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她正這么想著,突然背后傳來了一句:“你先把自己保護好了,再談保護別人?!?/br> 蘇清嬈認得這個聲音,是給她取名字的皇叔,馬上就站起來,行了個禮:“皇叔好?!?/br> 封鉞頷首,越過她走到床邊,莊敏哇地一聲就哭出來,撲進他懷里。 “嗚嗚嗚……舅舅,你差點兒就見不得敏敏了……” 蘇清嬈:“……”愣愣地看著她,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趴在皇叔懷里的莊敏的臉,沒有一星半點的眼淚。 京城人士的哭……怎么都是沒有眼淚的。 但是那個皇叔還是揉揉她的小腦袋哄道:“乖,別哭了,哭紅了眼可就不美了,本來就不美……” “……?。?!”這下莊敏可真的哭出眼淚來了,大顆淚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生平最不喜歡聽人家說她不美,雖然在這以瘦為美的大燕朝的確她算不得美。 封鉞好生哄了好一會兒,莊敏才停下來,雙眼通紅,看著可憐習習的,像個小白兔。 這時嬤嬤把藥端進來,封鉞要親自喂她,莊敏卻不肯,嚷說:“我要jiejie喂?!?/br> 封鉞無奈,只好把藥碗遞給后面的蘇清嬈。 蘇清嬈喂了一勺,莊敏含著藥好半響才肯咽下去,苦得皺眉,怎么也不愿再喝第二勺了??墒蔷司司驮谂赃吙粗?,她又沒法作弊。 “嘻嘻……舅舅,你先出去好不好,我跟jiejie有話要說?!?/br> 封鉞巋然不動,眼神示意那一碗藥:“你先把藥吃完?!?/br> “……”莊敏不情不愿地張嘴,喝了第二勺。 蘇清嬈從沒見過,一小碗藥居然用了半個時辰才喝完。那個皇叔也是夠有耐心,不急不躁地等她喝完藥,才肯出去。 —————— 太后和德云大長公主等人還在沉香閣,如何定柳元月的罪,這是個問題。 推郡主落水,這個罪名可重可輕,重則殺頭,輕則放回家讓父母長輩嚴加管教,就看怎么判了。 柳元月是太后的嫡親侄女,她自然是想從輕發落了,可是大長公主這邊如何交代。 柳丞相大人進宮求見,皇叔直接回宣室殿了,只是派人來沉香閣傳一句話,如何判罪,太后和公主定奪就好。 “既然是太后的嫡親侄女,本宮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從輕發落。念在柳小姐年紀尚輕,又是初犯,依本宮看,遣至永巷服役一年,太后意下如何?” 坐在下面的國太夫人和柳元月的母親聞言都坐不住了,年輕的少夫人撲通地就跪下來,哭喊道:“大長公主恕罪,是臣婦教女無方,請讓臣婦替女受罰?!?/br> “一人做事一人當,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懲罰?!贝箝L公主看也不看那位柳夫人,而是對太后說:“您說呢,太后?” 類似這樣的事情史上并不是沒有記載,罰得更重的,甚至殺頭的都有,永巷服役一年不算輕,但也決算不得重。太后心中是有權衡的,若柳家人再討價還價,弄不好還會被落下個藐視皇權的話柄。 “大長公主言之有理?!?/br> 原本今日之宴,是為莊姝槿準備的,夫人小姐們逞一時口快,過過癮,沒想到到頭來卻是柳家遭了殃,賠了一個女兒。 那柳小姐可是知書達禮,不可多得的才女啊,是太學四女弟子之一,如今卻被貶進永巷服苦役。 第12章 莊敏一聽說柳元月被押進永巷,說什么也要拉著蘇清嬈去一趟永巷。 那里可是專門關押犯錯的嬪妃和宮女的,做的是比浣衣局還要苦的差事,弄不好還要被那些兇悍的嬤嬤拿鞭子抽打。 據說每天都有人死在那里。 莊敏一想到柳元月要在那里待一年,心情好得走路都蹦跳起來。 蘇清嬈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語不發。 她并不想去看那個柳元月。 “你就是莊家私生在外的女兒,你母親明明是有婚約在身,卻在外面和別的男人生下了你,如此名不正言不順,難道不是私生女嗎……” 她當然不是私生女,她爹娘是拜過天地,拜過祖宗,全村人見證的。在她娘出事之前,并沒有和任何人許過婚約,只是在她娘失蹤的半年后,當時的太后才賜婚,那不過就是一紙她娘毫無所知的婚書,能算得了什么。 “以后再有人敢胡說八道,你告訴我,看我不打斷她的腿!”莊敏說道。 蘇清嬈搖了搖頭,說:“那你不是也得被關進永巷???” “怎么可能!”莊敏說著附在她耳邊低聲說:“我們偷偷打?!?/br> “……” 很快來到了永巷,還沒進去莊敏就故意讓嬤嬤扯嗓子喊道:“祺茗郡主駕到——” 前院都是在挑水洗衣服的宮女,聞聲趕緊都放下手中的活兒跪下參拜,管事的嬤嬤就巴巴地迎上來,討好地笑說:“郡主大駕光臨,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吩咐奴婢?!?/br> 莊敏端足了架子,雖然個子小,但氣勢上卻是居高臨下的,面無表情地問:“你們這里是不是來了個姓柳的女犯?” 管事嬤嬤愣了下,忙點頭稱是。 “她在哪兒???” “在后院劈柴呢,郡主想見她,奴婢這就把她叫過來?!?/br> “免了,本郡主自己去,帶路?!?/br> “……是?!惫苁聥邒哂悬c心虛,但還是走在前方帶路了。 后院,劈柴的劈柴,挑水的挑水,旁邊還有大膀子壯嬤嬤督促,時不時拿鞭子抽,一個個都不敢吱聲,抽得衣服都破了見血了,都不敢哭出來。 蘇清嬈第一次見這種場面,聽“啪嗒”“啪嗒”鞭子的聲音抽打在人身上,不明白為什么人家都在干活兒了,根本沒有偷懶,還要打人家。 看得她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心想柳元月那種細皮嫩rou的小姐在這種地方怎么受的住。不想轉頭蘇清嬈就看見她一身輕松地站在那里,看著人家劈柴。 雖然她穿著跟其他宮女一樣粗糙的衣服,但從小養尊處優出來的氣質和身形站在那里就是鶴立雞群,特別顯眼,而且,就她一個人不干活。 莊敏也看到了,瞬間就炸了,指著柳元月怒道:“你們永巷就是這么區別對待犯人的?” 管事嬤嬤嚇得跪下來,柳元月也沒想到會被當場抓包,再心高氣傲也只能跪下來。 她堂堂丞相府千金,太后的嫡親侄女,居然要和這些最低賤的宮人一起干這些粗鄙苦力的活兒。都是拜莊敏和蘇清嬈所賜。 “郡主恕罪……這位柳小姐被送過來時,上頭有人交代過的……”嬤嬤硬著頭皮說。 “上頭?哼,你可知道這是什么犯人?太后和德云大長公主親自判的罪,你居然敢包庇她,你這個主事還想不想當了?” 掌事嬤嬤嚇得一身冷汗,磕頭謝罪。 莊敏翻了個白眼,拉著蘇清嬈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看也不看她,說:“掌嘴?!?/br> 掌事嬤嬤連忙用力自己拍了自己兩巴掌,才聽到郡主說:“別掌自己的呀,你又不是犯人,那位柳小姐臉這么白凈,不如添點光彩?” “……”她寧愿掌自己,柳家的小姐,動一根手指頭她都要折壽的。 但是這個小霸主的命令她怎敢違抗,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蓱z的嬤嬤閉著眼睛,手揮向那張白白嫩嫩的臉。 “……”柳元月被打懵了。 掌摑是對女子巨大的侮辱,尤其是對未婚女子。 莊敏點點頭,很滿意,這一巴掌和一年的永巷生活,總算對得起她在水中泡了一刻鐘了,還給表姐報了仇。 “很好,如果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區別對待犯人,我絕不饒你?!迸R走之前莊敏特地給掌事嬤嬤警告。 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莊敏說什么也不肯讓蘇清嬈回去。一本正經地說:“你剛來不知道,我們京城是有宵禁的,就是晚上不能出門,你在路上會被官府抓的?!?/br> “……???”蘇清嬈苦臉,“那怎么辦?” “當然是明天早上再回去了,走吧,我帶你去找我舅舅?!?/br> “你舅舅?”蘇清嬈稍稍有了點興趣,“就是那個皇叔嗎?” “對呀!”莊敏提起自家舅舅,臉上滿滿都是自豪,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舅舅長的特別好看?” “嗯!”蘇清嬈點了點頭,“像天仙一樣?!?/br> “可不是嘛,我舅舅可是大燕第一美男子?!鼻f敏笑綿綿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柳元月嗎?” 蘇清嬈想也沒想就回:“因為她把你推落水?!?/br> “嗐,這算什么呀?!鼻f敏翻了個白眼,“因為她覬覦我舅舅,你不知道,全京城從十歲到十八歲未出閣的世家貴女都在打我舅舅的主意,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我舅舅是她們能肖想的麼?” 蘇清嬈有點小小的驚訝到:“……”皇叔竟是這般的搶手? 她們村里也有幾個妙齡的姑娘心屬阿牛哥,但沒有這么夸張。 ———— 封氏皇族血脈單薄,先帝只留一子,沒有公主,嫡系宗親一脈就只有莊敏與小皇帝做伴,但從小在宮里長大,無異于公主,甚至在建章宮有自己的寢殿。 宮里人人都知道,寧可得罪皇上,都不能得罪這位小霸王。 長信殿,蘇清嬈和莊敏還未進去就聽到書聲瑯瑯:“……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蘇清嬈一個字也沒聽明白,就是覺得這讀書聲非常美妙,她愣神了好半響。 沒有人通報也沒有人阻攔,她們直接進去,蘇清嬈首先看見一名穿著明黃色錦袍的小少年負手而立,手中拿著一卷藍皮書。 而他后面,立于案后拿著一支毛筆不知道在寫什么的,就是莊敏表妹那個十分搶手的舅舅。 對于這副場景,莊敏早就見慣不怪了,幾乎每天都是的,舅舅在讀奏折,皇上表哥一旁讀書,舅舅在寫字畫畫,皇上表哥在一旁讀書,舅舅在吹簫彈曲兒,皇上表哥還是在一旁讀書。 總之,舅舅每天都會抽出一個時辰來考查皇上表哥的功課,但那一個時辰里他不會閑著,總會在做著自己的事兒。 封鉞手中的筆鋒一刻也未停下,頭也未抬,便問:“用過晚膳了麼?” “……”少年皇帝讀書的聲音停下,不解地看著自家皇叔,方才不是才與您一起吃過了麼?莫不是皇叔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腦子有點不好使了? 小少年一轉頭看見莊敏表妹才知道皇叔問的不是他。只是……表妹身邊的小女子是誰?少年微微瞇了瞇眼,京城貴女他大都見過,但沒有生得這么可人的。 “沒有呢?!鼻f敏走過去看:“舅舅在畫什么呀?” “傳膳?!狈忏X沒有分神,描了最后一筆,完美收尾,才擱下畫筆。 莊敏眼前一亮,驚嘆道:“哇,孔雀!” 蘇清嬈也走近案前,看清那案上的畫,徹底驚呆了。 那畫上,是一只光彩奪目的孔雀,那小巧的頭上有幾根金色的翎毛,像戴著金冠,一對鳳眼,仿佛輕易能把人的心魂勾了去,尖尖的嘴,藍里透綠的羽毛,閃閃發光,美麗又驕傲,神氣十足。 那孔雀逼真得像下一刻它就會從紙上跳出來。