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喻霽仔細地看了看,溫常世的病號服背上都被汗浸透了,應該是復健得很吃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了心情不好。喻霽輕手輕腳走進去,挪到周億邊上,用氣聲問周億:“他怎么啦?” “摔了,不讓人碰?!敝軆|盯著溫常世,告訴喻霽。 兩人說話聲音很輕,但還是被溫常世聽到了,溫常世回過頭,看到戴個口罩的喻霽,稍微愣了一下,接著就突然不愿意繼續復健了,點了個護工讓人把輪椅拿過來,推他回去。 喻霽沒靠近溫常世,等人都走出去,才跟周億一塊兒慢慢從樓梯下樓。喻霽沒走幾步就停下來咳嗽,周億站著等喻霽,問他:“病還沒好?” 喻霽“嗯”了一聲,說:“所以不敢來嘛?!?/br> 他們下樓拐彎,進了病房,溫常世在浴室里洗澡,喻霽看著站在外面的一溜人,問周億:“那他洗澡讓人碰???” “不能動的時候勉強能碰,”周億說,“現在不行,非要自己洗,只能有個人在里面搭把手?!?/br> 喻霽點點頭,剛要附和著說幾句,又聽見溫常世在浴室里呵斥護工。 “脾氣好差啊?!庇黛V看著浴室的銅門把,評價溫常世。 周億嘆了口氣,礙于在場人太多,沒多說。 溫常世洗完了澡,換了病號服,又坐著輪椅出來了。 喻霽后退了幾步,靠墻站著,隔了十來米瞧著溫常世被人推過去,坐上床。 護工太多,都圍著病床,喻霽也看不清溫常世的樣子,只聽見被圍在里面的溫常世冷冷地說:“周億,過來清一下場?!?/br> 周億還沒走過去,人齊齊訓練有素地退開了,只留了兩個護士待在病房外的看護室,大家看著都很熟練。 病房里就剩下喻霽、周億和溫常世,喻霽把口罩往上拉了一下,喉嚨有些發癢,就轉向門口咳嗽了幾聲,轉回身,看見溫常世看著自己,喻霽馬上說:“我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也不待很久,不過來的?!?/br> 溫常世又看了喻霽幾秒,忽然轉頭問周億:“上午讓你做的東西做完了嗎?” “哦,”周億冷不丁地被溫常世點名,不知怎么心頭發毛,立刻答道,“還差一點,我現在去做?!?/br> 周億從喻霽身邊過去之后,喻霽還是沒靠近溫常世,背貼著墻,看著溫常世。 雖然心里知道溫常世并不在意,喻霽還是跟溫常世說起了他這周感冒所以推遲過來的事情。 說起來,喻霽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冒是在哪里染上的,他極度懷疑是在張韞之的醫院,但張韞之不承認,說本院本月并無收治過此類病例。喻霽隨便說了幾個可能的猜測,突然被溫常世打斷了。 溫常世說:“你別說了?!?/br> 喻霽呆了呆,“哦”了一聲,心里很慢地泛起了一點難受。 “好的,”喻霽又說,他頓了頓,遲疑地給自己找臺階下,“那我還是先走了吧,我待太久,你都要被我傳染了?!?/br> 說完,喻霽就跟溫常世說了拜拜,轉身想出去,溫常世在后面叫了一聲喻霽,喻霽又回頭去看,發現溫常世坐直了看著自己。 “不是,”溫常世說,“你聲音啞了,自己不知道嗎?!?/br> 喻霽反應慢,溫常世便有些不耐煩,指了指沙發,說:“你坐吧?!?/br> “哦?!庇黛V如夢初醒,走過去坐下了。他沒覺得自己聲音特別啞,比前幾天重感冒的時候已經好多了。 病房里溫度不宜過低,喻霽有些熱,就拿起桌上的雜志扇扇風??从黛V扇風,溫常世又有話說:“怕熱就別穿這么多?!?/br> 喻霽一面扇風一面說:“飛機上冷嘛,韞之說感冒要多穿點?!彼麤]有說手臂上傷疤的事。張韞之幫他聯系好了整形醫生,不過要等喻霽完全好了,才能做修復手術。到時候天應該也已經涼下來了。 扇著風,喻霽還是覺得熱,他是很不容易出汗的體質,比普通人難散熱一些,一旦太熱,整個人都會很難受。 “衣柜里有衣服?!睖爻J勒f。 喻霽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喝,搖頭說:“病號服啊,我不要穿?!?/br> 溫常世今天沒看文件,他看了喻霽一會兒,說:“你和朱明輝的女兒一起來茂市?” “對?!庇黛V下一句本來想說她約她男朋友我約我男朋友,怕玩笑開過被溫常世趕出去,就及時收聲,對溫常世笑了笑。 溫常世剛才不讓喻霽講話,喻霽就不大敢開口,可喻霽不說話,溫常世好像也不是很高興,兩個人隔老遠靜坐了一會兒,溫常世說:“我下周出院?!?/br> 喻霽想了想,說:“提早了?” 溫常世靠著床枕,意有所指地說:“該露面了?!?/br> 喻霽先是點頭,后來忽然想到,溫常世出院之后,他大概就不能再跟溫常世見面了,溫常世沒病給他探了。但比起溫常世一直住院,當然還是他健康最好。喻霽強迫自己別去想不能再見的事,問溫常世:“你出院之前我還能來一次嗎?” 溫常世“嗯”了一聲,喻霽便說:“我給你訂了一份康復禮物,不知道到時候來不來得及給你?!?/br> 喻霽不知道送什么合適,送跟以前有關的東西暗示性太明顯,也不太好,就訂了一支表,跟溫常世之前那支差不多價格。 表有點貴,邵英祿親自打電話過來問他買了什么,喻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朱白露覺得他之前戴的表檔次太差配不上她,邵英祿立即夸喻霽買得好,讓喻霽給朱白露也帶一支。 溫常世看他一眼,沒說什么,喻霽便輕快地說:“希望溫總不要嫌棄?!?/br> 喻霽悶在口罩的聲音有些輕,眼睛微微瞇起,看著溫常世,他想起不知什么時候聽周億說過,溫常世會把別人送的東西轉手扔給周億,就又叮囑溫常世說:“不喜歡你就隨便找個地方放著,不要送別人?!?/br> 溫常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喻霽松了口氣,他又問溫常世:“你怎么不問我是什么?” 看喻霽高高興興地看著自己,溫常世頓了一下。如果是別人這么問他,溫常世不是說“沒興趣”就是根本不會回答,但如若對喻霽這么說,喻霽肯定會很不高興,所以他最后還是問喻霽:“是什么?” “哦,”喻霽眼睛又瞇了一下,說,“不告訴你?!?/br> 說完喻霽突然又咳嗽了幾聲??韧炅?,喻霽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說流感傳染源還是走吧,在十米開外的地方跟溫常世揮手拜拜,轉身就走。 病房里沒別人了,溫常世看了看時間,喻霽只坐了四十分鐘,比以前待得都短。 喻霽走出去,正好見周億和助理走進來。 周億有些意外地問喻霽:“這就走了?” 喻霽點頭說:“下周他什么時候出院啊,我還想來一次?!?/br> 周億看了看行程,說:“周二?!?/br> 喻霽面上露出了些為難的神色。 周二跟今天太近了,喻霽要來茂市,怎么也要提早到周一,朱白露可能不大方便,也不一定愿意。 他對周億說:“我趕不及過來了,不過有個禮物想給他,你能不能幫我轉交?” 周億一口答應,喻霽就放心地回去了。 沒想到到了晚上,周億又給喻霽打電話,委婉地說轉交不大方便。 喻霽有點無奈地說好,心說想送溫常世東西真的很難,不知道寄到他們集團大樓前臺會不會被拒簽。 第32章 溫常世出院這天,周億專程來電話問喻霽,昨天沒來醫院,這周還有沒有空過來。喻霽覺得奇怪,便問周億:“來哪里?” “……”周億好像也有點頭痛,靜音了,一會兒切回來,對喻霽說,“你到了茂市,我讓人接你?!?/br> 喻霽有些感激地說好,又問周億:“他復健得怎么樣???” 周億說不錯,恢復得很快,喻霽稍稍放心了一些。 周三下午,喻霽看到了新聞,溫常世出現在了皇后酒店的重開業現場,但失蹤近半年、坐輪椅出現的事,媒體連提都不敢提,只說睿世當家人親臨。 有一張遠景照片里,依稀能看見周億推著溫常世。溫常世的臉小得基本上看不見,喻霽卻莫名感覺溫常世怎么臉拉得老長。 不過對于喻霽來說,臉拉那么長的照片上螞蟻大小的溫常世也挺可愛的,喻霽也看了許久,還去找出從來沒用過的以前生日朋友送的照片打印機,把那張照片印出來了。 隔了一天,邵英祿和朱明輝兩家小聚,邵英祿叫上了喻霽。 喻霽推辭的話都打好了,朱白露來了個消息:“晚上給我來?!庇黛V只好刪掉推辭,換上個“好的”。 家庭小聚的氣氛理應是和諧歡快的,但這天,邵英祿的面色凝重得如喪雙親,岑慧珊坐在他身邊,穿戴得溫柔典雅,背挺得筆直,只有仔細看她搭在一起微微用力的雙手,才能感覺到她的緊張。 喻霽是自己開車去的,到得晚了些,依照朱白露發她的消息,房內其他五人等了喻霽一小會兒了。 見喻霽進門,邵英祿立刻陰沉地對喻霽發難:“還有沒有點時間觀念?” “堵車了嘛,”喻霽跟他爸打哈哈,又對朱白露的父母道,“伯父伯母不好意思?!?/br> “不礙事,也沒等多久?!敝烀鬏x看著倒是挺和氣,對喻霽擺了擺手,讓喻霽快坐,喻霽就不客氣地坐下了。 圓桌很大,只坐了六個人,還空了一個位置,每兩個人都隔得很遠,喻霽手機震了震,朱白露發他消息:“自求多福?!?/br> 喻霽抬頭看了她一眼,回她:“什么情況?” 看喻霽開短訊看之后,朱白露就把手機收起來了。 菜上了一半,大家都沒動筷,喻霽覺得不對。不多時,朱明輝出去接了個電話,回包廂對邵英祿說:“周億到了,在樓下,我們一塊兒去接他?!?/br> 喻霽含進嘴里的一口水差點吐到盤子里。 等四個長輩都出門,他才問朱白露:“怎么回事???周億來干嘛?” “我也是才知道?!敝彀茁墩f。 喻霽看了朱白露一眼,不是很信她。 朱白露又說:“現在說也沒關系了,我只知道我爸為了自保把他幾個商會的老朋友的信息賣給周億了。今晚周億來干什么,我也不清楚?!?/br> “那為什么叫上我?”喻霽突然警惕起來。 朱白露低頭抓緊時間跟她男朋友發短信,心不在焉地說:“湊人頭吧?!?/br> 喻霽把她手機抽走了,她才正經了些,對喻霽說:“你沒來的時候,他們聊了一會兒。我聽他們意思,是邵伯父參與了溫常世失蹤的那件事,但不是主謀,我爸替他說了情。至于今晚周億來做什么,我就真的不清楚了?!?/br> 喻霽沒來得及再多問,門又被推開了,朱明輝和朱太太先進來,臉色比出去的時候看著緊繃許多。喻霽和朱白露對視一眼,兩人站起來,就見周億推著溫常世進來了。 朱白露本來一手拿著手機,還在吃櫻桃,看到輪椅上的溫常世,大吃一驚,櫻桃反正不敢嚼了,咬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溫先生”。 喻霽沒出聲,他和溫常世對視了一眼,心跳加速,馬上移開眼神看著門,恰見他爸和他岑姨也走進來。邵英祿頭頂上滿是汗,潤得油光閃閃,背拘謹地弓著,很有些畏縮地跟在周億后面。 多了一個重要人物,侍應生忙碌地加餐具重新移位置,朱白露拿了餐巾挪到喻霽邊上,心有余悸地把櫻桃核吐到餐巾上,用很輕的聲音跟喻霽咬耳朵:“嚇死我了,那個大爺怎么也來了?!?/br> 正說著,她就看見溫常世的眼神向她飄過來,嚇得又挨緊了喻霽一些,還低下了頭,輕聲說:“還在看我嗎還在看我嗎,沒看了跟我說一聲?!?/br> 喻霽也緊張得要命,側過臉去悄悄跟朱白露說:“我算了吧,我也不敢看他?!彼慌聹爻J酪詾樗臋C深沉,今天為了替他爸向周億求情特意過來的。 “都坐吧,”朱明輝看餐具位置都擺妥了,聲音有些不自然,提醒兩個竊竊私語的年輕人道,“小喻,露露別傻站著?!?/br> 溫常世坐在周億和朱明輝之間,正好在喻霽對面。 坐著的時候,溫常世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精神也不錯,穿得西裝革履的,跟被喻霽養在家里的時候比起來,到底是不一樣了。 不知道西裝是不是他自己穿的。 喻霽趁沒人注意,看了溫常世好幾次,確認溫常世都行動無礙了,便隨意聽起朱明輝和邵英祿你一句我一句地對溫常世說浮夸的奉承來。 溫常世從坐下開始沒說過什么話,中年男子的談話又很催眠,喻霽昨晚忘了吃助眠藥,睡得不好,現下忍不住打個哈欠,溫常世眼神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