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第13章 石家meimei 上皇一計定,便道:“另起宮殿,多廢銀兩,如今國庫尤虛,萬不可奢靡?!?/br> 徒元義說:“那只好先委屈父皇了,還請父皇稍待幾天,兒子令李德全派人收拾布置妥當,選個最近的黃道吉日,宣令外朝內宮官員恭迎父皇進青龍殿?!?/br> 上皇聽得越發順耳,心想老七既然這么說,身為皇帝金口玉言,也做不出反悔的事,這就板上定釘了。 于是上皇勉勵兒子道:“你素來是個妥貼的?!?/br> 不一時,又有宮女送上粥來,上皇病中不能多食油膩。徒元義親手侍奉他用了,又給親自他捏肩捶腿,上皇中風過,每日太監宮女聽從太醫指點要給他按摩過血。 上皇這時見皇帝如此放下身段,還如從前孝順,心中曾生的先廢了他重新臨朝的打算散了大半,想著兒子只要聽他的話,不廢他也猶可。 徒元義傍晚又扶著上皇在殿外走動一圈,聊起政事,他此時也不能裝作無知,但總顯示出一些小漏洞讓上皇聽了,上皇覺得他老練起來,卻是火候還差,心中更舒爽了。 徒元義沒有在上皇宮留晚膳,說是甄貴太妃來了,上皇與兒子扮了半天的父慈子孝也不耐煩了。 徒元義坐在御輦上,帝王儀仗迤邐回太極宮。他俊容肅然,鳳目閃過冰冷的寒芒,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握了握。 父皇,此事也怪不得朕了,朕倒想真這般父慈子孝,但是時間寶貴,朕可不想再和你再耗個十年。 翌日天未亮,徒元義卻已御駕起程去北郊圍場,為期七天的秋彌。若是從前上皇在位是,四季狩獵常常會是長達一個月,只為玩樂,所耗銀錢是天文數字。 但是徒元義現在比上皇更會賺錢,也更省錢,不喜鋪張,而四季狩獵時期,他更多是借機讓自己發現可用之人,展示武功。 而戴權上午久等上皇起床不至,連甄貴妃都不敢驚到熟睡的上皇。卻一直到近中午,戴權極少見上皇如此,小心去龍床一探,卻見上皇背著他躺著不應。 戴權心中一跳,大著膽子去觸碰,好在入手是溫的,又叫了幾聲,他仍然不答,于是告了罪給他翻過身來,卻見上皇歪著嘴、流著口水,雙目滿是淚水,竟然又是中風了,還是個全身中風。 而這一翻身,被子微掀,戴權聞到了一股子酸臭的屎尿味,他竟然拉在了床上。 當消息傳到太極宮時,今上徒元義早就出發去了圍場,只得他到時回來再說了。 …… 話說兩頭,賈璉得了林如海指點要與舅家重新聯系。 事情也巧石家老三一家在西南夷人聚集之地一呆十幾年,如今他們朝中無人還能出現升了半級調任至蘇州當判官這種好事,真是祖宗神佛保佑了。 石柏二十三歲中進士方娶妻張氏,少年患難夫妻,在西南邊錘一呆是十幾年,之前她已育有二子,到西南后第四年張氏又懷孕,產下一女,名喚石慧。 這石慧是幼女,自小在夷人聚集的地方長大,于是性子難免野了,在那地方任誰家女子也不拘著出門,如苗家女子還是女人當家作主,走婚習俗。石慧就識得幾個苗寨寨主的女兒,她雖然被母親教導說中原之地與西南不同,女子要嚴守禮教,德言容工,但是她嘴上應著,心里到底不甘。 張氏發現女兒11歲了,女工爛得一塌糊涂,她在與知縣夫人聊天時,得知蟠香寺有一位年輕的蘇繡大家。她繡的觀音像,現在是姑蘇富戶女眷爭相訂制的寶物,據說有個揚州大鹽商家的太太慕名而來,花下8000兩訂制一幅她繡的觀音像都不得不被婉拒,因為一整年的繡活都排滿了。 張氏是從知縣夫人那看過那件寶貝的,當真是好東西,她都幻想著若是石慧能得個五分這樣的手藝,她都不愁嫁女了。石慧個性活潑,以前石張氏是對丈夫士途絕望,就想把女兒嫁個的家世稍好的人家也滿足了??涩F在,她也敏感地覺得丈夫前途有望,她還是希望把女兒教導得優秀一點,嫁得稍微高一點。 相當初,石家何等清貴門第,嫡女出嫁是何等風光,到了石慧就變成這樣,真是可惜了。 張氏便打著算盤要把女兒送去學點技藝,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就帶了女兒上門去了。丈夫被貶多年,他們在西南呆久了,她也沒有從前那樣拉不下臉面。 邢忠夫妻在城里雖然買了院子,但是邢岫煙要繡觀音像,在蟠香寺旁邊繡有個更好的喻意,他們還沒有搬離。卻近來他們又去了江寧縣,幫著邢家三兄妹打理幾十畝地的夏季租子,只留兩個小丫頭陪著邢岫煙。 張氏攜女上門,見著邢家姑娘當真嚇了一跳,原本聽說過她的年輕,卻沒有想到這樣年輕,這真的比石慧也只大了一兩歲。 招待張夫人和石小姐,聽明來意,邢岫煙不由得驚呆了,她見過客人來訂東西的,但沒有官宦人家送千金小姐來學針線的。其實,張家前幾年艱難,近些年卻是發了財,西南夷一帶有一種寶石是賣白菜價,但是倒賣到江南或京都價值漲幾十倍。以前還受很多盤剝,現在石柏調到江南來,至少江南一帶的生意會更好做了。 看著兩千兩的銀票,邢岫煙推拒道:“非小女矯情,是我從未教過別人,若是教不好令愛,豈不是辜負了夫人的信任?” 張夫人道:“邢姑娘讓小慧在一旁觀模,只是稍稍指點一二,她也受益無窮?!睆埵峡催^他的繡品,那是嘆為觀止的,她久在西南夷,多年沒有見過這樣的繡品珍寶了。 邢岫煙說:“以府上的身份,自是能為石小姐請專職的蘇繡師傅,怎么對小女如此抬愛,小女不勝惶恐?!?/br> 張夫人道:“聽聞邢姑娘年輕,小慧自來愛和同齡姐妹一道,跟著年長的師父嬤嬤她卻呆不住的。再說姑蘇城里的蘇繡師父哪個比得上邢姑娘?” 邢岫煙淡笑道:“夫人過獎了?!闭f著,她又親自煮茶,茶具雖不如妙玉用的珍貴,茶也只是中上品級的毛峰,但她一招一式從容優雅,少女一襲麻布青衫、輕靈飄逸,又見眉目如畫,十指纖纖,冰肌玉骨,讓人心曠神怡。 張夫人原來也是大家小姐,在西南呆了十幾年沒有見到年輕姑娘有這一手茶藝,一時看呆了去。 “夫人,請用茶?!毙厢稛熎鋵嵤歉緵]有那么仙,只是親自招待貴客用茶,能讓貴客舒服,就算是婉拒客人,客人一般也不至于反目。這些貴客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她沒有想到她的手藝之路會這么順利,現在,她已經有些放棄進京去遇上薛蝌那段姻緣了。她到時找個能頂事、疼老婆的男人就行了,窮書生不要。 張夫人笑著接過,說:“邢姑娘還煮得一手好茶?!?/br> 邢岫煙道:“從前跟著我一個命中貴人學了點皮毛,登不上大雅之堂?!?/br> 邢岫煙又端了茶給石慧,老實說這姑娘長得可真精致,一雙俏皮的桃花杏眼,挺鼻朱唇,嬌俏可人。 石慧說:“jiejie長得好看,又精女紅茶藝,真是妙人。jiejie你就收下我吧,你要不收我,母親也會想法子請個嬤嬤在府里教,那我便不能出門了?!?/br> 邢岫煙不禁失笑,說:“跟著我學,原來是能出門呀?” 石慧忙捂住嘴,一雙機靈的眼珠子看向自己母親,張氏臉色微沉,說:“你就是跟著邢姑娘也得給我老實一些?!?/br> 石慧忙求饒:“母親,我會老實的,只要不天天拘在院子里,我覺得這里挺好?!?/br> 第14章 石家兄長 邢岫煙若是從前定要好好調侃一下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但是現在是古代,她要在這生存,人前人后還是要裝一裝的,當多面人也是沒有選擇。 張氏再請,邢岫煙也有意交好個閨中朋友,這石小姐活潑可親,她見了也喜愛,于是點頭道:“石小姐若是不介意寒舍粗鄙,常來與我做伴也使得。但夫人這銀兩還請收回,我能教的定然教,學到幾分看個人。我師傅教我時沒收過半錢銀子,如今我已經用這門手藝生活,很不必再以授徒謀求錢財。我師父當年教我是因為緣分,我要教人定也是看緣分?!?/br> 張氏看她說的真誠,倒不好再拿錢去,倒顯得她們庸俗了。于是感謝后收了起來,話語中又親近了幾分。 邢岫煙說,石慧要學的話,只要準備好繡線繡棚一起過來就成,張氏笑著答應。反正她的兩個小丫頭也是陪著她繡的,多幾人也無妨。 邢岫煙又道:“此事還要請夫人不要對外聲張,只當石小姐在我這兒玩?!?/br> 張氏自是了解其中道理。 張氏一行人回去后,就著手準備。 翌日,石慧就被送來了,陪伴著的還有一個婆子和兩個丫鬟。每天邢岫煙指點她半個時辰,又布置作業,其間,婆子丫鬟也會替邢家做些家務,又幫邢岫煙分一下線打下手,邢岫煙也沒有覺得比從前更累。 倒是石慧開朗跳脫,說起在西南時的見聞讓邢岫煙有些向往。 這天在繡房呆得悶了,下午休閑,邢岫煙帶她到蟠香寺后院走走,也沒帶婆子丫鬟。 石慧說:“你知道嗎,在苗寨里,聽說男人才是賠錢貨!男人想要找到‘婆家’得先去那家干三年活,干得不讓‘婆家’滿意,三年后不留他,他會顏面掃地,成為二手貨,以后‘嫁’不出去的!” 邢岫煙不禁撲哧一笑,這走婚習俗她在現代也聽說過,石慧見著邢岫煙沒有因此責怪她,反而和她一樣笑,心底不由更覺得她不是“俗人”,是她的知己。 石慧嘆道:“可惜我們漢人女子卻是要受那些苦楚?!?/br> 邢岫煙安慰道:“小慧也別部羨慕苗家女子,其實,只能算是各有所長吧?!?/br> 石慧反問:“怎么會呢?明明是漢人女子吃虧?!?/br> 邢岫煙問:“你去過苗寨嗎?” 石慧點點頭,說:“父親宣慰西南諸夷,也有交好的苗寨,寨主的女兒下山來去過我們府上,也邀請我去做客。母親拗不過我,就讓人送我去玩了幾次?!?/br> 邢岫煙問:“那你覺得是苗家人生活富裕,還是漢人富裕?” 石慧想了想:“那還是漢人?!?/br> 邢岫煙說:“貧窮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漢女雖不得自由,總體生活比苗女要富裕一些,苗女看著是當家作主有地位,可家里窮了,再有地位也不濟事。再說漢家夫妻也有那河東獅懼內的情況,將來日子怎么樣,還是看自己怎么過多些,而不是漢苗之別。況且,小慧心里難道是以漢女為恥,苗女為榮嗎?” 石慧不禁一怔,她極厭惡三從四德,叛逆的時候,總是覺得苗女那種規則好,但從來沒有換個角度看,也沒有人這樣和她說。母親跟她說三從四德是美好的品德,德言工容是女子立身根本,這些話卻在一開頭就讓她心生叛逆了。邢岫煙幾下分析,卻讓她覺得頭頭是道,真知灼見。 石慧說:“我自是以漢人為榮的?!?/br> 正在這時,卻忽聽門響起一個爽朗的聲音,說:“總算聽到小妹有服人的一次?!?/br> “哥哥!”石慧雙眼一亮,轉過頭去。 只見院門外走進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二十出頭年紀,面容俊美,墨發如瀑,一雙含情桃花眼,身上穿著寶藍色的長袍,腰系玉帶。 石睿知道邢岫煙是石慧的師父,她怎么說也是未婚女子,不是大家閨秀禮教規矩沒有那么講究,他又在西南呆了十幾年,所以倒一時莽撞了。 石睿忙向邢岫煙一揖,說:“小子失禮了?!?/br> 石慧撲了過去,拉著他的手臂說:“哥哥,我可有兩年沒見你了,你總算回來了?!?/br> 石家祖籍福建,石睿這兩年是回原籍科考了,這次是秋闈剛考完,他名次占前,考上了福建省的舉人功名。石睿雖然是在西南長大,但是與石慧的嬌寵不同,石柏對這個唯一的兒子還是很嚴厲的,家學淵源,總算是在19歲就考中了舉人,也就等著明年春闈了。 石睿昨天其實下了碼頭宿在姑蘇城外的驛站里,今日一早進城。父親還在上差,與母親抱著哭了一會兒,問起小妹,卻是說她在蟠香寺一戶姓刑的姑娘家學刺繡。石睿是知道小妹女紅差且沒這耐性,倒是覺得有趣。 張氏想早些一家子齊聚,派人來通知石慧回去,石睿說要親自去接小妹,張氏知他們兄妹感情好,自是依了兒子。 石睿撫了撫石慧的頭,說:“小慧長高了?!?/br> 石慧卻看了看他,說:“沒有呀,從前只到你的肩膀,現在還是到你肩膀?!?/br> 刑岫不禁輕輕掩了掩上揚的嘴角,石睿笑道:“我們都長高了?!蹦凶拥?9歲還會長高倒是正常的。 石慧也沒有問他功名俗事,只說:“福建好不好玩?那邊東西好不好吃?” 石睿笑道:“我可沒忘了答應你這猴兒的‘大事’?!?/br>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東西便要與她帶回來,就是石慧最大的事了。 石慧果拍掌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石慧又跳到邢岫煙身旁說:“邢jiejie,你與我一同家去吧,哥哥給我帶了好吃的好玩的,我們一起吃一起玩樂呵樂呵?!?/br> 石睿本是被君子非禮勿視教育長大的,遇上女子他通常不去看人臉,剛才作揖也沒有抬頭看臉,只是覺得她一身樸素青衣,身形窈窕。這時見石慧鬧開,不由看去,卻怔住了。這是一個極美的豆蔻年華的少女,特別是一身輕靈的氣質,青山隱隱、云煙渺渺,身上卻沒人冷傲孤高之感。 石睿不敢多看,收了目光,剛才見少女盈盈星目,到底是血氣方剛少年,心頭難免是一熱。但他自小教養極嚴,為人方正,不是那浪蕩子,因有這蕩漾越發自持。 卻聽邢岫煙笑道:“你們一家人團聚還來不及,我又去做什么?你若有心,后日帶些來與我瞧瞧,我便念你一番情誼了?!?/br> 石慧笑道:“好jiejie,若我是個沒良心的,后日我來你把我掃出去得了?!?/br> 邢岫煙哧笑道:“我可不敢,你有哥哥,我沒哥哥?!?/br> 邢岫煙是一介民女,而她是官家小姐,她不說你是官家小姐,我是卑微民女,卻說你有哥哥,我沒哥哥,這也極對了石慧的胃口。 石慧拉著她的手臂說:“好jiejie,那我把哥哥分你一半,以后我哥哥就是你哥哥,那旁人要是欺負你,你也有哥哥了?!?/br> 邢岫煙說:“石公子又不是你的物品,哪能分得?好啦,你快跟著石公子家去吧,石太太怕是等著心急了,我可不做這礙你們骨rou團聚的惡人?!?/br> 邢岫煙說話親近,讓石慧高興之余,石睿也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一眼。 卻見她福了福身,轉身徑自離去了,石慧只沖她背影響:“邢jiejie,你等著我哦!” 邢岫煙也沒回頭,只舉著手隨意揮了揮表示再見。 石睿臉都緋紅了,怔怔看著佳人背影。 若說她是粗鄙之女卻又不像,若說是大家閨秀也不是,她是特立獨行的靈秀,攫取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