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蘇念是越打越疲倦，云燚那邊則是越戰越勇。

    云燚的靈氣還很充沛，而蘇念，已經所剩不多。

    云燚瞧出了蘇念的虛弱，抓準時機，一擊將蘇念的寒冰大鵬擊碎，并將蘇念重傷！

    蘇念從云端墜落，狠狠摔在地上，他仰面朝天的躺著，口中吐出的鮮血在白色的衣襟上染出一朵妖艷的花。

    云燚乘著烈焰降落在蘇念身旁，他看了一眼蘇念被血染紅的前襟，笑了：

    “你叫蘇念是吧？我記得你總是穿著白衣，看著太寡淡，守孝似的。染上點紅色，反而看著喜慶多了?！?/br>
    蘇念冷冷凝視著云燚：

    “我尚有反擊之力?！?/br>
    蘇念表面沒什么情緒起伏，但他的識海里，卻已經是翻江倒海。

    他表面冷靜沉穩，實際上，他只是將自己的情緒一直壓抑著，不肯表達。

    因為，他最愛的師姐田凝香說過，她喜歡像修真界第一高手“云中子”那種性格的男人。

    她喜歡高冷的，蘇念為了討好她，就一直假裝自己高冷。

    蘇念的真實情緒開始在識海之中顯現。

    各種顏色較深的泡沫開始從識海的地面涌出，灰色、深藍、暗紅、絳紫……

    它們分別代表著：失落、自責、憤怒、不甘……

    這些泡沫一出現，附近漂浮著的淺色泡沫們就會自動逃走，躲得遠遠的，似乎這些負面情緒是具有傳染能力的。

    風默抓住機會，將那些負面情緒都吸收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感覺自己似乎又強大了一些，蘇念識海里那些正面情緒帶給他的壓迫感也少了很多。

    吸收完泡沫，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風默再回過神去關注兩人的表情時，兩人之間的時間也不過是過去了一眨眼。

    云燚一身紅衣，氣質也是炙烈如驕陽，富有攻擊性，卻也坦蕩。

    聽見蘇念說自己還能戰，云燚笑了，眉宇間卻有淡淡的惆悵——

    “你剛入山門的時候還是個六歲的孩子，那時我與你一起玩耍過一陣子，看樣子，你可能早就把我這個玩伴給忘了，但我卻記得，你真實的性子不是這樣的。你現在這副模樣，著實叫人厭煩?！?/br>
    云燚那俊朗的臉龐上，笑容帶著幾分霸道和強橫，眼神也是坦然的。

    他將自己對蘇念的不屑和嘲諷，表現的坦坦蕩蕩。

    看到云燚的這張臉，一種古怪的情緒開始在蘇念胸中彌漫。

    他這個表情，好像并不是很自然啊……

    就像是在故意裝作強硬，實際上他并不想這么損蘇念。

    而身為心魔的風默，因為剛剛“升級”了，他感受到了蘇念那種強烈的情感。

    蘇念記不起自己六歲時曾和云燚玩耍過，他很迷惑。

    風默察覺到了不對，開始cao縱著蘇念的情感，讓他回憶自己六歲那年的記憶。

    但蘇念好像根本回憶不起來六歲那年經歷了什么。

    風默眼睛一亮，立馬調出cao作盤，開始搜取旁觀者眼中蘇念六歲那年的記憶，一邊搜，他一邊將自己的發現告訴給了林暮光——

    “老林，我好像找到了一個記憶方面的小bug，你退出去吧，我先暫停處理一下?！?/br>
    林暮光退出之后，風默將整個世界暫停，調取了云燚的記憶。

    按照正常的劇情，云燚和蘇念幾乎沒有聯絡，在這一戰之后，云燚就一蹶不振，成為了蘇念的踏板。

    因為云燚一眼就看穿了蘇念的高冷偽裝，在蘇念看來，這讓他很沒有安全感，之后蘇念一直對云燚抱有最強的敵意。

    云燚頻頻被蘇念打臉，侮辱，最終他還淪為了蘇念的傀儡，失去自我意識，為蘇念而戰，最終亦為蘇念而死。

    妥妥的炮灰角色，寥寥數筆便能述盡一生。

    而就是這么一個炮灰角色的記憶，讓風默感到有些意外。

    原來，云燚和蘇念的糾葛，不止這一戰。

    這云燚，嘴上不饒人，給蘇念的第一感覺是囂張且惡毒的，但實際上，他并不討厭蘇念。

    甚至還有點憐惜蘇念。

    在蘇念六歲的時候，小小年紀的蘇念因為一場瘟疫失去了所有親人，所幸，他天賦極佳，被門派中的某位生活長老撿了回來，收為真傳弟子。

    蘇念的師父對蘇念很好，師父的女兒田凝香也對他很好，傻傻的少年分不清什么是愛情，什么是親情，漸漸對田凝香產生了一些執念，蘇念的眼中開始變得只有田凝香。

    他想要守護她，伴隨她一生一世，并為此努力修煉，只為能配得上她。

    但……直到站在切磋賽的決賽戰場上，蘇念還是不知道一件殘酷的真相。

    害死蘇念全族的瘟疫，就是蘇念的師父一手制造的。

    田凝香也是故意在蘇念年幼的時候對他施展了魅惑之術，迷惑了他的心智，將他對她的好感，強行扭成了一種病態的愛情。

    此后，蘇念心中再無私念，只剩下【修煉】和【迎娶師姐】這兩個目標，思想變得純粹而干凈。

    而他師父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將蘇念培養成一個合格的“花泥”，他體質特殊，只有蘇念的靈魂能培育出魔種，養出能吸引魔族歸順的奇草【藍魔蘭】。

    從一開始，蘇念所信賴的兩個人就沒把他當人來看。

    而云燚的爹就是門派里的煉器長老，知道很多長老之間的事情，某次嘴碎，和云燚抱怨了幾句，云燚外表粗放，心思卻很細膩，將這件事給記住了。

    那時他十二歲，他故意接近蘇念，和他一起玩耍，并在玩耍的過程中告訴了蘇念真相，讓他快逃。

    可惜，蘇念沒逃掉，還被師父逮住，洗去了那段記憶。

    云燚也因此受到了父親的責罰，罰他不能再和蘇念接觸。

    而這一別，便是十五年。

    十五年里，云燚的心里偶爾還是會惦念一下這個命運悲慘的小師弟，卻又礙于門派中復雜的關系網，無法再幫蘇念什么。

    愧疚嗎？

    有一點。

    但更多的是同情和憐愛，還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無力感。

    得知了這一小段完全不重要的劇情之后，風默產生了一個乍一看有些奇異的想法——

    這個云燚，會不會在這種愧疚之中，對未來的大魔頭蘇念產生了一些更深的感情？

    為了挖掘這種感情，風默不當心魔了，去云燚這個炮灰的內心世界里住了下來，想看看他對蘇念究竟有什么想法。

    風默開始以云燚的視角，觀察著蘇念的一生。

    而云燚心中的情感轉變，也是豐沛且復雜的——

    在門派切磋之后不久，蘇念最信任的師父和最仰慕的師姐就同時背叛了他，而他在生死時刻和心中的魔結成締約，獲得了極強的力量，殺死了害他的二人，又開始報復起整個門派。

    云燚同情蘇念的遭遇，卻因為正邪不兩立，不得不與蘇念為敵，在代表門派追殺蘇念的時候，云燚故意放了蘇念一條命，希望他能知難而退，再也不要回來復仇。

    但蘇念心智已失，他對云燚恨恨不忘。

    在蘇念逃走的幾天后，蘇念就找幾個邪修jian殺了云燚的未婚妻，并將破碎的尸體拋在云燚的山門之前。

    云燚痛罵蘇念，與他大戰一場，結果是云燚不敵，戰敗重傷，他的鼻子也被蘇念用魔功削掉，永世無法再生長。

    云燚為未婚妻難過，但他和未婚妻只是聯姻，也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沒見過面，他承受著各種指責和謾罵，負擔起了這條人命的責任，將一切都扛在了自己的肩頭。

    因為種種復雜的利益糾葛，云燚被迫自斷一臂，退出門派，成為一介散修，以此求得未婚妻家族的諒解。

    而直到此時，云燚心里還期盼蘇念發完瘋之后，就能改邪歸正。

    可惜，蘇念愈發的瘋狂，根本不受控制。

    當整個修真界生靈涂炭，魔物橫行，云燚終于狠下心，加入了誅殺蘇念的大軍。

    在大戰之中，云燚混在人群中，卻始終狠不下心去攻擊蘇念。

    結果，蘇念卻發現了他。

    蘇念將曾經不可一世的大師兄云燚捉走，做成了無法說話，無法自由活動的傀儡。

    而云燚對蘇念的愧疚，已經漸漸成了云燚的心魔。

    無論蘇念這個大魔頭做過多少喪心病狂的事，當他的面容出現在云燚的眼前，云燚卻總是能回憶起那個六歲的小男孩。

    記憶中那個六歲的小男孩天真又溫柔的笑著，靦腆，纖細，不似蘇念之后偽裝出來的冷酷，也完全沒有現在入魔之后的瘋癲。

    蘇念越作惡，云燚看在眼里，就越后悔。

    如果當初他幫蘇念逃走了，結局會是如此嗎？

    哪怕變成了傀儡，被蘇念控制著，云燚其實偶爾也有自己的心理活動，有自己的意識。

    關鍵時刻幫蘇念擋的那一劍，其實，是云燚故意的。

    當時蘇念受了敵人的魂術沖擊，意識有些模糊，而云燚就拼盡全力暫時掙脫了蘇念的束縛，憑著自己的意志去擋下了對蘇念的致命一擊。

    明明掙脫了蘇念的束縛，他卻沒有逃，而是選擇了犧牲自己，保護蘇念。

    蘇念當時也是察覺到了這個傀儡是自己去擋的，所以，他愣了一下，眼中有些不解，卻也沒當回事，只當這傀儡傻了。

    而云燚臨死之前，只覺得自己終于解脫了。

    心底對那個六歲孩子的所有愧疚，這一世，這一生，他終于連本帶利的還清了。

    只是，云燚還是覺得后悔。

    要是自己當初稍微強硬一點，不那么聽爹的話，執意要救蘇念，那，這修真界，或許也不會迎來如今的生靈涂炭。

    當云燚死了，風默也受到了情緒的影響，感覺不太舒服，有些壓抑。

    而風默更好奇的一件事是，此時的蘇念對【云燚之死】有什么反應？

    感應了一下蘇念的情緒，風默恍然大悟。

    原來，那個無關緊要的小劇情【云燚之死】，也在蘇念心中留下了一道缺口。

    云燚死后，蘇念就像是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空落落的。

    只是這種情感太淡，淡到蘇念自己都無法察覺，而且隨著心魔越來越強，蘇念本身的意識越來越弱，這種感覺也就不被重視了。

    風默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