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邢岫煙卻說:“肯定無關?;屎笠ξ?,只害我摔一跤也太便宜我了。如果我是皇后,當然是收賣威逼利誘我身邊大小太監宮女,在我的飲食起居衣著上下手,在井中下毒都好過讓我摔一跤?!?/br> 徒元義說:“朕同你同吃同住的,誰有機會給你下毒?再者,你也別小瞧了那點冰,如果你狗吃/屎滑下來,臉先著地,磕了門牙毀了容呢?” 一個后妃毀了容還有什么前途?日漸失寵后,后宮女子們只要一想到她曾經寵冠后宮,那人人都要來踩一踩以泄心頭之恨??粗切∈?,實則不然。 自古真正的寵妃從來沒有要有擋箭牌的,也從來不是死于后宮的傾扎的,如楊貴妃、萬貴妃、甄貴妃,幾十年里后宮別的女人誰動得了她們?邢岫煙這個宸貴妃摔下來淪落至人人踩一腳可就有趣得緊,不到一年失寵,真如秋天的螞蚱。 邢岫煙聽他說“狗吃/屎滑下來”不由得惱了,噘了噘嘴說:“我是狗,陛下是什么?反正不是龍?!?/br> 徒元義也沒有生氣,只說:“幸好你沒有大傷,只是你想不想向賈元春查清楚和楊氏有沒有關系?” 邢岫煙搖了搖頭,徒元義挑了挑眉,說:“為何?” 邢岫煙道:“你們古代帝王后宮……” “我們?!彼m正。 “好,我們?!毙厢稛焽@了口氣,說:“在這后宮之中,一點點陰私手段的真相有這么重要嗎?后宮女人很渺小,包括皇后,是生是死不是看真相如何,而是要看怎么才是對陛下最有利?!?/br> 徒元義很驚訝卻欣賞她的一點就是她看問題的角度總比普通女人大一圈的視角,所以他這樣的帝王是可以被她理解的。 徒元義嘆道:“換一個人上去,也未必比楊氏好,后宮女子都是如此。而你……你不愿當皇后,除非后宮沒有別人了。楊氏雖有一點小心思,在兒女之事上投鼠忌器,我們還更好應付一些。為人不能短視,應為長久計,皇后之位,你若當不了,生的不如熟的,朕定護著你就是?!?/br> 雖這般說,徒元義此時又覺對不住她,他也真是奇葩男人,他對不住的女人多了,但他從來不覺得有什么歉意,偏偏為了大局穩定留下會和她懟的皇后,他又沒有娶她,他覺得歉意。 邢岫煙笑道:“我自是知道這些,我很承陛下的情?!?/br> 楊皇后還是不能動的,徒元義需要她管理宮務,他重用太監卻也要平衡。而且,廢后乃是國家大事,不是說廢就廢的,楊氏父子他用得順手,也不愿舍棄,而徒元義也是能抓住楊皇后的弱點。若真是為她廢楊皇后,徒元義和她的名聲也未必好,至少現在所有涉及后宮的家族都不會站在邢岫煙這邊,現在絕對不是好時機,徒元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團結一致搞發展,對付反賊和外敵才是最重要的。若要廢楊氏多半牽一發而動全身,好好的一個皇帝又跟開玩笑似的花大精力在后宮家族圈子的較勁上,于國無益,不是明君所為。 好在邢岫煙沒事,并且徒元義更加緊護,邢岫煙自己也不想為此鬧大。 當年辛秀妍連華、趙之流也能放下,就算真和楊皇后有關,這時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至少她是勝利者,當年辛秀妍是可個“失敗者”。 話說辛秀妍當年選擇那樣吃虧也有一些外因,但她從來沒有和人說過。 她當時剛收到了趙嘉桓老家他的老父親寄來的一些土特產,趙伯伯還不知道趙嘉桓和她鬧翻的事。 趙嘉桓的父親是一位善良純樸的老農民,趙嘉桓是他們村的驕傲,村里唯一的大學生,而且是名校畢業生。趙嘉桓在出軌前還是對她很不錯的,趙伯伯對她更是滿意,很是關心。如果她鬧大來,她不知道將來怎么面對善惡糾纏不清的局面,而真的和趙嘉桓玉石俱焚,她又能得到什么? 勝了,大家看到的是一個秦香蓮的勝利,然后雖然毀了趙嘉桓的前途,可也毀了純樸慈祥的老農民的家。 她自小性格奇葩,不想當秦香蓮。 看著趙伯伯從農村寄來的一些土特產,還有趙嘉桓母親給她做的一雙千層底布鞋,一層一層、一針一針,全手工做的,是她的碼子。她可以想象那雙做了一輩子農活帶著老繭的手,也可以想象她花白的頭發,和她黝黑粗糙的皮膚,可是老母親眼中卻充滿著愛,期待著她穿著她做的鞋子。 當時辛秀妍感慨萬千,五味陳雜,她抱著膝蓋縮在沙發上落淚。 人的善惡兩邊,人生的酸甜苦辣、朝夕變幻,她在那一夜嘗遍了。而人生有時候不是能做到那么黑白分明,至少她當時不能做到。 內外原因綜合起來,她選擇一次寬恕和忘記。她原想辭職后調整好去別的公司從頭再來,用專業的工作能力拿回尊嚴。女人的尊嚴并不是只靠“虐渣”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獨立的品格和專業上的才華,她這樣堅信著驕傲著。 拿破倫說過:人生最大的光榮,不在永不言敗,而在于屢仆屢起。 她一定會站起來,當時她告訴自己。 意外的是她不慎一頭栽進“篾片”這一跨行發展的職業里,寫了三年多的小說,性子里到底有份凡俗人煙火的玩性,把趙嘉桓都寫成太監了。這些都是過往,且不展開。 卻說她絕對不會給徒元義管小老婆們的吃喝,盡管那看著風光無限,所以,楊皇后對徒元義是有用的人。 邢岫煙對徒元義是什么感情,跟他的大小老婆們沒有關系,她也從不主動過問他的“家事”。 也許是因為她沒有在后宮求生的壓力,但是她本就有金象腿,有金象腿還不用,思維還停在苦情后宮女的水平是腦子有問題。 就像人的出身不同,不說絕對,但對大部分的人眼界和志向多少是有影響的:比如李嘉誠的兒子生來就是想如何繼承發展李氏集團。他們會去想過怎么去種一畝三分地,插秧要幾天,糧食收幾百斤嗎?如果想的是這個,他們才有問題。 邢岫煙雖比不上韓信“不掃一屋只掃天下”的志氣,卻也不愿管宮務。她寧愿天天讀書寫書,也比跟一群后宮女人交涉她們分到多少布多少冰多少碳有趣。許她在著作上還能留傳千古,何常不是一種工作,何嘗不是比管他的小老婆有意義? 他既愿護她這一點,她為什么要去受虐? 所以,將心比心,盡管立場對立,她對楊皇后還是有三分敬重的——如果她不與她為難的話。 她想了想,又說:“這點小事,我沒有放心上。這事也未必真和皇后有關。賈元春在這后宮中干了十幾年,從天真浪漫才華橫溢,到現在的紅顏漸老前途不明,就算她要做什么也是正常的?!?/br> “她自己小選都要擠進來,還是朕誤了她不成?” “誤她的是她的家族和古代這種扭曲的榮辱觀念?!?/br> 徒元義又不同意了,說:“你的意思是進宮服侍朕一點都不光榮?!?/br> 每個男人都有一個湯姆蘇的夢,無關這個男人是皇帝還是吊絲。 邢岫煙無奈,和瑪麗蘇需要哄一樣,她的男人也是要哄的,她笑道:“進宮服侍皇帝這些事本不光榮,我高興的是能和元義哥哥在一起?!?/br> 徒元義果然才順耳了,拉了她的手,垂下鳳目給了一個“男主才有的”迷人微笑。 邢岫煙忽又想起公主們的教育,原是還想夸他一句“支持女權崛起”的偉大超然之處,沒有想到他說:“公主總要嫁人的,不多讀點書就不明理,四書五經和歷史都有必要學好。不然,將來只會給朕惹麻煩,朕可沒有那么多功夫管她們?!?/br> 邢岫煙不死心,問道:“那為何還開設農事和明算等課程?” 徒元義說:“不通這些常識,將來就難自力更生。不通農事,將來被名下的莊頭騙,不會明算,賬房的假賬都不認得。這樣得被下頭jian狡之徒掏空家財,結果會全跑到朕跟前哭窮,公主嫁了難道還要朕出錢養?朕養你一個就好了,嗯,最多你給朕生的公主,朕多貼些嫁妝給她?!?/br> 邢岫煙:…… 說好的高大上呢?她期待的為女權興起默默耕壇的活雷鋒呢?所以,他是為了自己的銀子! 肅宗皇帝,徒元義,大家真的沒有冤枉你,你就是個刻薄寡恩的“摳門帝”。 邢岫煙壓下一口老血,再提及二公主和德妃的事,她到底對于無辜女孩還有一絲人道主義同情,說二公主可憐。 徒元義沉默了一會兒,說:“此事與愛妃無關,你不喜這些事,少管為妙?!?/br> 邢岫煙瞇著眼瞄他,徒元義淡笑一聲,說:“你別不識好人心,你若去管,少不得惹一身sao。德妃表面溫柔,骨子里心如蛇蝎,死前咬你一口,你也是白痛了,你還能殺了她女兒報仇不成?” 徒元義對于這個前生謀逆的妃子極度厭惡,封她個德妃是因為后宮高位空虛,做給外人看看。德妃畢竟是潛邸側妃出身配得上高位,崔家也是清河郡的大族。 邢岫煙勾了勾嘴角,冷淡語氣提醒:“她女兒也是你女兒,你們的女兒……” 徒元義看她表情卻有自己的理解:“這些干醋壇子你總要抱著不放嗎?” 邢岫煙竟然無言以對。她剛剛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好嗎? 第128章 元春出宮 徒元義嘆了口氣,說:“朕也知道你將朕視為自己的……私有物, 你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醋性, 連個通房都不能容, 何況是有了兒女的高位妃嬪?!?/br> “我……” “朕知道你一直氣不順、意難平。朕會寵你憐你, 你不體諒朕,朕也不怪你,你就別氣苦了自個兒?!?/br> 邢岫煙抽了抽嘴角,眼神有點飄,說:“那個,七郎,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 “朕怎么會不知?你是一個心眼小到不想嫁人的女人, 你不想讓男人有納二色的機會, 才會想養面首。不想受傷害就用冷漠武裝自己?!?/br> 邢岫煙倒真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徒元義攬著她靠在自己懷里, 輕輕撫著她的背。 徒元義低頭吻了吻她的額,柔聲道:“從前的兒女,到底也是朕的孩子, 朕不能一分都不管, 秀秀別惱了。但是, 他們四個加一塊兒也不及你的?!?/br> 邢岫煙蒙圈了一會兒,又抬眼看了看這男人,他確實在慢慢變化, 也許還是個男權思維的人, 卻已經會這樣“安慰人”了。 但是, 將自己媳婦和自己的兒女做對比,這有可比性嗎? 總算,他可能也覺得輩份不對,說:“后宮所有人加一起,在朕心里也是不及你的。朕雖然不想動皇后,卻不是喜愛她,你別想想又醋?!?/br> 邢岫煙眼簾微斂,隨著他的安慰的話說:“我就醋了,我難受。七郎,你有那么多妃子,還和別人有了孩子,我嫉妒你們有青春的回憶,有愛情的結晶……” 徒元義安撫著“自家孩子”,還輕輕在她身上拍著,哄著說:“朕都知道你難過,但朕沒有你想的那樣。朕的回憶里都是你。秀秀乖,不醋了,朕過些日子帶你出去玩?!?/br> 邢岫煙尋思,男人其實是喜歡女人吃醋的樣子的,他此時還甚有耐心,于是再鬧。 “你成親時定是滿懷期待新娘子,洞房花燭,之后又舉案齊眉,夫唱婦隨,再生兒育女,你也別騙我,我是不能比的,我連側妃都不能比了?!?/br> 徒元義用極大的耐性安撫,輕哄著:“那些往事朕早不放心上,朕如今滿心寵的就秀秀。秀秀乖時,朕喜愛,秀秀不乖時,氣過后還是不能不喜愛?!?/br> 會說“喜愛”了? 邢岫煙就再作了一會兒。 都說作是不好的東西,但有時會作的女人有糖吃,徒元義又哄她說過些日子休沐帶她騎馬。 …… 翌日清晨,紫玥領著四個二等宮娥服侍岫煙起身,皇帝一早就要早朝去了,他是個勤政的皇帝,再愛邢岫煙也不會誤早朝。 原本宮規里,若是月事來了,身上污濁,是不能侍君的,但她住在甘露殿,皇后管不到這里,徒元義都留宿在這里。 洗漱后,紫玥給她梳妝,微笑道:“娘娘今日挽個凌云髻如何?” 邢岫煙坐在大梳妝臺的鏡子前,這個徒元義工廠里出產的貢品級的梳妝臺,打造得金碧輝煌,一個柜臺還鑲著黃金貓眼石。 邢岫煙笑著說:“還有勞紫玥的巧手了?!?/br> 約一刻鐘后,已經基本梳好凌云髻的形態,兩邊插著長長的珍珠玉石流蘇,額前的垂著珠串抹額。再有宮女奉上水藍色的留仙裙,水紅色鑲金邊的云錦褙子,一一穿上。頸間拿了蘭花瓔珞和東珠加紅寶石的珠鏈戴上,手上被帶了四對鐲子。 早膳用了燕窩粥和饅頭,出了甘露殿,早有鳳輦候著。 一路乘輦,今日值勤隨侍的大太監趙全和大宮女紫玥、青璇,并兩個小太監和兩個小宮女,迤邐朝棲鳳宮行去。 她并不天天請安,但基本也會五天去一次,請了安后會去慈仁宮和慈安宮,然后回來吃午飯,下午的時間都是自己的。除非太上皇催更,要她過去現場寫一點文章,他看看要求改改。 現在后宮向皇后請安來得并不早,皇后也懶于應付,反正徒元義基本不來后宮,現在連初一十五都難得來棲鳳宮留宿。 楊皇后自是難過的,因為圣人即便來了也是坐一夜看奏折,或者寫寫畫畫想朝政的事,有時同床睡下了也不會碰她。她知道她快三十歲了,后宮女子到了這個年紀通常無寵??墒?,他是自登基起就從來沒有碰過她,這么多年了。上一回,她主動一次還讓他不悅,他說救她不是讓她來要求他為她做什么的。 可楊皇后是愛他的,怎么能不愛他?她告訴自己在后宮用真情是很可笑的,如果大家都沒有,她可能也是甘心的,但是偏偏有人擁有。 邢岫煙踏進棲鳳宮大殿時,楊皇后居中而坐,惠妃吳氏,還有潛邸良娣出身的恭妃、敏妃,再是溫妃、靜妃按品級分列而坐,四嬪及下級妃嬪十幾人卻是在下首站著。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毙厢稛煾I?。 楊皇后淡淡道:“平身吧?!?/br> 邢岫煙身為貴妃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諸妃嬪向她見禮。 楊皇后令坐,邢岫煙在左首首座入座后,場內的氣氛就變了。 楊皇后道:“貴妃meimei服侍圣人辛苦,請安之事不必這樣殷勤。只怕這般奔波于太極宮和棲鳳宮之間,圣人還要心疼?!?/br> 邢岫煙覺得下層沒有吃過“龍rou”的后妃怨氣斗大,邢岫煙也沒有想到楊皇后會這么說。這連大方中庸都不太裝了,直接拉仇恨值。 邢岫煙說:“雖有皇后娘娘體恤,但為人妃妾,請安乃是份內之事?!?/br> 大家卻心想:你若真有本分就不會霸著皇上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