不是來找你的,我們要找的人是你老婆管香菊?!?/br> “找她?”楊金良一愣,“找她干什么?” “她沒有跟你說嗎?”歐陽若脫口問道。 “說什么?”楊金良顯得有點兒莫名其妙,“她什么都沒有說啊?!?/br> “她……” 歐陽若正想說她很可能就是殺死丁劍蘭女兒的兇手,但看見隊長正用制止的眼神看著自己,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 龍毅說:“其實也沒什么,關于那個孩子的案子,我們還有點兒情況想找她了解一下?!?/br> “哦,原來是這樣?!睏罱鹆蓟仡^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愁眉苦臉地說,“她現在這情況,你們也看見了,能不能醒過來都還不知道呢?!?/br> 龍毅也探頭往病房里望了一眼,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正要問你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睏罱鹆紤崙嵉卣f,“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突然要上吊自殺呢?是不是讓丁劍蘭那個女人給逼的?” 據楊金良說,今天上午,管香菊忽然從城里回來了。他見她身上背著行李,知道肯定是從喬家辭工了,那個姓丁的女人,出了這樣的事,肯定不可能再把她留在家里做工。他想她回家也好,總好過在城里受人家的氣。他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她回家后一語不發,所以他也就沒有多問。 吃過午飯后,她忽然開口說自己有點兒頭痛,想好好睡一覺,叫他沒事不要吵醒她。然后她就走進臥室,關上房門。過了一會兒,楊金良忽然聽見從屋里傳來“砰”的一聲響,聽起來像是凳子倒地的聲音。 他感覺有點兒奇怪,想進臥室看個究竟,卻發現房門從里面鎖上了。他叫了幾聲老婆的名字,屋里沒有人回應。他感覺到不妙,跑到窗戶前往屋里瞧,就看見管香菊在臥室吊扇上掛了根繩子上吊。 他嚇得魂飛魄散,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房門弄開,把她從繩子上抱下來。這時她已經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昏死過去。他摸摸她胸口,發現還有一絲心跳,急忙請隔壁開三輪摩托車的鄰居王老三幫忙,把管香菊送到鎮中心醫院。 龍毅和歐陽若、方可奇聽說管香菊回到家后上吊自殺,并不感到意外,管香菊在早上的手機錄音里就已經表達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但是要她死,或者說要她為已經死去的孩子抵命,這并不是警方的目的。警方的責任是把案子調查清楚,還原事情的真相,至于如何給管香菊定罪,是判死刑還是有期徒刑,那是法院的事。 “你老婆她,”龍毅往病房里指指,問,“現在情況怎么樣?” “醫生正在搶救呢,也不知道她還能不能……”楊金良抓著自己的頭發,背靠墻壁蹲在地上,忽然嗚嗚大哭起來。 正在這時,一名醫生摘下口罩,走出病房。龍毅迎上前問:“醫生,管香菊的情況怎么樣?” 醫生一邊揩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說:“現在應該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不過仍然處在昏迷之中,估計還要治療一陣才能醒過來?!?/br> 楊金良一聽老婆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頓時破涕為笑,拉住醫生的手,說了許多感謝的話。 醫生笑笑說:“先別忙著謝我,趕緊去把住院費交了吧?!?/br> 龍毅回到病房,看到管香菊雖然仍處于昏迷之中,但臉上已經漸漸有了一絲血色,估計很快就能醒過來。 他想了一下,對歐陽若說:“小若,你留下來,守在這里,等她醒過來,立即打電話給我?!?/br> 歐陽若明白隊長的意思,他是怕管香菊清醒過來后再次自殺,而且如果楊金良知道真相,也有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帶著老婆逃走,所以隊長才叫她留守在醫院。 她點頭說:“行,龍隊,我知道了?!?/br> 龍毅把歐陽若留在醫院,自己跟方可奇回到市局,這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兩人跟老畢及專案組的其他幾個同事碰一下頭,然后各自下班。 晚上8點左右,龍毅剛吃過晚飯,歐陽若在白楊店鎮中心醫院打電話過來,說管香菊已經蘇醒過來,但精神狀態不太好,她問了管香菊幾個問題,管香菊都不肯回答,只流著眼淚一個勁地說自己該死,醫生不該救她,讓她死了才好。 龍毅嘆口氣說:“那你再辛苦一下,今晚就留在醫院,明天我再過去看看?!?/br> 第二天清晨,龍毅還沒起床,床上的手機就叫起來。剛按下接聽鍵,歐陽若就在電話里道:“龍隊,不好了,管香菊死了!” “什么?”龍毅從床上一躍而起,“怎么死的?你不是一直在醫院看著她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歐陽若顯得有點兒委屈,說,“昨天晚上她還好好的,今天早上一覺醒來,楊金良發現她已經死了?,F在醫生還在檢查,具體死因不明?!?/br> 龍毅一邊穿衣下床,一邊說:“你在醫院等著,我給白楊店鎮派出所打電話,叫他們先派幾個人到現場協助你,我和法醫隨后就到?!?/br> 從市區到白楊店鎮,有一百多里路程,龍毅帶著方可奇、老畢和法醫芮雪等專案組的同事,趕到鎮中心醫院時已經是早上7點多。 這時,歐陽若和先行到達現場的轄區派出所民警已經將整個病房封鎖。 龍毅走進病房,看見管香菊躺在病床上,閉著雙眼,像是熟睡過去一般。他摸一下管香菊的手臂,尸體已經冰涼,應該已經死亡了一段時間了。 芮雪帶著一名助手進來檢查尸體,楊金良卻拉著老婆的手不肯放開。 龍毅勸慰他幾句,將他拉到一邊,待他情緒穩定一點兒之后,開始向他問話。 對于管香菊死亡的原因,楊金良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昨天晚上7點多的時候,管香菊才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當時她的情緒很不穩定,一直在流淚,埋怨丈夫不該救她,讓她死了才好。 楊金良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還是一直在勸慰她,后來又買來熱粥喂給妻子喝。管香菊不肯喝,還說餓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