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她扯了扯唇,眼神重新飄向了街道。 因為她知道今天郭昂和孫燮一塊兒去了渝市,就為了調查當年沈家的保姆興嬸。說不出她心里是什么感覺,失望?擔憂?沮喪?感覺到了背叛? 在她醒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覺得周圍的一切十分新奇,這個世界變化之快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伤蕴脐剃痰纳矸莼畹迷骄?,她越覺得世界的變化哪里有人的變化來得大呢? 同樣,在沈嘯的心里,眼前這個唐晏晏似乎越來越陌生了。 —— 渝市似乎比令市提前進入了冬天,還好兩人都是抗寒的人,一身風衣抵住了狂風,直到坐進了車里才感覺到了幾分暖意。 郭昂和孫燮坐在后排,前排除了司機以外還有一位年輕的女性。 “郭昂,李蔚?!睂O燮為兩人做了簡短的介紹。 李蔚轉頭,對著郭昂頷首示意。 “說說你現在得知的情況?!睂O燮對李蔚說道。 李蔚點頭,翻出了一個大大的文件夾搭在腿上,車子一邊行駛她一邊匯報。 “據我們了解,興嬸早年喪夫之后并未再婚,她靠著在沈家的薪水獨自養大了兒子,而在離開沈家之后她帶著兒子一同回到了渝市?,F居住于北新區長春路189號,平時的收入來源于她在小區內開的一家茶館,我們去過幾次,生意都還不錯?!?/br> “她住的房子市值多少?”孫燮是商人,可能會直接從經濟狀況來判斷她到底有沒有一些超出自身能力的消費。 “她住的房子是一套一百三十二平米的小復式,以渝市現在的房價大約三百萬左右?!崩钗档?。 孫燮看了一眼郭昂,后者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換算成十年前也至少是六十萬?!?/br> 十年前的物價,六十萬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就算她是給富婆沈懿珠做保姆,那沈懿珠也不會傻到給保姆開這么高的工錢吧。 “他兒子在做什么工作?”郭昂問道。 李蔚:“沒有正經的工作,平時就是在他家的茶館打打麻將?!?/br> 郭昂:“他結婚了嗎?有孩子嗎?” “結了又離了,現在單身。他前妻也在兩年前重新嫁人了,現在的丈夫是令市人,做的是建材生意?!崩钗荡蚵牭煤芗氈?,幾乎與興嬸一家關系近一點兒的她都摸清楚了。 轎車一路駛向北新區,在車上與李蔚短短的交流便讓孫燮和郭昂覺得沒白來這一趟了。 這個興嬸,就算沒在沈懿珠的死里下功夫,也定然揩走了不少沈家的油水。 車子停在長春路189號小區的門口,三人一同下車。 “孫哥,未免打草驚蛇,你最好不要提與沈懿珠的死相關的事?!惫鹤咴趯O燮的旁邊說道。 孫燮摸了摸喉嚨,渝市的冷空氣有些厲害,他的嗓子又干又澀了起來。接收到郭昂的提示,他笑了笑:“放心,我會用我擅長的對付她?!?/br> 小區的綠化極好,有洋房有高層,掩映在層層樹木中間,雖有了幾分冬日的蕭瑟但干凈如洗,看得出來是很不錯的小區。 李蔚在前面帶路,很容易就找到了興嬸所開的麻將館。店面門口的玻璃上寫上了“茶室棋牌”四個紅色的大字,玻璃門緊閉,但還是能看清里面熱鬧的場景。 “我去把她叫出來?!崩钗档?。 孫燮點了點頭,他喉嚨本來就不舒服,實在不想去這煙霧繚繞的地方了。 李蔚找上興嬸的時候她占據著麻將桌的一方,見有人找她有些不樂意:“在這兒說不就行了,外面怪冷的!” “老板娘,如果你不出去的話,我們馬上就打110舉報你們這兒聚眾賭博?!崩钗祻澭?,笑著湊在興嬸的耳邊低聲說道。 興嬸偏頭看她,見她雖然笑意盈盈的但看起來并不像說假話的樣子。 “好了好了,出去說?!迸d嬸退了一步。 孫燮最近一次見興嬸還是在沈懿珠的葬禮上,葬禮結束后他替她打發了這一干人等,其中就有興嬸。當時她還是個盤著頭發一身整潔模樣的婦人,可此時見她從玻璃門后出來,孫燮不得不感嘆時間對一個人的傷害簡直太大了。 “你……孫總?”顯然,興嬸也還記得他。 孫燮微微揚唇:“興嬸,好久不見?!?/br> 興嬸將他們請到了自己的家中,在奉上熱茶之后她的手腳似乎都沒處放了。 “孫總怎么會到我們這種小地方來?”興嬸有些不自然的笑道。 “近來想起了一些事情,想找你問問,所以帶著助理冒昧登門了?!睂O燮道。 “問我?”興嬸坐在棕色的皮椅中間,明明是自家的房子,可她卻顯得局促極了。 郭昂掃了一眼這屋內的裝修,覺得頗為眼熟。 “今年是沈懿珠過世十周年,萬盛集團想建一個關于創始人的私人博物館,有幾件東西找不到了,所以想來問問興嬸?!睂O燮慢騰騰的說道。 “東西找不到了怎么找上我了!我都離開沈家十年了,什么都不知道!”興嬸反應極大,她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們不要血口噴人啊,我清清白白的做人,可不會拿沈家什么東西的!” 孫燮瞥了一眼郭昂,后者從風衣的內層口袋里掏出了警徽初始在興嬸的面前:“警方懷疑你涉嫌偷盜沈家的財物,并倒賣出去?,F在是入戶調查,如果你不實話實說我們就只有帶你去警局走一趟了?!?/br> “唰”地一下,興嬸的臉都白了。 走出小區回到車上,孫燮按了按眉骨,側頭看郭昂:“偷竊這件事還可以提起訴訟嗎?” “可以,但除了她自己的供詞以外還需要找到那些被她賣出去的東西,最好有成交記錄或者證人?!惫旱?。 “這個李蔚可以幫忙?!睂O燮抬了抬下巴,示意坐在副駕駛上的李蔚。 李蔚點頭,受理了此項任務。 郭昂卻不在乎沈家這些被保姆偷走賣掉的物品,他在乎的是能不能從興嬸身上找出一些關于沈懿珠之死的線索。 “她可以承認偷竊,但絕不會承認殺人,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殺人?!睂O燮轉頭看郭昂,“咱們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剛剛并沒有招認完全,她只承認陸陸續續從沈家拿了東西去賣,但并沒有說時間?!惫夯匾曀?,眼神銳利,“如果偷竊行為在沈懿珠死之后,那她就可以排除嫌疑。但如果偷竊行為在之前呢?她會不會因為害怕被主人家發現偷盜事實而實施犯罪?” “你這些都是猜測,沒有證據支撐……”話說到一半,孫燮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掃了一眼屏幕,只是一串號碼沒有備注,但他還是不動神色地側了側方向將屏幕對向自己,“停車,我下去接個電話?!?/br> 司機靠邊停車,孫燮打開車門下去了。 “喂?!?/br> “有什么收獲嗎?”對面,是唐晏晏的聲音。 “你知道興嬸曾經偷了沈家的東西拿到外面去賣嗎?”孫燮瞥了一眼黑色的轎車,往花壇的方向走了兩步。 “當然?!碧脐剃瘫еドw坐在沙發上,輕笑,“如果不是意外發生,我想她早就被解雇了?!?/br> 她只是那段時間太忙沒騰出手來收拾她而已,她家里那些無故失蹤的名牌包和大牌首飾,就算她只戴了一次難道她就不記得自己戴過了嗎?她是忙,不是傻。 “你知道她偷東西?”孫燮的腳步停了下來。 唐晏晏從他的語氣里辨出了幾分不同尋常,她問道:“怎么?” “郭昂懷疑她是因為偷竊事情敗露而對你下手的?!睂O燮摸了摸喉嚨,說出口的聲音有些沙啞。 唐晏晏握緊了手機,一動不動,腦子里飛快地閃過往日的情景。 興嬸是一個熟人介紹來的,據說是丈夫早亡家中還有一個兒子需要養活才出來工作的。沈懿珠試用了她一個月發現她手腳利落,做的飯菜也挺合她的口味,于是正式與她簽訂了勞務合同。相處久了,她也對興嬸的家庭環境有了幾分了解,兩人在偶爾的閑聊中也會談論起這些。 “像我兒子,跟您差不了幾歲,還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愁死我了?!迸d嬸一邊洗碗一邊說道。 “年輕人,誰也說不準以后的事兒?!彼戎r榨的果汁隨意的說道。 “哎……我現在就盼著他能先成家再立業,他那個懶散的性子,是該找個人管管了?!?/br> 她放下玻璃杯,一邊查看才收到的郵件一邊道:“男孩子還是要在社會上歷練幾年再結婚,否則家庭幸福指數不會太高,女方會覺得他太稚氣?!?/br> “就是,他現在談的這個女朋友就是嫌他沒錢沒本事,這可怎么辦吶……” 回憶的鏡頭在這里剎住。 唐晏晏盯著電視墻上的一朵花,道:“興嬸的兒子,你們調查過嗎?” “據說結了一次婚又離了,現在靠打麻將為生呢?!憋@然,孫燮的語氣帶著幾分調侃的鄙夷。 “找人查查他的前妻,看是不是……”唐晏晏皺著眉調取回憶的片段,拼命在那些瑣碎的對白中尋找有用的東西。 “不過我也不太滿意他這個女朋友,這同姓的人說起來八百年前就是一家,這自家人找自家人白惹別人笑話呢!”興嬸的話在她腦海里浮現出來。 “查一下他的前妻是不是也姓甘?!?/br> 掛了電話,孫燮回到車上。他察覺到郭昂落在他身上的視線,簡略的解釋道:“我兒子,在催我回去了?!?/br> “有時候小孩子就是這么黏人?!惫旱ǖ氖栈啬抗?,看向霧蒙蒙的街道。 孫燮眼皮一跳,這種話從郭昂的口中說出來讓他心里頓時生出了幾分怪異感。 郭昂偏頭看向車窗外,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他嘴角輕巧上揚。旁邊的人手機屏幕亮起的一剎那,他看到了一串讓人印象深刻的手機號碼。 第26章 伴奏 郭昂和孫燮決定兵分兩路, 一路去調查興嬸名下的財產, 一路去調查以興嬸為中心的人際關系。以往并沒有打過太多交道的兩人因為有了同一個目標而配合默契,何況都是做實事不說廢話的人,某種程度上他們很相似。 轉眼間, 到了立冬的前一天, 郭昂這邊的調查有了進展,唐晏晏那邊的酒吧也準備重新開始營業。 ”70后”酒吧煥然一新, 除了酒吧名字沒有變以外幾乎所有的都大變樣了,再也找不出絲毫往日古老笨舊的痕跡。之所以還保留了這個十分具有年代感的名字,一方面因為這是“唐晏晏”母親所命名的,算是尊重主人留下的最后痕跡,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現在的唐晏晏的確是個七零后, 半點兒也做不了假。 她站在酒吧的門口, 掃視了一圈這一個月以來的成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滿意的?;⌒蔚陌膳_,輕巧的高腳凳,以及區域劃分明顯的用餐區,她那日的想法全部變為了現實。 沈嘯拿著紙筆過來, 一邊做著記錄一邊問唐晏晏:“我要請的客人都定下來了,你呢?” “你請了就行?!彼耙徊?,側身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隨意一靠, 仿佛在體會客人坐上來的感受。 沈嘯詫異的問:“你不請你的朋友嗎?” 來做什么?鑒別一下真假唐晏晏嗎?她才不要自掘墳墓。 “人差不多就行了, 熱熱場子而已, 更多的體驗還是留給客人吧?!彼首麟S意的說道。 沈嘯又確認了一遍,見她真的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才罷休了。 兩人一直在酒吧里待到晚上十點才回去,沈嘯打車將她送到門口,見她進了小區才讓司機離開。 唐晏晏回了家第一件事便是洗澡,洗完澡后立即坐在沙發上開始用查詢郵件。她和孫燮約好了,一旦有什么可用的消息就用郵件來溝通回話,一來書面語言更有條理一些,二來也是減少兩人的接觸,畢竟孫燮到現在都對她的身份持懷疑態度。 郵箱里躺著兩封郵件,一封是關于興嬸的,一封是關于吳宥的。孫燮將得到的消息做了匯總,大致分析了一下,覺得興嬸下手的機會極低,她并沒有什么復雜的社會關系,更因為文化水平有限,所以很難得知丙米嗪是對心臟病病人有害處的。然后他也查了一下吳宥,根據吳宥近年良好的生活環境而淺顯地作出了自己的判斷,沈懿珠的死對他是最有益處的,換而言之,他完全有下手的動機。 若不是孫燮提起了他,沈懿珠能想到他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她的確和吳宥的夫妻關系已經淡薄得幾乎沒有了。不僅是因為吳宥出軌,而是因為她已經不再喜歡這個年輕力壯但思維永遠跟不上她的男人了。 他帥,他體貼,他溫柔多情。但這些一日兩日會覺得很好很不錯,時間久了,兩個人能不能長久地生活在一起看的還是他們的價值觀能否到達統一。 她喜歡賺錢,他熱愛花錢;她喜歡成功后站在頂峰的優越感,他喜歡坐在臺下仰望她,為她鼓掌,然后一轉頭繼續和朋友們胡天胡地地喝酒聚會;她在累了的時候會想找一個肩膀靠靠,可他遞來的肩膀太單薄了,根本承受不住她面對的這些壓力。 日子一久,夫妻漸行漸遠實在是理所當然。只是她沒想到他會做到這種地步,會挑戰她的尊嚴,甚至踐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