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視頻到此就結束了,溫常世也發現自己想錯了。他頓了頓,把喻霽的手機放在桌上,解開了喻霽的手。 喻霽仰躺在沙發上,神色還有些呆怔,他沒坐起來,只用手遮住了臉。 他的襯衣角在與溫常世肢體沖突時翻了起來,他手不從臉上放下來,自然也不能把衣服拉好,纖薄的小腹隨著呼吸頻率,微微上下動著。 他的手臂好像也在顫抖著,但他什么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溫常世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喻霽是哭了。 不論在哪種狀態,溫常世都是無情的,一切不涉及到他利益的事,他都不關心。 只唯獨現在這刻,第一次有少許熱意從虛無之地翻涌而來,熱的血液從心室出發,流經四肢,沖到指尖,化作一股攥著他的指尖的力,想到他抬起手做點什么,最好是適用于所有人類的安撫姿勢。 那樣的話,被他惹哭的人就能馬上停下來,別哭了。 第11章 喻霽躺了很久才坐起來。 他頭發都有點亂了,低著頭,又靜靜坐了一會兒。溫常世看了喻霽幾眼,覺得喻霽眼角是紅的,不過他也沒細看,不能確定。 總之沒再哭就行了。 “給你放這兒了?!睖爻J缹χ黛V指了指擺在茶幾上的手機,說。 喻霽往茶幾方向瞥了一眼,沒說話。 溫常世隨口問他:“你母親叫喻幼怡?” “不關你的事?!庇黛V面上有些倦意,聲音沙啞,摻著鼻音。 喻霽哭過之后,嘴唇更紅了,看上去不再那么薄,一張一合說話,泛著水色,他沒看溫常世,接著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br> 溫常世轉過去,盯著喻霽垂著的臉,想到方才自己是過分了,便沒接話。 喻霽等不到溫常世回應,便站了起來,他轉過身俯視溫常世,眼神很肯定:“你碰過我手機了是吧?我忘帶手機那天?!?/br> 溫常世緩和的臉色又收起來了一些,和喻霽對視。 “用不著不承認,我查過數據記錄了?!庇黛V陰沉地說。 “是碰了,”溫常世靠著沙發背,微抬起下巴,坦然承認,“又怎么樣?” “不怎么樣,”喻霽壓低了聲音,“那么你現在也應該知道,你雖然失蹤了,但外頭一點新聞都沒有,茂市依舊是你的太平盛世。 “是誰壓著你失蹤的消息,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一點,那就是等你死了的那天,報紙上一定鋪天蓋地都是你的訃告?!?/br> “是嗎?”溫常世沒有被喻霽激怒,他從容自若地反問喻霽,“那依你看,我會是什么死法?” “我管你什么死法,”喻霽漠然道,“你以為你對我有多大用處,我還非要你幫我不可。再過半個月,你要是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就從我家里滾出去?!?/br> 說罷,喻霽抄起桌上的手機,摔門走了。 溫常世不知道喻霽去了哪里。而喻霽大約是知道溫常世哪里也不會去,所以大大方方把溫常世留在家中。 晚上八九點鐘,張韞之來了。 張韞之打開門的時候,溫常世正在客廳里無聊地玩牌。聽見響動,溫常世不確定是誰,本想先躲起來,卻聽張韞之站在門口喊:“小喻,快來!” 溫常世走過去看,張韞之給喻霽帶了一臺新的游戲機,還有一個封著的大箱子,搖搖晃晃端進來。 “他出門了?!睖爻J勒f。 他身體沒好全,干不了體力活,也沒上手去幫張韞之。 張韞之彎腰把一大一小兩個箱子放在玄關,喘了口氣,說:“就放這兒吧,讓他自己拿?!?/br> 張韞之看著溫常世拄著的拐杖,伸手敲了敲拐杖邊沿,問溫常世,“怎么樣,拐杖還不錯吧?” “不錯,”溫常世跟著張韞之往里走,說,“就是有點短?!?/br> 張韞之看溫常世一眼,為自己提供的拐杖辯護:“是你太高了好嗎?!?/br> “真的不在啊,”張韞之站在客廳里,四下望了望,問溫常世。 自從撿到溫常世,喻霽基本失去了夜生活,不再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每次張韞之來,喻霽都在家里待著,跟被禁足了似的。 “小喻哪兒去了?”張韞之轉過頭去問溫常世。 溫常世攤開手,說:“不知道?!?/br> “奇怪,”張韞之走到吧臺邊,坐下來道,“他自己讓我今晚拿來的?!?/br> 溫常世沒說喻霽可能是被自己氣走的,隨口附和:“可能忘了吧?!?/br> “怪了?!睆堩y之想給自己倒杯水,沒想到溫常世拿了杯子,給他倒了一杯,遞過來。 張韞之看著沒心沒肺,實際上還是挺警覺的,他接過杯子,狐疑地看著溫常世:“今天怎么親自給我倒水?” “韞之,”溫常世食指叩叩桌子,單刀直入地問,“喻霽和他母親姓?” 張韞之聞言便把杯子放下了,他警惕地問:“干什么?” “喻霽今天背著大提琴出門了,”溫常世沒回答張韞之的問題,繼續問,“是去見誰?你知道嗎?” 張韞之眉頭擰起來,一副不想繼續談話的模樣,溫常世笑了笑,說:“是不是去見外公?” 倏然間,張韞之抬起眼,一臉欲言又止,溫常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接著猜道:“他父親用他外公威脅他,要他聯姻?” “聯姻?”張韞之終于說話了,他驚訝地看著溫常世,語氣中都是詫異,“什么聯姻?” 溫常世聳了聳肩:“你不知道?和一位朱小姐?!?/br> “朱……”張韞之想了想,遲疑著說,“不會是朱白露吧?!?/br> 溫常世聳聳肩,張韞之又像很難以啟齒似的,緩緩地說:“不會吧,我哥也在追她啊。不行,我問問他?!?/br> 張韞之拿出手機,給喻霽撥了電話過去,喻霽過了一會兒接起來,聽筒里立刻傳出激烈的舞曲音樂和喧鬧聲,連隔了個吧臺的溫常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張韞之把手機拿遠了些,喻霽在那頭大聲說“你等一下”,然后就先把電話掛了。 又隔了半分鐘,喻霽到了一個安靜些的地方,給張韞之回了電話。 “你在哪兒?”張韞之問喻霽。 “在玩,”喻霽平淡地說,“還碰到你哥了?!?/br> “我哥?”張韞之愣了一下,直接地問喻霽,“你爸要你追朱白露?” 喻霽那兒靜了幾秒,略帶煩躁地問張韞之:“你在我家?溫常世跟你說什么了?” 張韞之看了溫常世一眼,沒有背叛他:“沒說什么,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喻霽那邊忽然有個女生跟他說話,張韞之沒聽清她說什么,只覺得音色很輕柔。喻霽讓張韞之等等,對女生說:“嗯,好,那我送你?!?/br> “誰啊,”張韞之很少聽見喻霽這么正經溫柔的聲音,忍不住揶揄他,“你跟朱小姐這么講話的?” 他還模仿喻霽說話:“嗯~好~那我送你?!?/br> 一旁溫常世的面色不那么好看了,張韞之也沒發現。 “滾,”喻霽笑著罵了張韞之一聲,“我送了她就回來?!?/br> 說完又掛了。 張韞之對溫常世晃晃手機,說:“真是朱白露。聲音還挺好聽的” “哦?!睖爻J滥坏?。 喻霽過了一個多鐘頭到家,開門發現張韞之和溫常世在玩德州撲克,張韞之不會出千,運氣又差,輸得很慘,整個錢包里的現金都堆在桌上了。 “在干什么呢?”喻霽走過去,坐在張韞之坐的單人沙發的扶手上,搭著張韞之的肩膀,把他扣在桌上的兩張牌拿起來看了一眼,直接攤開甩在桌上,“牌這么爛,還玩什么玩?!?/br> 喻霽的眼角早就不紅了,聲音依舊微啞著,身上都是煙酒和香水味,襯衫衣領扣子開了三顆,露出白皙的胸口和鎖骨,袖子卷起在肘間,衣服也很皺,重新變回了那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從進門到現在也沒看過溫常世一眼,溫常世面色更不好看了。 “你晚上帶朱小姐去夜店,”張韞之說,語言中充滿暗示,“還這么早回來?” “你哥帶去的,我和小九他們幾個一道,恰好碰到,”喻霽說,“她待不住,我就先送她回去了?!?/br> “都送回家了?!睆堩y之轉過頭去,笑著打趣喻霽。 “張韞之,”喻霽推了一下張韞之的頭,撒嬌似的罵他,“你怎么這么煩啊?!?/br> “我把你東西送來了,”張韞之把桌上的牌理好了,說,“沒什么事我回去了,一會兒把你和朱白露的事詳細寫一份說明,發到我醫院郵箱?!?/br> “你去死吧,”喻霽笑著指住門,送客,“慢走不送?!?/br> 張韞之一出門,家里恢復了傍晚的尷尬,仿佛瞬間降溫至零下。喻霽臉冷了下來,轉身要回房。 溫常世在他要上樓梯前攔住了他,只是一靠近喻霽,喻霽便作出了防衛的姿態,他抱起了手臂,一言不發看著溫常世。 “我晚上沒吃?!睖爻J勒f。 喻霽表情凝了一秒,反問溫常世:“你沒吃關我什么事?” 溫常世攔著喻霽不給他過去,喻霽又擰不過溫常世,兩個人站著僵持。 過了一小會兒,喻霽又煩躁又無可奈何地開口問:“你什么意思。跟我說晚飯沒吃難道就是算是在跟我求和?” 溫常世皺了一下眉,沒說話。 “溫常世,”喻霽臉色依舊不好看,但不那么冷了,他對溫常世搖了搖頭,感覺和這種人慪氣毫無意義, “我們正常人要把一件事揭過,錯的一方至少會道個歉?!?/br> 溫常世居高臨下地看著喻霽,神情讓人捉摸不定,叫喻霽又想起了溫常世問邵英祿是不是缺刺激的那個晚上。 那個完好無損的溫常世,比現在高不可攀多了。 當然,現在就是落魄了,態度也夠高不可攀的。 喻霽知道溫常世性格不可能跟他道歉,氣也氣過了,懶得再和他計較,就想從溫常世身邊繞過去,誰知溫常世又伸手把喻霽攔住了。 “你干什么???”喻霽推了一下溫常世的手臂,意料之中的推不動。 溫常世反手把喻霽的手腕扣住了,但沒用力。他看了喻霽至少有三分鐘,看得喻霽心跳都變重了,才對喻霽說:“對不起?!?/br> 喻霽怔住了。 溫常世松開了他,沒有道第二次歉。他等著喻霽回應,喻霽遲遲不說話,便有些不耐煩,又對喻霽說:“我晚上沒吃飯?!?/br> “哦?!庇黛V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又后退了一步,呆呆地往廚房走。 心說溫常世這個人,不吃晚飯就餓得喪權辱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