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頭再見?！?/br>
    崔定琛說完，抬步走到崔青峰身邊，拉著崔青峰的胳膊，一言不發地走出廚房，走出院子，走出南灣村，來到被大雪覆蓋的土路上，才停下步子。

    “走，回家?！贝薅ㄨ≌f。

    崔青峰沒有應聲，但是默默地跟在崔定琛的后面。

    崔定琛向前看著，微微蹙著眉，像是在想什么東西，不過片刻，像是想通了似的，眉頭慢慢舒展。

    崔青峰在后面跟著，看著崔定琛的腳印，一直走著，走著走著，大約走了二十分鐘，他才緩緩抬起頭，喊一聲：“小叔?！?/br>
    崔定琛停步看向崔青峰。

    崔青峰望著崔定琛問：“你是不是——”

    “是?！贝薅ㄨ蒯斀罔F地回答。

    崔青峰心頭一驚。

    崔定琛望著崔青峰的目光晦暗難明。

    崔青峰直直地看著崔定琛問：“沈佳洋呢？”

    崔定琛答：“他是過去式?！?/br>
    “過得去嗎？”

    “過得去?！?/br>
    “許昭那邊也不介意嗎？”

    崔定琛思量片刻說：“不介意了?！?/br>
    崔青峰拔高聲音：“三娃子是許昭和別的男人的孩子！”

    崔定琛默然。

    崔青峰繼續問：“你喜歡孩子嗎？你喜歡三娃子嗎？你看著他心里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嗎？”

    崔定琛答：“我在試著喜歡他?！?/br>
    “試著？”崔青峰眼睛突然紅了，說：“小叔，許昭是我同學，他跟沈佳洋他們不一樣，你不喜歡小孩子，不喜歡三娃子，我喜歡，你能不能不要摻合進來，我喜歡許昭，我也喜歡許昭??！”

    崔青峰的聲音很大，震的樹上的雪粒簌簌落下，他則眼眶通紅地看著崔定琛，像個要糖吃的孩子，崔定琛面無表情地望著崔青峰，直等到崔青峰難過地蹲在地上，嗚嗚哭泣，崔定琛這才跟著蹲下身，開腔說：“你可以喜歡許昭，可以按你的方式喜歡、追求?！?/br>
    崔青峰一怔，抬眸看向崔定琛。

    崔定琛繼續說：“我喜歡他，并不妨礙你喜歡他，問題的關鍵是他喜歡誰?！?/br>
    崔青峰直直地看著崔定琛。

    崔定琛語氣平淡地說：“小時候我就和你說過，想要什么，就去爭取什么，成功自然是好，失敗了也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消極厭世，我知道你現在心里委屈、掙扎，甚至怨我、恨我，沒關系，你可以一直有。

    “但是不要以傷害自己來逼我退讓，你知道我不會。你已經是成人，退與進，你自己看著辦，結果自己擔著，最后，我是你小叔，永遠都是，只要你真正需要，我就在這里?！?/br>
    說完，崔定琛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崔青峰，轉身朝縣城走，雪面被踩的咯吱作響，響聲越來越小，崔青峰這才慢慢抬起頭，看著崔定琛的背影嗚嗚哭起來，哭的格外傷心，人生第一次這么傷心，忍不住輕聲喊著許昭的名字。

    許昭，

    許昭。

    許昭這個時候已經收拾完廚房，一從廚房里出來，就沒有看到許凡、許父、許母，詢問了大莊媽才知道這幾個人是串門的串門，下牌九的下牌九了。

    反正是要過年，大家一起樂嘛。

    許昭也沒有去找許凡他們，轉而回到西廂房睡個午覺，午覺剛醒，許凡跟著許母回來了，不過是哭著回來了，細問之下才知道許凡跟人打架了，打贏了，但是小鞋子弄臟了，進水了，所以才哭的。

    “出息！”許昭拿毛巾給許凡擦臉。

    許凡不哭了，說：“抹香香?！?/br>
    “不抹了?！?/br>
    “抹?！?/br>
    “不抹了?！?/br>
    “我寄幾抹?！?/br>
    許凡自己跑到西廂房內，小rou手扒著桌沿，墊著小腳伸手抹兒童霜，摸到之后，立刻嘿嘿地笑，學著許昭的樣子擠兒童霜到小rou手上，然后噔噔地跑到三開柜的鏡子前，對著鏡子抹香香。

    開心地說：“哎呀，我好香香啊?！?/br>
    許昭：“……”

    真是天生愛臭美，許昭說一句“我去和你奶奶包餃子了”，便朝廚房去，廚房里許母正在拌豬rou芹菜餡兒，見許昭來幫忙，心里喜歡，嘴上話匣子也就打開了，一會兒說東家長，一會兒說西家短，接著說村里裝電的事兒。

    許昭疑惑地問：“村里要裝電了？”

    許母答：“早就要裝的啊，你看南陽村他們，他們大部分人電都裝了，就我們村窮，還沒有輪到我們，村長剛剛說，年后上頭就把電線桿給拉過來，到時候交錢就給裝?！?/br>
    “交多少錢？”

    “還不知道呢，對了，說到南陽村……”許母看向許昭說：“剛剛大莊奶奶說了?！?/br>
    “說什么？”許昭問。

    許母高興地說：“說南陽村的那小伙年初八上班，所以年初六安排你們見下面，你覺得咋樣？”

    許昭想了想，大棚里的大蒜頭起碼要年初十才能扒出來賣，初六的話也說不上忙，而且既然有人不嫌棄他帶著許凡，那么就試試吧，于是點頭說：“好?！?/br>
    許母立刻高興起來說：“行，行行，回頭我和大莊奶奶說一下，大莊奶奶說那人長得可俊了?！?/br>
    “嗯，只要他對許凡好就行?！?/br>
    “不能光這么說，起碼你得看上眼啊?！?/br>
    “我啊?！痹S昭想了想，他其實是個沒什么性格特色的人，可能和生活環境有關，他對一切要求都很低，什么都可以，對感情也是，只要看著順心，對許凡對他好，其實也就可以了，感情嘛，日久也可以生出來的，但是許母既然這么說了，他點點頭說：“好?！?/br>
    “那行，面我和了，我搟皮兒，你包餃子吧?！?/br>
    “好?！痹S昭點頭。

    母子兩個包了一百多只餃子，撒上面粉，放到紗布上，丟到雪上面冷凍，留著大年三十吃，南灣村的習慣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吃餃子、大年初一早上也吃餃子，寓意年尾、年頭吉祥團圓。

    不過，許凡太饞了，所以當晚便煮了餃子，一家人圍在案板上吃，正吃著，村里有人過來送炒玉米粒、炒豆子給許昭、許凡吃，許昭、許母趕緊熱情迎接，聊了幾句之后，才知道這人想要給許昭打工。

    說是知道大莊爸賺錢了，也知道上次幫著許昭干活的三個男人賺錢了，所以特意來自薦。

    許母聽后面露難色。

    許昭猶豫了一會兒，便答應了，那人高高興興地走了。

    許母看向許昭問：“招個人得多少錢??？”

    許昭笑說：“媽，沒事兒，沒事兒，我有分寸的?！?/br>
    “啥分寸？”

    “賺錢的分寸?！?/br>
    “招人很貴的?！?/br>
    “知道知道，過年不談這事兒，吃餃子，年后再說?！?/br>
    許母這才不說話。

    許昭坐回座位，拿起筷子，要繼續吃餃子時，看見許凡小rou手正握著一只白胖的餃子，咬一口蘸下醋，然后往嘴里塞，小嘴油乎乎的，吃的賊香。

    可是怎么又用手了。

    “許凡！”許昭喊一聲。

    許凡看著許昭，又咬了一口餃子，吧唧兩下吞下去之后，才說：“筷子、勺子它掉了，我、我餓了，我用手、嗯、餃子好好吃?！?/br>
    “筷子勺子掉了你不會撿起來嗎？”

    “臟了?！?/br>
    “讓爺爺給你洗啊?！?/br>
    許凡立刻答：“爺爺不給洗?！?/br>
    “我看是你不想用筷子?！痹S昭彎腰將地上的筷子撿起來去洗，聽到許凡在背后，小嘴叨叨不停，說用筷子勺子好累，吃不飽，還說餃子它不乖，老跑，他用手才能抓住，不管許凡怎么說，許昭還是讓許凡用了勺子。

    吃飽飯之后，又下起雪，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終于大年三十了，每一頓飯飯前都是一陣噼里啪啦的炮竹聲，尤其是大年三十的晚上，雖然寒冷，但是村子里一片喜氣洋洋，大莊一家人高高興興地來到許昭家，聽收音機里的春晚守歲，把許凡、大莊高興壞了。

    許昭突然想起了崔家人，于是來到西廂房，撥通崔家的電話。

    第80章

    接電話的是崔青峰, 辨認出聲音, 許昭笑著祝福崔青峰春節快樂, 闔家幸福美滿, 而后和崔青峰聊了幾句，感覺他興致不高, 可能是想著看春節晚會吧, 于是許昭便沒有和他聊下去，又笑著說了些祝福的話。

    掛上電話, 許昭看一眼時間, 可以睡覺了，抬步進廚房，用沒有一絲潮氣的干木柴生了盆火，放在西廂房里, 然后看一眼堂屋, 大莊、大莊奶奶已經回家了，他這才喊許凡洗臉洗腳洗屁屁睡覺。

    “爸爸, 我不睡覺覺?！痹S凡在堂屋頭也不轉地回答。

    “你不困？”許昭問。

    “我、我我要聽收音機?！痹S凡奶聲奶聲地回答。

    許昭跟著就說：“你聽, 那我睡了?！?/br>
    許昭話音剛落, 許凡吃著米花糖笑嘻嘻地進來了，甜甜地喊：“爸爸?！?/br>
    “還吃, 別吃了, 都要睡覺了?！痹S昭說。

    “奶奶說過年, 過年多吃點?！痹S凡小嘴吧唧地說。

    “過年你要胖三斤?！?/br>
    “胖三斤、我好看?！?/br>
    “胡說八道, 過來洗臉?！痹S昭伸手把許凡拉到身邊。

    許凡站到許昭面前說：“洗臉、抹香香?！?/br>
    “好, 抹香香?！?/br>
    許昭給許凡洗腳時，許凡咯咯地笑著說：“爸爸，你給我剪腳寄甲?！?/br>
    許昭問：“要剪腳趾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