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腦門還癢嗎?” “不癢裊,早就不癢裊?!?/br> 許昭伸手摸摸許凡的腦門,感覺到細小的點點,比白天好多了,估計不跟著他東奔西跑的,很快就能消退下去,于是說:“許凡啊,過兩天爺爺奶奶回來,你還跟著爺爺奶奶,好不好?” 許凡立刻答:“不要,我要跟著爸爸?!?/br> “爸爸要去賺錢?!?/br> “我跟爸爸一起賺錢?!?/br> “你今天都長痱子了?!?/br> “我明天就不長了?!?/br> “……” 許昭以前跟孩子接觸的少,覺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現在才發現孩子其實懂的,他們有自己一套方式認知這個世界,真誠、單純、純粹,大人們永遠不知道他們下一句會是怎么樣的驚喜以及怎么的讓人無話可說。 反正對于許凡亂無章法的邏輯,他是服氣。 “爸爸,看月亮,好大哇?!痹S凡突然指著月亮說。 許昭望著月亮,忽然有些想念二十一世紀,說:“許凡,爸爸再教你背首詩好不好?” “好?!?/br> “跟著我念,床前明月光?!?/br> “床前明月光?!?/br> “疑是地上霜?!?/br> “疑系……地上……樁?!?/br> 許昭糾正許凡,說:“是霜?!?/br> 許凡跟著念:“系樁?!?/br> “霜!” “樁!” 許昭心里那點對二十一世紀的想念,瞬間被許凡打碎,他專心地教許凡:“看著我的嘴巴——霜?!?/br> “霜?!?/br> 許昭松了一口氣,說:“對,接著往下念,舉頭望明月?!?/br> “舉頭望明月?!?/br> “低頭思故鄉?!?/br> “低頭思故鄉?!?/br> 許昭輕聲解說:“這是一道思鄉古詩,詩人叫李白,他在外地看著月亮,就想家了?!?/br> “我不想家?!?/br> “……那你也得會背詩,我再教你念三遍,你自己試著背?!?/br> “嗯?!?/br> 月光如水,浸在茂密的槐樹葉子上,像是汩汩的泉水一般,清風一起,卷著涼意吹進小茅屋中,小茅屋里被映的半亮,許凡腦袋抵著許昭的胳膊奶聲奶氣地背:“床前明月光,疑系地上樁、霜。舉頭望明月,低頭系故鄉?!?/br> “嗯,背的還可以,明天再背,睡吧?!?/br> “爸爸你抱著我睡?!?/br> “天熱?!?/br> “我不熱的,好涼快的?!?/br> “我熱?!?/br> “……” 沒一會兒,許凡睡著了。 許昭摸摸許凡的小臉,沒有出汗,也不熱便安心地睡了,睡到堂屋里的大座鐘“當當當當”地響了四聲,凌晨四點,他迷糊地爬起來,把茅屋的木門關上,然后繼續睡,再次醒來時,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震醒。 “許昭!許昭!快起來!出事兒了?!?/br> 許昭猛地坐起來。 許凡也跟著醒了。 第15章 “誰?”許昭問。 “我,崔青峰?!贝耷喾宓穆曇粼陂T外響起來。 “啊,青峰啊,什么事兒?” “你爸住院了!” 你爸住院了? 你爸? 爸? 是許父? 許昭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去,拉開茅屋的木門,看見站在門口的崔青峰,急急地確認一遍,問:“我爸住院了?” “嗯?!贝耷喾逦⒋c頭。 許昭又問:“你怎么知道的?” 崔青峰答:“我在路口碰見你媽,她和我說的?!?/br> “什么時候的事兒?” “十五分鐘以前,路上碰見你兩個哥哥,已經告訴他們事情,他們現在也正去醫院了?!?/br> “哪家醫院?”許昭急急地問。 “縣城中心醫院?!?/br> “好,我現在去看看?!?/br> 再次走進茅屋內,許昭三下兩下穿好衣服,快速洗臉刷牙,把許凡從床里面拉出來,熟稔套上新衣裳,穿上小鞋子,抱出茅屋,鎖上木門,放到自行車前杠上,和崔青峰一起騎著自行車到縣城后分道。 崔青峰回家做冰棒。 許昭帶著許凡來到縣城中心醫院,才到醫院門口,就看到匆匆出來的許左成、許右成,兩人十分不耐煩的樣子,在醫院門口的樹蔭下停下來,似乎沒有看到許昭,便大聲討論起許父的病情,是中風。 中風? 許昭吃了一驚,中風這種病癥,多發生于老年人群中,重則沒命,次之癱瘓,最輕也要四肢僵硬、語言障礙,但是不管哪一樣,許父這一輩子都離不開藥了,這對任何一個普通家庭都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但是許家勞力多,其實也可以負擔的起的,但許左成、許右成似乎不這么想。 “我不養他!”許左成說。 “誰養?”許右成問。 “愛誰誰,反正這事兒不管?!?/br> “我也不管?!?/br> 許左成頓了一下,說:“右成,咱爸中風是給許昭舅割麥子才中的,按理說是不是找許昭舅負責?可是許昭媽不愿意,又提六零年代他救咱們一命的話,她就是不愿意許昭舅出錢出糧食,那么憑什么讓我們兩個養,我們兩個家庭都快吃不上了,現在你嫂子又懷孕了,反正我不養?!?/br> 許右成接話說:“我也不養,那女人是許昭媽,又不是我們兩個人的媽,我們的mama早死了!” 我們的mama早死了—— 許昭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如此! 原來許昭和許左成、許右成是同父異母的,怪不得,怪不得兄弟兩個一起看不慣許昭,可憐的原許昭居然不知道,估計許父許母想讓原許昭以同胞親哥哥對待許左成,許右成,可是許左成、許右成不這么想,他們一直把許昭當作外人,苛待許昭,連許母對他們的好,也視而不見。 所以許父這次中風,二人趕緊把事情甩的一干二凈。 討論完之后,許左成、許右成還是沒發現許昭,而是下決心似的,不再進醫院,轉身走了,就這么走了。 “許昭?!边@時有個人喚許昭一聲。 許昭應聲看過去,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婦人,他一下認出來是許母。 許母是個瘦削的女人,個頭不高也不矮,和大多數農村女人一樣,皮膚偏黑,臉上是一道道藏不住的皺紋,盡管如此,仍舊可以看出來,許母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兒,只是現在面色憔悴,且帶著悲痛。 “奶奶?!痹S凡坐在自行車前杠上高興地喊。 許母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三娃子?!?/br> “奶奶!” 許昭把許凡從自行車上抱下來。 許凡立刻邁著小短腿奔向許母。 許母抱了許凡一下,而后拉著許凡的小手,看向許昭問:“你大哥、二哥走了?” 許昭說:“走了?!?/br> 許母神色黯然。 許昭問:“媽,爸怎么了?” 許母低頭說:“到病房說吧?!?/br> 許昭將自行車停在醫院內,用鏈子鎖鎖上,跟著許母、許凡來到病房,一眼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許父,許父是睡著了,但抿著的嘴是歪的,閉著的眼睛是斜的,許母說割著割著麥子,突然間就倒在地上后,當時嘴就是歪的,眼睛就是斜的了,而且說話也不清楚,送來后,醫院就說是中風。 “醫生還說了什么?”許昭問。 許母頓了一下,說:“說、說你爸醒來后、癱瘓的可能行比較大?!?/br> 許昭心頭一駭,癱瘓,癱瘓——怪不得許左成、許右成避而遠之,除非像崔青峰那樣的家庭,有個崔青峰小叔那樣經濟后盾,所以崔父臥病在床,也沒有生活壓力,但是崔父臥病在床是暫時的,手術成功后就能正常生活。 可是,許父不是啊,許父如何癱瘓了,那就是一輩子癱在床上啊,正常家庭的人都承受不了的。 “許昭?!痹S母見許昭沒吭聲,又喊了一句:“許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