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蒼龍一吼,邢岫煙和徒圓圓不禁都后退一步,徒圓圓說:“皇祖父,這也就是小事一樁,您是做大事的……” 老圣人道:“什么小事一樁!你看這里,就差把朕的原文搬上去了,把朕的人物改了些名字?!?/br> 在古代也還沒有著作知識版權的保護,這抄襲也是正常的,這時邢岫煙不禁靈機一動。文化的繁榮,也要尊重知識產權,不管是什么方面的書籍,尊重知識產權,才更能激發有才之士的創作熱情。有知識產權,才有更多的人把自己的知識技術寫出來與社會共享。 邢岫煙安慰道:“父皇,這有人抄你的書,首先說明一點,就是您的書大受百姓歡迎。我們的報紙也因為有你個小說專欄作家,激發了銷售業績。商人們看到有利可圖,也就爭相效仿。但民間要找一個像父皇這樣的格局、閱歷和文筆的作家是不可能的,珠玉在前,當然只有抄啦?!?/br> “居然敢抄朕的書,脖子夠硬的!”顯然,老圣人是真惱。 邢岫煙表示理解,想當年自己是多恨別人抄襲和盜版,邢岫煙說:“這民間也不知道《開元演義》是父皇寫的呀,不知者不罪。父皇您想,如果您是民間的一個文人,這被人抄抄書那也只能認了,大周律法也沒有說這樣抄襲是什么罪?!?/br> 老圣人不禁氣呼呼的,他現在是不想向民間透露身份的,他知道只要民間一知道他的身份,報紙肯定賣得更好,但多了一些不是真愛粉,而是虛情假意、阿諛奉承之輩。 老圣人眼見沒有外人,說:“邢丫頭,你別跟朕裝,你要弄弄人家,還會沒有法子?” 徒圓圓不禁哈哈大笑,將手中的食盒點心奉上,說:“皇祖父,您這話說得有趣,母后有弄人的法子,您堂堂上皇陛下,父皇見著您也得乖乖跪下叫爸爸。您會沒有法子?” 老圣人被孫女逗得樂了,說:“朕是什么身份,哪里能和他們見識?!?/br> 邢岫煙:…… 徒圓圓托著點心盤子,看老圣人自然地拿了一個吃,笑了笑說:“那母后身份好像也不低?!?/br> 邢岫煙微微一笑,說:“其實父皇所厭者,也是兒媳之所惡。隨便抄襲刊印謀取暴利,那對于像父皇這樣幾十年的經驗閱歷和真正飽讀詩書才能寫出好文章的人是多么不公平?若是放任抄襲者座大,劣幣逐良幣,于大周文化的繁榮昌盛是有害的。尊重真正有才華的人,維護國士的權益,國士才更好的效忠大周,他們會帶來更多的真正好作品。國士者也并非只有忠臣良將,比如父皇如果只是一個文人,他創造了大周百姓共同的文化財富,增強民族標簽和文化認同感,也是很大的貢獻?!?/br> 徒圓圓奇道:“這個文化認同感很重要嗎?有忠臣良將重要?” 邢岫煙道:“如果說忠臣良將是大周的骨骼和脊梁,那么文化認同感就是血液,而各行業的百姓是rou。血液的流通讓骨骼、脊梁和rou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就說我們大周地廣,各地風物不同,十里不同音,甚至有不同的民族,為何我們卻是一個統一的王朝?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文化標簽,因為我們都讀諸子百家,唐詩宋詞,我們共寫漢字,這些文化傳承是我們共同的標識。文化是一種信仰,歷史已經證明,它的生命力比王朝更加的頑強。所以說,我們讓當下有多少燦爛的文化被創造出來,后世就有多少人瘋狂地景仰這個時代,恨不得穿越時空回到我們這個時代。就像我們現在對先秦百家爭鳴、盛唐詩歌的崇敬一樣?!?/br> 老圣人連連拍案,指著她道:“沒錯!就是這樣!這些亂七八糟劣幣逐良幣的人是該管管了?!?/br> 徒圓圓聽了母親的話有所感悟,也附和老圣人:“那皇祖父就管管他們唄,您都主持修書這么久了,一事不煩二主?!?/br> 老圣人吹著胡子說:“小丫頭片子就知道偏心你母后?!?/br> 徒圓圓笑了笑,說:“母后不是忙嘛!”待冰雪消融之際,邢岫煙也要準備北上遼東。 邢岫煙想了想《知識產權保護法》,現在要出臺這么一部律法也不是這么容易的,法律可是有許多經驗積累才逐漸完善。 后世的法律也不一定全適合現代,她確實沒有精力親自把控,想要快些出成果,當然只有“作/弊”。 哎,天下大局為重,私人恩怨且先不提。與最大限度榨取別人的腦力相比,早八百年前的事還放不開做什么。 邢岫煙笑道:“父皇不如主持先修一冊專門防治抄襲的律法,防止劣幣逐良幣。這《江南早報》要拿下自然很簡單,但父皇應該擔起更大的責任?!?/br> 老圣人道:“朕想找你給個說話,你反倒敢給朕找事做了?!?/br> 邢岫煙笑道:“父皇是受害者,最有發言權,剛好您又老當益壯。您看我南下打仗就打了兩年,皇上現在還在遼東,這些事您就分擔一下,當是疼愛皇上?!?/br> 老人家還是喜歡做些事的,不然空下來去跳廣場舞嗎?老圣人早息了攬權搞平衡,給皇帝添堵的時候,能把文化方面的事辦了,徒元義還是很高興的。 所以,邢岫煙這么說話,老圣人心中還是有些小得意,他覺得自己一生文治武功,武功大約是比不得兒子和太宗,但文治怕是他們兩個加一起也比不過他。 老圣人略略吊了吊,徒圓圓很有眼色的在跟前求一求,老圣人也就應下了。老人和小孩也真是一線之隔。 邢岫煙和徒圓圓離開后,老圣人將自己惱恨的《江南早報》給扔了。 洗干凈屁股,等著朕將來收拾你!竟敢一篇文章里有一半是小改朕的文章! …… 賈環仕途不能說不順,年紀輕輕成為預算司的副司長,不知有多少人羨慕。預算司現在可是很受重用的,大周的建設、各部門和各重大事項的戶部撥銀都要做預算,今后還要逐步做核算。 有完善的預算制度,讓朝廷沒有從前的人浮于事,各事項預立,各部門想要明年有所作為、獲得更多的撥款,也得比從前更賣力做實事。 賈環由于在這方面能力顯然是最出眾的,雖然是并列的二把手,實際上很多事是他主持的,就算是司長也不敢小瞧他。 雖然他姓賈,但是朝中沒有官員認為他是“邢半朝”一派的人,賈環倒是想,看看人家同科的譚謙多受皇帝信重栽培。 賈環沒有想到自己能得皇后御書房召見,這時候要見前生老情人,他已不是說不服氣和五味陳雜可以說的了。 他做人的棱角都被沈氏那個悍婦給打磨得差不多了,他生活中沒有一絲樂趣,只有在工作中還有一份滿足。 第258章 賈環心念 賈環也曾去過兩儀殿御書房幾次, 不過那是徒元義有事召見大臣,他位列重臣之后。雖然是后世之人,但是那種吊絲牛叉不將古代皇帝放在眼中,真的只有在夢里。 古代社會自有一套個人很難反抗的倫理秩序。 現在的賈環對這一點的理解是通過血的代價的結果。 從前,他大約就是曾經也看過《回到明朝當王朝》之類的種馬小說。他自覺比這類主角是有節cao多了, 男主是左擁右抱、妻妾和睦, 當著段正淳也個個真心,在事業上也邪魅狂涓。 但是在古代要反抗倫理秩序根本不是簡單的事,妻和妾的區別太大了。那種有身份、自身條件好的女子, 能幫助他的女子根本就不可能當妾。 他是考中科舉了,很有才華,就算是前任的老公是最大的boss,也沒有限制他的仕途??墒撬矝]有好命隨意就遇上一個欣賞他的白富美、刁蠻公主、首輔女兒非他不嫁,共侍一夫。 在明清時代,大家閨秀根本就很少出門,就算出門也是去寺廟, 而且前后護衛、車夫、粗使婆子、嬤嬤、大丫鬟層層守衛。男女大防,他根本就不可能遇上。 像邢岫煙現在, 那是因為丈夫對他的縱容寵愛,因為她是皇后, 皇權可以一定程度上凌駕于那些世俗之上, 她是聽政皇后。還有她自己的強悍經歷, 已經不是大家閨秀, 是已婚婦人, 還是有冼夫人、樊梨花、秦良玉盛名的人。 而一個女人有邢岫煙的強悍的,必也有十分頑強的自我個性,這種女人不會癡迷于依附一個男人嫁人這種事,除非是兩心相知待她如徒元義一樣。這樣強大自我個性的女人恰不會產生套路的“這個男人與眾不同,這個男人好有才華,這個男人是潛力股”這種想法。因為與其指望男人是潛力股,不如自己干,自己更是潛力股。 再退一步,賈環能遇上白富美。官宦世家還看重世交交情、家門門風,這一點他就是握著一副爛牌,偽賢為父、罪犯為嫡母、賤妾為生母,一個被皇帝命令挖墓鞭尸的女人是他的嫡姐。所以,他從前一直娶不到妻,最終只有幾個小妾。 這才是古代,和《回到明朝當王爺》中完全不一樣。 后來,他終于娶到白富美了,現實再一次打他的臉。 原來小說中對男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有個紅顏知己,給她個兒子,卻是這么嚴重的事。 他是一個拿了一手爛牌,走錯關鍵幾步,為聲名所累的男人。眼看著她虐死自己的小妾,眼看著她撲上來抓打他,他連休妻都做不到。因為他沒有勢可借。 因為要覲見邢岫煙,賈環思緒難免飄飛,不覺得已經隨太監到了兩儀殿外。附近駐守著穿著曳撒、戴著烏紗冠、佩著陌刀和火銃的錦衣衛,皇宮之中,錦衣衛通常不穿新軍制服。 太監進去稟報,不一時聽趙貴尖聲道:“皇后有旨,宣賈環覲見!” 賈環微微垂首,脫靴后邁著輕輕的步伐進入兩儀殿,也沒有人給他拖鞋,想必是他級別不夠。 “微臣賈環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他額頭叩在地毯上。 “平身吧!”她的聲音熟悉又陌生。 “謝皇后娘娘!”賈環提袍平身。 但見御座之上有一女子,穿著銀鼠底子的仿龍袍常服的鳳袍,只不過袍上繡的是紅色的鳳凰,而且是白錦為底的,而頸間是雪白的狐皮圍脖,頭上帶著改良的烏紗冠。 這么心安理得地坐在御座之上,也是沒誰了。 邢岫煙看看這個男人也是快滿三十,模樣成熟許多,不過渾身有種“怨婦”的氣質。按說官場得意,他一雙眼睛卻沒有那種得意男人的神采。 邢岫煙讓趙貴呈上兩份報紙,一份是有四川背景的《大周日報》,一份是《江南早報》。 這種事物,現在賈環當然見怪不怪,其中當然有她的手筆。賈環不是不想成為那種變革的先峰,不過因為有邢岫煙,他怕沒有靠山邁得太大就要當替死鬼。 邢岫煙讓他看兩篇連載文章,賈環一看難得不禁莞爾,說:“皇后娘娘,這不是很明顯的抄襲嗎?” 賈環猜那《大周日報》的上文章不會是她寫的吧,但想她前生當過作家,現在忍不住技癢了。賈環進士及第,看看那小說文章,雖是白話,文辭確實精準圓潤,也有華美浪漫之處。而一些霸氣描述和敢言之風也不是尋常書生能寫的,他不禁就更有把握是她寫的。 邢岫煙說:“有治這抄襲的方法嗎?” 賈環暗想:你是皇后,對付一家民間小報社抄你的文章還會沒辦法,還需問我一介臣子。 但又轉念,她是皇后,見事之遠哪里還是一個報紙投稿人的角度。但她為何要問他? 賈環壓下激動,回道:“除非朝廷出臺政令禁報……” 邢岫煙擺了擺手,說:“禁報?呵呵,本宮找你來,不是讓你跟本宮說沒用的話?!?/br> “娘娘恕罪!”賈環單膝跪地,奏道:“若不禁報,那就規范報紙出版?!?/br> “還有嗎?” “還有……尊重,版權。報業、出版業等文化產業也是暴利行業,規范稅收?!洞笾苋請蟆匪拇▏谐霭嫔绲?,也是向四川特區納稅的,別的地方涌出類似印刷品,可以借鑒部分?!?/br> 邢岫煙微笑道:“賈卿果然是少年天才,見地甚遠?!?/br> 賈環暗想:什么我見地甚遠,你不是都知道嗎,偏讓我說出來。 邢岫煙道:“老圣人主持本朝修書大事,他也很關心文化版權和出版規范的事,既不能壓制文化的繁榮,也要尊重知識,于國有利。你有這番遠見,本宮有意推薦你去協助老圣人修訂相關律法和出版產業的稅法補充,你可愿意?” 修訂律法?這可是立法權,按說是最高權利了。 賈環心想自己雖然有些實權,但在官場上其實沒有個師長提攜,所以那些大臣也并不怎么照拂他。這得皇后推薦到老圣人那,差事辦得好,又多了個出身體面。要是爬到不懼沈家和郡王府的地位,那沈氏也不用在他家猖狂了。 “微臣謝皇后娘娘栽培,定不辱使命!”賈環也如尋常臣子一樣叩倒在地。 邢岫煙這時也不禁模糊想起從前,心中對他竟生不出一絲怨恨,只覺像是做夢一樣。 賈環出了兩儀殿,心情難得的好。他早對辛秀妍也難有從前的一種不得釋懷的不滿了,大約是因為生命中有一個沈氏這樣的大殺器,男人都難以去恨一個曾經自己辜負她多過她辜負自己的女人。 賈環覺得邢岫煙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她現在還記得可以用自己,將來也會用自己。當戰爭平定,必定要將朝廷的重心放在內部的改革建設上,若是投靠她,只要自己差事辦得好,還是大有可為的。 正值正月,預算司衙門還未開始上班,他出宮后就直接回府,因為天氣干冷,他乘坐馬車。 但是街頭正月里也很熱鬧,各家各戶不是走親戚,就是這個宴那個宴的,車輛往來極多。 到了寧榮街口十字路口,車輛還堵上了,他不禁下了馬車來。忽見前方一輛馬車,走下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張容長臉,眉目清秀,而他又牽了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身披大紅腥腥氈,眉目極是漂亮。 賈環不禁一陣激動,身子竟然發顫起來。那婦人像是感覺到有人看她,微微一轉頭,正對上他的目光。 她略有吃驚,但眼底一片淡漠。賈環忍不住走上前,又低頭看看那個男孩。 “你……你什么時候回京都的?” 這婦人正是花珍珠,花珍珠道:“去年年底就回來了,今日去將軍府給將軍夫人請安的?!?/br> 花珍珠也長期呆在四川,花家算是托庇于邢夫人翼下,以防沈氏下毒手,每年都有孝敬。今年回京都來,除了生意上的事,也有帶花苒來見識一番的打算。 賈環看看兒子,說:“苒兒都這么大了?!?/br> 花苒有禮貌的一揖手,說:“叔叔好!”小人兒正上小學,古人也重禮,不認識他,卻見他認識母親,自然這樣稱呼。 賈環像是心口被人捅了一刀,可是他卻不知怎么去糾正他。 聽得車夫人喝著“路通了”,花珍珠淡淡說了聲:“再見?!?/br> 又牽著兒子上了車。 “mama,這個叔叔是誰呀?” “他是賈大爺的堂弟,也是朝廷命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