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御駕巡幸,后勤壓力大,很多事項是從官府靈活轉移了,派給了商號承包,保證商號有得賺,但是也別想獅子大開口,長遠生意才是好生意。 這方面很多事情就是賈璉統籌負責的,他認識很多商人,掌管著一大筆項目銀子,他一邊省錢,一邊商人又要拍他馬屁才有生意做。 賈環這些進士出身的,就是跟在賈璉身邊干這個,這讓許多賈環的同科人員拉不下臉來,好在賈環觀念和他們不一樣,很快成了賈璉的好幫手。 賈環也想一飛沖天,升官發財。但此時和同僚跪迎圣駕,聽著人口誦“皇上萬歲,娘娘千歲”,心中也不由五味陳雜。 他從來沒有和她認過錯,終究他還是給她下跪了,人生際遇當真說不清楚。 御駕行轅設在西寧郡王府的別院中,徒元義下令內務府一切從簡,也只意思一下擺了些帝王規制的擺件。 而吃穿用度上,也是有清晰的賬務在冊的,除了地方特別進貢,都是花內務府和戶部的銀子。 徒元義就帶了貴妃一個后妃,所以行轅也只設了一處起居室。黛玉、蘇馥兒和蕭侯夫妻沒有住進圣駕行轅所在別院,卻也住在了西寧郡王府的一個院子里。 安頓休息花了大半天,徒元義令地方洗塵宴推遲一天,人困馬乏也要休息。 晚上徒元義和邢岫煙也只簡單用過晚膳,之后,邢岫煙聽他豪情壯志吹了一會兒牛,只淡笑不語。 徒元義覺得嘴上功夫只怕世上沒有幾個人能讓這篾片出身的媳婦折服的,于是還是用行動實在,將心肝寶貝媳婦撲倒胡天胡地做盡風流事,她果然見識到她夫君的能耐,連連求饒。 翌日一早,也不得不起身來,邢岫煙服侍徒元義洗漱穿戴后,自己也由染房諸婢服侍洗漱梳妝。 早膳前,倒是有大皇子、二皇子過來請安。從前在京都,皇子教養嚴格,卯時就要起床讀書,而徒元義也要早朝,晚上徒元義若是不去他們母后或母妃那里,也通常不用定省——可徒元義幾乎不會去。是以,出巡幸時他們難得可以展示孝道了。 邢岫煙穿著一身象牙色錦袍常服,頭上只簡單挽了一個隨云髻,插著一支珠花,出了內堂時,徒元義正在訓子。 大約是昨日他的口才沒有令小篾片折服,現在能得見兒子來請安,便用在兒子身上。 總的要旨就是讓他們識天下之大,民間疾苦,外敵環視,身為龍子龍孫,要以天下為己任,不可將眼界困于方寸之地。但聽徒元義又說:“既是出京來了,多從實踐中學習經世致用之學,讓你們不要讀死書,卻不是讓你們出來玩樂的?!?/br> 徒元義發現媳婦來了,這才收了話,兩位皇子忙上前一步,下拜請安。 “兒臣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吉祥?!?/br> 邢岫煙淡淡道:“起來吧?!?/br> “謝貴妃娘娘!”二位皇子拱手恭敬起身來,然后彬彬有禮退回一步。 邢岫煙在徒元義身邊坐下來,心情倒是甚好,說:“二位皇子還年幼,難得出來,便是貪玩一二也正常。我小時候也貪玩來著?!?/br> 徒元義道:“你可別當壞榜樣?!毙厢稛熢诋敯h時就會貪玩,因為一個身體不聽使喚的鬼也寫不了小說,寫出來也沒有人看,他修煉時,她自然無聊得發毛,想偷偷跑出去玩。這曾讓徒元義很頭疼,剛開始兩回發現“壓寨夫人”不見了,他是急得很,都用追蹤符找到她再揀她回家。 邢岫煙笑道:“少年人都貪玩,功課不落下之余,玩也得玩吶?!爆F代都有星期六、星期天,徒元義的皇子學堂是除了三節兩壽和生病,天天要上學。并且他們是卯時初起床讀書,復習完功課大約也辰時末刻了,真是比她小時候還可憐。公主們倒好一點,三節兩壽休息之外,上課時間要短一些,考試難度也低一些。 這時趙全領人送了早膳過來,擺在了桌前,邢岫煙說:“你們父子三人吃吧?!?/br> “你又去哪?”徒元義微微蹙眉。 “我在內間擺著吃?!?/br> “坐下吧,少折騰了?!?/br> 邢岫煙原也不想讓他父子仨兒不自在,若是放在現代,很像后媽和原配兒子們。徒元義雖然給他們安排超負荷學習,卻甚少在生活上關心他們,她對他們只不過偶爾有正常人的廉價同情而已,她向來沒有興趣親近展現“后母愛”。 雪玨、金瑤侍膳,給邢岫煙盛上現磨的紅豆核桃黑芝麻豆漿,她拿著一個饅頭,自己用小刀切開,卻徑自夾了一些自創的風味豆豉(山寨老干媽),吃得正香。 徒暉手心都是汗,忽偷偷朝她瞧了一眼,她卻正大口大口咬著,徒元義倒沒有嫌棄她吃相不符合一個淑女的形象,他一邊又令金瑤盛了一碗羊rou湯給她備著。 “別挑食?!?/br> 甘陜的羊rou湯給她太重口味,她就算也愛吃重口味的菜,可那是四川火鍋和湖南小炒那類的,而不是羊rou泡饃這種。 北巡沒有帶御廚過來,這行地方上還配了做長風風味菜色的廚子,做的羊rou湯卻看看也知不合她的口味。 幸好金瑤私帶了“老干媽”給她下飯。至于《紅樓》美食,幾只雞燒一道茄子,她這當貴妃的都覺得是罪孽。要知道這可是生產力落后的古代,不是養雞場三個月的雞就能賣了。徒元義也比較節儉,平日吃用完全不像賈府,聽邢岫煙說起賈府奢靡時,都十分厭惡。 徒元義雖然有大缺點,對她倒真是一腔真心,曾經也想如賈府般的食不厭精地養著邢岫煙,只怕是擔心媳婦嫌棄他摳門。但是她對吃一道自有主意,會指使廚子做什么東西,絕對不算是奢靡的。她自己的甘露殿和凌波殿用度小賬目也十分清晰,下頭要貪的油水是不多,但她明光正道賞人的卻也是常事,且在貴妃手下做事在宮中到哪都是臉面,無人敢欺,手底下的人倒也沒有不服。 邢岫煙伸手一推,說:“大早上的,這種東西我哪喝得下?你喝吧?!?/br> 徒元義鳳目劃過一道波光,說:“你這么挑食才至這般文弱?!蹦凶语L流天性,想著她昨晚的討饒。 邢岫煙說:“我哪文弱了?八百米跑起來我不要太輕松?!?/br> 徒暉、徒顯才知道父皇和宸貴妃一起用膳時不是“食不言”的。但是他們可不敢插話。 四人用過早膳,皇子們才謝恩賜膳,恭謹告退。 …… 徒元義去召見朔方的文武諸臣,而邢岫煙在行轅停留的別院也有諸多命婦過來參見。 她不得不更換貴妃品級大裝,繁復的禮儀參拜后,她才換下禮服,換了常服,讓紫玥給她梳了一個漂亮的朝云近香髻,墨發高盤,倒沒有戴那些華麗的黃金鳳釵,只插了幾支銀簪珠花和步搖,系了配套衣服的發帶。 蕭侯夫人、黛玉、蘇馥兒三人倒是陪她一起見這些誥命。西寧郡王妃、金縣主及兩個庶女、綏寧總督夫人及兩個女兒、綏寧巡撫夫人和一個女兒、朔方知府夫人和女兒。 一眾女眷就在行轅別院后花園開宴,金秋時間,院中擺滿各種菊花。 朔方郡知府夫人雖然品級最小,但她有張巧嘴說起邊城風物, 正說著北蠻部族的婚俗,與漢人的“三書六禮”不同,別有意趣。邢岫煙曾經對地理民俗很感興趣,又因為當小說家也涉及這些方面有過了解,但沒有這么生動,也聽和興致盎然。 正說著,紫玥帶著幾個小宮女捧了東西回來,昨天剛剛抵達,安頓下來也來不及將行禮打開。 邢岫煙身為貴妃,收了下頭的進貢,自然也要對女眷有所賞賜,這也是禮尚往來。 賞賜了一些設計新穎的首飾,夫人和小姐按照品級微有差別,但總不會讓人面上難看。 到午時前,人們也就散了,她只留了蕭侯夫人、黛玉、蘇馥兒回屋里說話。 蕭侯夫人提議說:“娘娘,咱們要不微服出去玩玩吧,呆在院子里怪無聊的?!?/br> 黛玉滿臉羞紅,這一路來她和這位未來婆婆倒是熟悉起來了,她原還怕自己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卻發現婆婆自己是個最沒規矩的人。 邢岫煙苦笑道:“我哪出得去?錦衣衛、拱圣軍層層包圍著,圣人定不允我自個兒出門去?!?/br> 蕭侯夫人道:“圣人忙著呢,娘娘若是想出去,我自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br> 蘇馥兒只覺三觀顛到,擔憂道:“夫人,娘娘可是千金之軀,哪里能隨便出門去,萬一出什么事,誰承擔得起?” 蕭侯夫人道:“有我在怎么可能會出什么事?” 蘇馥兒暗道:有你在好像才會出事吧? 黛玉也勸道:“夫人,你要出門……去玩,可別引誘娘娘,到時圣人要怪罪的?!?/br> 蕭侯夫人說:“好玉兒,那咱們自己出去玩,不帶娘娘了?!?/br> 黛玉:…… 第157章 賣身葬母 朔方邊城位于河套平原, 是大周太/祖時期修建屯兵的北方要塞重鎮。打退北方蠻族入侵后十年,漢人客商都禁止與后金通商。太祖吸取教訓,知道晉商集團挖了大明王朝的墻角,讓后金有了集結物資的源頭,太/祖當年可對與后金關系親密的八大晉商集團挖家起底。但南北商業往來不是政治上的對立可以抗衡的,于是河朔和西北一帶只開和西邊的朔方邊城、涼州、銀川三地可以與北方部族互市,這也讓這三城成了北方最繁華的城市, 有塞外江南之稱。 邢岫煙做富貴公子打扮, 身邊跟著蕭侯夫人、黛玉、蕭侯,蘇馥兒卻是沒有這樣大的膽子, 留在了院子里。 邢岫煙是化裝為一個送賞賜的普通宮女, 跟著蕭侯夫人、黛玉出了別院,進了西寧侯府的偏院,然后, 跟著蕭侯夫人從側門出來。除了圣駕行轅各門口防守嚴密, 其它門拱圣軍就隨意多了,對于蕭侯夫妻更沒有人管。到了外面,又有蕭侯接應在客棧換了裝,當真無縫對接。 邊城市集繁盛,南北貨商云集, 除了漢人之外, 還有許多西域人、與蒙古人, 衣飾口音與關內大不相同。 黛玉哪里見過這樣場面, 她的規矩閨訓真的扔恭房里去了。蕭侯夫人不是頭一回來邊城, 說是十年前來過,還熟門熟路給她們介紹各種貨品。 黛玉不知道將來要怎么樣侍俸這樣的婆母,因為這個婆婆不看你針線女工和立規矩,她就是貪玩,難不成以后就要陪她游玩? 黛玉看看男裝公子打扮十分瀟灑的貴妃大姐。雖自來知道大姐不是什么守規矩的人,但不是說好的,女子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前只怕還是面上守規矩以防毀了閨譽下場凄涼的嗎? 大姐,你老實說,當年你是不是仗著篾片口才忽悠我了? 小黛玉不禁朝“言行不一”的貴妃大姐發出一種小女孩對著最親近的長輩才有的小怨念。 因為白日里,蕭景云通常不是當值就是被召去伴駕,所以這時候蕭侯夫妻自然是想帶著兒媳玩了。 黛玉穿的當然也是男裝,雖然細看時絕對瞞不過人的眼睛,好歹一般人也不會一個勁地打量人。 忽至前方一處,人群涌集,怕是有什么新鮮事兒,蕭侯伸長了脖子,笑道:“夫人,我過去看看?!?/br> 蕭侯這喜歡當吃瓜群眾的毛病蕭侯夫人也自了解,而且也影響到她。 蕭侯鉆進人群一看,卻是一個嬌滴滴的十三四歲小姑娘拉住了一個錦衣華服的俊美小公子的衣擺。還有一個年紀稍小的漂亮公子,好奇地站在一旁。 那小姑娘一身麻衣,目中含淚說:“還請公子告知小女是哪家府上,待小女安葬了母親,小女子必定做牛做馬報達公子……” 那公子一身貴氣,蹙了蹙眉,說:“爺說了不要你報達,你去葬你母親吧?!?/br> 那賣身葬母的小姑娘說:“有恩不報,小女子于心何安?便是母親地下有知也會責怪小女子。若是公子不肯讓小女子報達,小女子如何能受公子銀兩?” 邢岫煙也和蕭侯夫人護著“沒見識”的寶貝黛玉穿過人群進來當吃瓜群眾,然而,擠進來后她就后悔了。 只見中間的兩個俊俏小郎君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又是誰?徒元義讓他們走出深宮,了解民間疾苦,了解邊疆風物,他們還真的白龍魚服了?他們此時出現在這里,那么附近肯定有暗中護衛他們的錦衣衛,他們好歹是皇子。 此時錦衣衛沒有出面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危險,徒元義本是讓他們增長見識,也要讓他們學學自己獨立處理問題。當年就算是教養三個皇弟也是如此。 果然,邢岫煙看到了人群中有一個面熟的錦衣衛小校,名叫周青,他也是穿著一身便服。那種穿著男裝就認不出來的出會出現在污辱人智商的電視劇,就算“眼神不好”如邢岫煙者,男人穿上女裝或女子穿上男裝都能認出來。 除非像她溜出來時一樣在臉上涂了些褐色的易容粉,在眼睛眉毛上做過修飾,這種女人扮女人,人家一時沒注意認錯是多的。 女子氣質身段和男子不一樣,改不了這個就難讓人看不出男女。 之前要她頂著那些未知的顏料一天,她如何也不愿,出來時自然就洗掉了。 周青一見邢岫煙還以為徒元義也在這里,徒元義會帶宸貴妃游玩他也知道,不由得抖擻精神。不一會兒,他看見蕭侯和蕭侯夫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才注意到她周圍也沒有其他微服錦衣衛。 邢岫煙第一反應是拉了蕭侯夫人和黛玉默默離開,但是蕭侯這個紈绔卻是來了興致,上前去了。 那賣身葬父的小姑娘正和徒暉訴說一定要報達他的話,徒暉哪里能告訴她自己的身份?但是一腳踢開人家,傳進父皇耳中,會不會讓父皇覺得他性情狂燥,充滿戾氣? 他正有些后悔,但也是頭出宮到民間集市,自來從未遇上過這種事,不知如何處理,正要召侍衛幫忙,就見蕭侯來了。 蕭侯笑瞇瞇看著徒暉,徒暉自然認識他,卻沒有叫出他的身份。 蕭侯問道:“這位公子,你是不是不想要這位姑娘報答呀?” 徒暉不疑有他,點點頭說:“我不過是舉手之勞,如何貪她的報答了?!?/br> 蕭侯笑道:“你出了多少銀子買她?” 徒顯也素知蕭侯紈绔之名,早生“仰慕”,不由插話道:“皇兄花了五十兩?!?/br> 蕭侯唉喲一聲,說:“五十兩都能買四五個好丫頭了,你只買了一個呀?公子真是不會做生意?!?/br> 徒暉不禁尷尬,側開頭,卻瞧見人群中的邢岫煙,周青等幾個微服錦衣衛已經暗中護在她身邊。邢岫煙現在是想溜也溜不了了,絕對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