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這……才叫可怕。 二太太不愿意得罪宋語亭,也不愿意坑自己娘家了。 就當那事,自己從來沒有提過吧。 前院。 三位太太一邊指揮著下人收拾桌椅板凳,一邊在聊著天。 “這二小姐倒是傲氣的很,就是不知道,什么樣的人家配得上她了?!比爸S。 大太太冷哼:“王子皇孫天潢貴胄,人家心高著呢,我們語書也是將軍的嫡女,也沒有跟她一般,好像整個宋家都容不下千金小姐了?!?/br> 唯有二太太不言語。 她已經看清楚了,只需看著兩個妯娌心懷不滿就好了。 “我們語如小小年紀,如何得罪她了,竟讓她害了身邊所有伺候的人,實在可惡?!?/br> 三太太和大太太氣的不行,越說越大聲。 二太太無奈道:“老太太的耳目遍布府中,你們還是少說兩句吧,老爺們都孝順,別惹老太太?!?/br> 三太太諷刺道:“二嫂倒是聽話,也沒見二小姐給你面子,咱們幾個被當面嘲諷的,也唯有二嫂了,難為二嫂忍辱負重?!?/br> 二太太有些生氣:“我不過好心提醒你們,你們不樂意便罷了,何必陰陽怪氣地說話?!?/br> “誰知道二嫂怎么想的,反正你們語珍已經定了老太太的娘家,我們家的女兒就不一樣了,那宋語亭舌燦蓮花,說的好聽,到時候大哥失了兵權,誰還會跟咱們家結親,我們語如年紀尚小,只可憐大嫂家的語書?!?/br> 二太太氣道:“老太太的娘家侄孫兒,你們若是喜歡,讓給你們便是,我女兒還怕尋不到好人家嗎?” 她還不樂意就這么把女兒嫁了呢。 老太太娘家雖然也是大族,可也不比自己家好多少。 那日自己提將宋語亭嫁給侄子,老太太一副自己害她的表情。 可語珍哪里不如她了,就只能委委屈屈嫁給個連進士都沒中的表哥嗎? 語珍就不能和宋語亭一樣待價而沽嗎? 可這二人,還覺得是語珍占了多大便宜。 當她自己不知道嗎,語珍的婚事,也不過是老太太幫扶娘家。 她氣急敗壞的話一出口,三太太和大太太都不說話了。 都是自家人,到底怎么回事,都一清二楚,把女兒嫁到外地的世家去,她們也舍不得。 大太太訕訕道:“弟妹也別生氣了,都是那宋語亭的錯,這丫頭實在是狐貍精托生的,剛回家就鬧出這些事來,咱們該一致對外才好?!?/br> 二太太道:“怎么對?” 她覺得,不說清楚,這兩個妯娌都跟傻子一樣。 “宋語亭是什么身份?大嫂,大哥待她什么樣,待你和語書什么樣,大家有目共睹,也不用說都是嫡女的話了,大家誰不知道誰呢?!?/br> “你跟她斗,等大哥回來了,她哭訴兩聲,大哥發落你們母女,你怎么辦?還想著大哥顧念夫妻之情嗎?我說話不好聽,你們想想吧,我家男人和三弟官職都不高,宋家全靠著大哥,誰敢得罪他?!?/br> 三太太冷哼:“大哥官位再高,跟咱們有什么關系,沒德捧著他的?!?/br> 她可還記得,宋語亭剛回來那時候,自家男人問他大哥歸期,只是想求個官職,卻被拿丫頭狀似天真地諷刺了一通。 那天回去,三老爺狠狠發了頓脾氣。 三太太一直記恨著。 二太太只道:“隨你們怎么想吧,我還有事,先回屋了?!?/br> 她不待二人說話,甩了甩帕子就離去。 跟傻子說話,實在費盡心力。 還說不通。 不過,宋語寧倒是個聰明的,自己看錯了,竟然讓她飛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失策了。 不過,自己是她嫡母,想整治她,有的是法子。 第28章 萱茂堂。 天色漸晚, 日光已經落下,屋內昏沉沉的, 沒有點燈籠,只有幾縷斜斜的光從窗子里透過來, 隱約能看見人的輪廓。 室內的香爐里,檀香冉冉焚燒, 沉靜的味道讓人內心安寧。 老太太的目光看著角落里素瓷瓶中艷麗的梅花, 那花兒開的茂盛, 淡淡的馨香被檀香味遮蓋住,卻還是仿佛印在了心底里。 “劉嬤嬤……” 伺候多年的劉嬤嬤是早就去頤養天年的了,今日老太太壽辰, 才特意回來賀壽的。 這會兒替老太太捏著肩膀,靜靜地沒說話,聽見老太太叫她, 才應了一聲“誒”。 老太太幽幽道:“我總記得以前大兒還在的時候,我和他爹的壽辰,年年都會端來一碗親手做的長壽面,那味道其實不好, 可卻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東西?!?/br> “可惜……被我自己給作沒了, 若是當年我沒有做那種事,說不定現在……” 說不定什么呢? 或者大兒會再看上個千金小姐,娶人進門, 生下一群兒女。 或者他會獨孤終老, 可那樣, 損失的也唯有一個宋語書。 一個,并不招人喜歡的女兒,孫女兒。 可是無論如何,母子之間,都不會僵持這么多年。 “老太太,世上的事沒有如果,大老爺是血性男兒,就算沒有那種事,他也不會在京城里碌碌無為一生的,您不必自責?!?/br> 大老爺當年是金榜題名的三甲探花郎,文韜武略,令人艷羨,這樣的人怎么會甘心一生待在京城里呢。 宋家不過平常人家,他在京城,畢竟不如在外面闖的自在。 甚至留在京城里還會被人打壓,也沒有如今的遠大前程了。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是對是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我只是思念,總覺得這樣的晚上,會有個人端著碗面,面里還窩著個雞蛋,走進來,面香便飄滿了整個屋子,吃一口,暖洋洋的渾身舒暢?!?/br> 可惜,只是個奢望。 廚房做的再好,也不是她兒子送來的。 劉嬤嬤也無法安慰她,大老爺遠在天邊,就算不怨她了,也沒辦法盡孝。 室內寂靜一片,老太太又望著那梅花出身,只有淺淺的風聲刮過窗子,帶來一陣陣聲響。 萱茂堂的門忽然被扣響了。 老太太直起身,聽見外面的丫鬟打開屋門喊道:“誰呀?” 隨即是大門響起的聲音。 卻一直沒有人說話。 正屋的門被打開。 老太太忽然問道:“劉嬤嬤,你聞見什么味道了嗎?” 仿佛是記憶里,每個冬夜的香氣。 她緊張地握住劉嬤嬤得手,“是不是……大兒回來了?” 劉嬤嬤一怔。 怎么可能是大老爺呢?老太太是魔障了? “不是爹爹,是我啦祖母?!?/br> 門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艷若芙蓉的臉來。 宋語亭帶著笑意道:“祖母是不是想爹爹了?” 她側過身子,身后的朱砂捧著個托盤,里面是個不大不小的瓷碗。 老太太沒說話,只愣愣看著那只碗。 宋語亭也不以為意,只道:“我手藝不好,祖母嘗嘗吧,過壽還是要吃壽面的?!?/br> 她素手如雪,掀開潔白的碗蓋,便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素面,面上幾片碧綠色的菜葉,底下一只金黃的雞蛋。 老太太依然怔怔看著。 女孩子的手纖細嬌嫩,比那潔白的瓷器更細膩幾分,是極為好看的。 可,給老太太的沖擊力,卻是萬分不如那碗面的。 多像啊。 和多年前的冬夜。 她已經有十幾年,沒見到這樣一只碗,這樣一碗面了。 已經十幾年,沒有見過那樣一個人了。 老太太真的流下眼淚來。 她哽咽著問:“語亭……你為什么要這樣?” 宋語亭眨眨眼,“我在北疆的時候,每年過生辰,爹爹都會給我做,我想著爹爹不在家,我該替他盡孝?!?/br> “祖母喜歡嗎?” 老太太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進嘴里。 面放的時間久了,已經坨了,吃在嘴里沒有什么味道,可老太太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最愛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